見他們二人在斗嘴，蔣淵覺得頗為好笑，勸道：“你們兩個就別吵了，多一個人多一人幫手，何組長就一起吧。華總，您也小心點。”

事實證明，何洛晴的確是能夠幫得上忙的那個人。

山陡路滑，四周一片漆黑，兼之又打雷又閃電的，三人借助微弱的手電筒投射出的光亮，緩慢地前行。

蔣淵小時候就去了姥爺家，并不在這一帶長大。雖說這些年他一年要回來好幾次，但并不是每次都上山，對于山上的情形也不太熟悉。他在前頭帶路，有好幾次差點掉到暗溝里，幸好何洛晴拉他一把，才沒有出事。

徐淵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欽佩道：“何組長，這繁密的草叢下掩著暗溝，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何洛晴也沒多說，只道：“小時候山路走多了，多些經驗罷了。”

她的這些本事是自打父母雙雙離世之后練出來的。

那個時候的她，負債累累，上門追債的人是一波接著一波，家里能賣的都賣光了，可謂是家徒四壁。但是，生活還是要繼續，要吃飯，還是要錢的對不對？

于是她便帶著弟弟，四處打聽這附近的山上有什么可以挖去賣以換錢的山珍。就好比蘑菇山筍什么的。她帶著弟弟，帶著飯團，進入大山障，有時候迷了路，好幾天出不來是常有的事情。更有甚者，看不清路，掉到山溝里千辛苦萬苦地爬上來也試過好幾次。

跌倒得多了，便有經驗了，所以，像這里的這些低矮的山坡，根本就難不倒她。

華昊天居然沒出什么狀況。或許是因了他自小參加的野外生存訓練多了，也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判斷力還是可以的，至少，沒有發生掉進山溝這樣狼狽的事情。

就快要爬上山坡的時候，就在這時，有什么聲音傳了過來，便聽到有人好似叫了一聲，再接著便有什么東西滾落下來。

華昊天身形敏捷，反應也快，一下子就把那個人給扯了上來。何洛晴用手電照了一下，竟然是蔣老。

此時的蔣老，是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頭發亂了，衣服濕了，還沾著泥土雜草枯黃的樹葉。腳摔傷了，手肘處的西服也磨破了一道口子......

大家七手八腳的把蔣老弄到了山坡上的一處竹棚里。

在來的路上，何洛晴就聽蔣淵說了，說蔣老思念亡妻，就包了附近的坡地，開墾種上了妻子最喜歡的郁金香，并在山坡的平地上搭了個竹棚。平日里閑暇無事，他都要到那個竹棚里坐坐，順帶照料種在山坡上的郁金香。如果遇到狂風暴雨的惡劣天氣，蔣老還要上山給那些郁金香扯上塑料膜蓋住，免得被雨水淋壞了。

蔣老腿都摔傷了，待在竹棚里仍舊不安份，不住地嚷著要去看他的郁金香。

這個時候，有好幾個村民也上得山來幫忙了。

雖說蔣老平日里人緣不太好，但是村里的人還是熱心的，遇到這種天氣，都自發的上山來幫他。

于是，村民們齊心協力，扯塑料膜遮住那些種在外頭的郁金香，人多力量大，弄了將近兩個鐘頭，終于將蔣老的寶貝植物給保護得個嚴嚴實實。

華昊天與蔣淵也出去幫忙，穿了雨衣，還是弄得一身的泥水跑回來。

蔣淵更甚，即便穿了雨衣，整個人還是被大雨澆了個濕透，渾身上下不住地往下滴水。他還把褲管挽了起來，何洛晴無意間用手電掃到，他的小腿處有一道很長的傷疤。

村民們幫忙弄好了郁金香，又弄了樹枝做了個簡易的擔架，七手八腳的將蔣老弄下山去。

回到自己家里，村里的跌打醫生也被蔣淵請過來了。

老醫生熟練地在蔣老的傷腿上捏兩下，又敲了三下，最后斷定：沒什么大事，就是筋扭到了，抹些藥酒，便能好。

何洛晴送老醫生出門，順道去他家取藥酒。

這個時候，何洛晴才想起蔣淵小腿上那道很長很猙獰的傷疤，便道：“李醫生，我方才瞧著蔣淵的腳上也有傷，你給瞧瞧吧。”

老醫生一聽，擺擺手道：“你說的是淵子腳上的傷啊，不用看，不是新傷，是陳年舊傷。”

何洛晴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老醫生道：“那傷還是我治的呢。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也是這么個狂風暴雨的鬼天氣，他跑到山上去，從山坡上摔下來，骨頭斷了，碎骨岔了出來，是我給矯正接回去的。傷處用藥酒泡，泡了整整一個星期，這骨痂就長好了。那年他不過七八歲吧，好像是阿瓊走的第二年，幸好他姥爺及時將他送到我家里來，拖遲了的話，怕是要落下殘疾。”

這倒是何洛晴沒有想到的。

她想了想，忍不住再問道：“那么小的小孩子，冒著大風大雨的，跑到山上去干什么呢？”

老醫生有點怒不可遏：“還不是為了他爸爸種在山上的那片郁金香！”

說到這，老醫生便來氣。在他們這些治病救人的醫生眼中，生命是值得敬畏的，起碼要尊重生命，關懷生命。

“那個老蔣，就是個老頑固，當年阿瓊那個事情，也怨不得阿淵啊。那個時候阿淵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懂得什么，餓了就吵著要買面包吃，橫穿馬路的時候誰又知道又發生車禍呢。阿瓊為了保護孩子，被車撞了。這不管問了誰，是要身為母親的，總是要保護自己的孩子的呀，為人父母者，理應如此。但老蔣那個老頑固就不這么想，非得認定是孩子嘴饞害死了自己的母親，自那時起，就對孩子不管不顧，稍微做得有點不對，就又打又罵的。也難得這孩子失了母親，早熟起來，也懂事，默默隱忍了下來。”

老醫生連連嘆息，就好像那阿淵是他的兒子一般，語氣里滿是心疼：“就在阿瓊走后的第二年，老蔣在山坡上種了一大片的郁金香。那天也如今晚這般，狂風暴雨，天黑得跟鍋底似的。孩子也跟著上山去救那些郁金香，山上路滑，孩子便摔了下來，左小腿骨折。幸好跟在后頭的姥爺發現了，給背了回來。當時那孩子還說，不要告訴他父親，免得他父親擔心。唉，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

何洛晴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