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很適合長久居住,宋禾依喜歡老胡同里的秋,最舒服也最耐人尋味,在這個陌生的小城里,她尋到了安心。
單車大多是校園的代名詞,用雙輪丈量了這條青春之路,朦朧的雨季里,獨身的宋禾依錯過了一場又一場青澀愛戀。
恰逢入秋,偌大的校園內滿目流金,直行大道平滑而寬闊,最不缺的就是嬉笑聲伴隨著清脆的車鈴響。
“快瞧,那傻小子又在等你呢。”
手臂被輕輕扯了一下,宋禾依抬眼望向遠處,是那個極其愛笑的男孩子。
鐘言騎著單車在路口徘徊,來來回回的,嘴里還念念有詞,像是在排練什么,車頭前方的籃子里放著一束百合。
宋禾依和趙蘊齊并肩站在不遠處的大樹之下,一個短發,一個長發,外貌出眾,氣質脫塵,自是一道風景線。
“小學弟還怪可愛的,那點心思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曉,依依,你和他快認識一年了吧,怎么樣?考不考慮收下他?”
“蘊齊,你知道我的心思的。”宋禾依的臉色淡淡的,似是又恢復了初見時的那種冷漠,“我只會平白耽誤了人家。”
“何必一直沉浸在回憶中,會溺死的。再說,都幾年過去了,他還會記得你嗎?”
趙蘊齊向來灑脫,這不,眼見著鐘言已經騎著單車向這邊來了,她一把搶過宋禾依懷里的書,然后往反方向跑,很熟練地消失。
“蘊齊!”
每回都是這樣,宋禾依簡直想把人抓回來收拾一頓。
鐘言生得好看,眉心一點痣,身邊人愛稱他作小菩薩,五官硬朗,像浸在透徹的冰雪中長大的,偏偏琥珀色眼睛中常含溫暖柔軟的光亮,眼型偏圓,令他偶爾看起來有些孩子氣。一冷一暖相結合,是恰到好處的風情。
他的身高也優越,在一米八以上,肩寬腰窄,在籃球場上時最掩飾不住那股子朝氣勁兒。
“學姐好!之后會持續一段晴朗天氣,周二我們專業和建筑專業有場籃球賽要打,你會來為我加油嗎?”
鐘言一雙長腿抵在地面,手扶住車頭,小臂微繃著,外套布料下是蓬勃欲出的年輕,分明宋禾依只比他大了一歲,她卻覺得自己已然垂暮。
“周二嗎?抱歉,我恐怕沒時間了。”
“那好,你忙自己的事要緊。”鐘言毫不在意,明朗的笑容掛在臉上,又自然地從車籃子里拿出花束,“我剛好路過花店,覺得這百合花很襯你,就買來了。”
“不好意思,我們寢室有個人花粉過敏,我拿回去不太合適。”
“我扔了就是,免得你身上也沾些花粉,回去讓你室友聞見就麻煩了。對了!你現在要回寢室嗎?”
“嗯,下午沒課了。”
“那我能有幸載你一程嗎?”
鐘言不說話,只是望著宋禾依,澄澈透明的眼睛仿佛在說:這回你不要拒絕我了,好嗎?
