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開了又合,隔絕了所有向外的視線。
葉允霖走后,諾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宋禾依一人,她伸手輕撫自己的短發,難掩心中失落的情緒。
當時,宋業伯照常從外面應酬完才回家,大概是在酒桌上不如意,便拿母女倆來發泄。
沈意羨始終護在宋禾依身前,卻更加激起了宋業伯惡劣的心理,他瞧著宋禾依眼里的復雜情緒,笑得越發扭曲。
宋業伯可看得明白,她恨他,但恨意后面跟著恐懼。最重要的是,恐懼遠遠大于恨意。
宋禾依固執地和他對視著,就算害怕得身子都在輕顫,但她還是不愿示弱。
下一秒,宋業伯將沈意羨扯開,輕松鉗制住了宋禾依,他慢條斯理地從西裝口袋里拿出打火機,任由火苗緩緩舔噬著宋禾依的發尾。
沈意羨剛忍著腰間的痛意從地上爬起來就見到這一幕,崩潰地尖叫出了聲。
“宋業伯!你一點人性都沒有了嗎?她是你女兒!你的親女兒?。 ?
宋禾依的臉頰離火焰太近,打火機尖端灼熱的溫度讓她心悸不已,但她沒去管,而是緊緊咬住了宋業伯的手臂,同時用兩只手去掐。
本能的淚水直直從眼角滑下,她卻并沒有示弱。
牙齒和指甲深陷宋業伯手臂的肌理里面,那是她對他下的惡毒詛咒,以一個受害者的名義。
手臂見紅,宋業伯也吃痛,他煩躁地將宋禾依甩到了一旁,這時,沈意羨終于反應過來,連忙跑去宋禾依身邊為她撲滅發尾的火。
興許是醉了酒,宋業伯覺得頭暈胸悶,再沒了興致和母女倆玩這種由他主導的游戲,只是兇狠的低罵幾聲,就腳步不穩的上樓去了,唯留下母女倆緊緊地靠在一起。
那晚,雨整晚都沒有停。
宋業伯醒酒之后,像是忘卻了夜晚的所有,他若無其事地坐在餐桌前用早飯,表情還算得上溫和,甚至還悠閑地和母女倆問好,但當他注意到宋禾依燒焦的發尾時,精致的偽裝便也被扭曲的怒火燒光了。
雖然白天的宋業伯被斯文束縛住了,他卻還是把宋禾依的早餐盡數倒在了垃圾桶里。
那一整天他都沒有允許宋禾依吃飯。
挺奇怪的,他可以用打火機燒她的頭發,卻又反倒來怪她沒有保護好頭發。
下課鈴聲好像怎么都等不來,宋禾依失力地趴在自己的座位上,唇色蒼白,看起來病殃殃的,卻無人問津。她瞇眼瞧著窗外不合時宜的明媚陽光,想到,宋業伯就像個神經病。
其實他就是個神經病。
空氣里潮濕的味道,玻璃窗外的刺骨冷雨,刺眼的火焰光亮,發尾傳來的燒焦氣味,宋業伯手臂上的血印,還有沈意羨面上的眼淚和麻木,無論過去多久,宋禾依都擺脫不掉。
怎么就那么印象深刻呢?
無心沉溺于過去的黯淡,宋禾依輕抿泛白的唇,將那些復雜的情緒斂去,徑直上了樓。
深秋,空中凝結著有些讓人窒息的冷空氣,而場館內卻截然不同。
葉允霖穩穩地接住了陳付顏迎面而來的拳頭,又借他的力,反將他放倒了。
天旋地轉間,陳付顏已是仰面躺在了地上,他的瞳孔不由放大,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拳頭上。
出拳的人用力狠戾,招勢迅急,他指節和手背上曲折的青筋可以證實這一點。
“你來真的?。俊?
陳付顏慌張地大喊出聲,同時,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卻沒有感受到預料之中的疼痛,只覺眼前起了凌厲的風。
瞥見陳付顏如臨大敵的姿態,葉允霖輕聲嗤笑,隨即松開了他的衣領。
“浪費時間?!彼従徴酒鹕?,徑直往休息區走去,“有把握之后再和我打?!?
耗費了太多體力,陳付顏只能躺在地上平息,汗水本可以無阻地往下滴落,卻隱入了深色的發帶間。
“這不是要勤于討教嗎?”
陳付顏毫不在意的笑笑,也起身到了休息區,他隨手擰開一瓶水,坐到了葉允霖的身旁。
“我記得清楚,你沒有哪次放過水,該怎樣就怎樣,直到把我打趴下才會住手?!?
葉允霖的眸子里沒有泛起多大的情緒,只是有下無下地拿著毛巾擦拭額間的汗水。
“只是憑實力取勝。”
該是他勝,那他就必須要勝。
“行吧,你向來是這個性子?!标惛额伔畔碌V泉水瓶,臉上的笑容不減,“說正事,有個翻譯項目,老胡看重得不行,點名要你接手?!?
剛剛出了些薄汗,身上黏膩的感覺并不好受,葉允霖皺起了眉,“傳我郵箱,有時間會看,接不接看心情?!?
他正準備起身去沐浴,又聽陳付顏說:“還有一件事,幫我帶個新人。”
“既然拓世能做到今天,想必也不缺對口這方面的人,多得是熱血未涼的專業導師,犯不著扯上我。”
葉允霖最嫌麻煩,可陳付顏偏偏就要把這件事情托付給他。
“拓世的確不缺資深員工,但里里外外,誰沒聽說過你葉允霖這個難搞的大魔王?事出有因,那小毛孩向來心高,我特意把他送到你這里來,就要好好磨磨他的銳氣。”
“這些話,適合在當事人面前說嗎?”葉允霖氣定神閑的望著陳付顏,分辨不出黑色眸子里的情緒。
“都是實話,并不帶半點虛假?!眱扇耸嵌嗄旰糜眩惛额亼械霉諒澞ń恰?
“沒空?!?
“那我小舅子,你幫襯幫襯?!?
“沒空。”
“到底誰是上級?葉允霖,難道我還要求著你做事嗎?”
“我沒記錯的話,那份辭職申請早在三個月前就遞你那里了?!?
“哎!可不是這個理兒啊?!标惛额佁秩ヅ鲎旖?,絲絲疼痛鉆進了心里,怕留不住這尊大佛,只好出感情牌,“已經讓你打一回了,換你幫個忙是可以的吧?!?
“你倒是跟著那只老狐貍學得好?!比~允霖冷哼一聲,將毛巾從脖子上取了下來。
見人起身要往浴室走,陳付顏連忙問:“還沒談完呢,那這……”
“他最好老實些。我隨時可以把他丟回你這邊,這也是我的權利?!?
“行行行,你說了算?!标惛额佇那轭H好,仰頭朗聲笑道:“待會兒還可以去打打高爾夫,或是射擊,我來招待!”
“都是高雅人之間流行的玩意兒,我俗人一個,其實不是很感興趣。倦了,今天就到這里?!?
瞧著那道修長背影越走越遠,陳付顏微微挑眉,心里腹誹著:某個俗人平常不是最愛好這些嗎?
霓虹燈光泄氣后,濃墨染過似的天空綴滿了星星,細碎的,鋪成了河。
剛才在場館里,葉允霖突然想起家中還有個小姑娘,關鍵是,二樓通著花園,那里睡著王追,一只體型很大的紐芬蘭犬。
其實紐芬蘭犬本就性情溫和,不易傷人,而且王追向來很懶,不愛親近人,見了她定然也不愿搭理。
她那樣膽小,估計還是會被王追嚇得夠嗆。
黑眸沉沉,浸了深秋的寒氣,握著方向盤的手收緊,葉允霖加快了行駛的速度。
他再次明白了,何謂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