“麻煩你了。”宋禾依淡聲應下,實在不知拿他如何是好。
單車不輕不緩地駛過,碾碎了一片又一片落葉。鐘言在前面擋下了所有秋寒,外套迎風鼓起,帶起了清新的薄荷香,淺色瞳孔里的光亮從未減褪過,他意氣風華的笑,是最美好的模樣。
宋禾依無故想起了那句話:“少年就是少年,他們看春風不喜,看夏蟬不煩,看秋風不悲,看冬雪不嘆,看滿身富貴懶察覺,看不公不允敢面對。只因他們是少年。”
“學姐,你打算考研嗎?或者以后出國什么的。”
“不了,拋開自身的能力不說,我也沒有那么大的志向,只把自己想做的做完就好。”
“哦,那好。”
“風有些涼,辛苦學姐一下,馬上就到寢室了。”
“不礙事的,反倒是麻煩你了。”
“為什么是麻煩?我很樂意送你回去啊!”鐘言的話里像藏了蜜,“我最不喜歡這樣的陰天,但有學姐在,我想難過都難過不起來了。”
宋禾依沒有回應,早已拒絕過了無數次,她不應該再做這樣的回應。
她滿心的不安和愧怍,只因浪費了一個少年最誠摯的心。
大概是心情好極了,鐘言輕聲唱起了樸樹的那首《獵戶星座》,嗓音醇厚,比他講話時還要動聽。
“你還記得嗎,那時的夜晚
是如何降臨的
什么都不說,像來自天空
輕如指尖的觸痛
你是否得到了,期待的人生
夢里的海潮聲
他們又如何,從指縫中滑過
像吹在曠野里的風
情長,飄黃,靜悄悄的時光
清晨,日暮,何處是我的歸宿
世界在霧中,那些人說著
來吧,就不見了
從未看清過,這一座迷宮
所有走錯的路口
那些死去的人,停留在夜空
為你點起了燈
有時你乘起風,有時你沉沒
有時午夜有彩虹
有時你唱起歌,有時你沉默
有時你望著天空
……”
車停后,宋禾依沒有急著上樓去,她面向鐘言站著,一臉正色。
“你喜歡我。”
不是疑問,而是陳述語氣。
“我,我其實一直都很喜歡你!”
被挑明后,鐘言坦然承認了,雖然他紅著臉,語氣卻越發堅定。
宋禾依皺起眉問了一個極其俗套的問題,“那你喜歡我什么?”
“在新生歡迎儀式上我就注意到你了,你站在眾人面前演講,亮閃閃的,我覺得自己都在跟著你發光!除此之外,你可一直都是我心中的超越目標,我經常在圖書館遇到你,所以久而久之,你身邊那個位置就固定是我了。”
他沒有一味地夸贊她有多么好,而是從自身出發,誠摯地講述她給他帶來的是什么。
這一刻,宋禾依忽然酸了鼻子,她心中也有這么一個人,想盡量向他靠攏,想讓自己的結局變得更好。
“一定要是我嗎?別人不行嗎?比我優秀的大有人在,愿意喜歡你的也不少。”
“我哪能說得清?反正我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找到你,吃飯時會想起你,睡覺時會想起你,連思考高數問題時都會突然停下來,計劃著下一次怎樣自然地出現在你面前。學姐,我明白你對我的拒絕,很害怕你討厭我,所以我只能更加小心一點,把對你的喜歡藏深一點。”
“如果我一直都不喜歡你呢?”
“沒關系,能夠遇見你就已經是很不可思議了。”
鐘言頎長的身影與傍晚的瘦弱燈光融為了一體,不管接下來面臨的是什么,黑夜或是黎明,那雙眼睛都會一直保持著純粹和炙熱。
宋禾依彎腰拾起一片楓葉,聲音很淡:“我喜歡穿黑色大衣的男人。”
鐘言清楚,那不僅僅代表一件衣服或是一種成熟的風格,更大可能是某段回憶一直盤亙在她的心頭。
“可學姐,我喜歡穿寬松的衛衣,還要加絨的,不然很冷。”
他不會沿著她心里已有的痕跡向前,而是會用自己的方式喜歡她,打動她。
“那我再問一遍吧,下周的籃球賽你會來看嗎?”
“閑暇時間我更愿意窩在寢室里,鐘言,你希望我以什么立場來看?”
“給予我幫助的學姐,不行嗎?那就是認識了快兩年的好朋友!”
最終,鐘言還是妥協了一步。
宋禾依淺笑嫣然:“具體時間總得告訴我吧。”
“周二下午兩點半!”鐘言再度紅了臉,“其實我特意問過了,知道那天下午你沒有課,你不用撒謊的,拒絕是你的權利。”
“但喜歡你就是我的權利啦!”
車鈴清脆,宋禾依目送著那個大男孩遠去,她悲哀地想,再這樣繼續下去,他如果還喚醒不了她,那她會讓他傷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