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書半靠在床頭，眉眼間帶著倦怠，唇還是不見血色，易揚把頭埋在她懷里，估計是哭狠了。

“他在外面？”

宋禾依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誰，輕輕點了點頭。

“依依，幫姨母叫他進來好不好？”

“小揚，幫媽媽把外套披好，夜寒，別讓她著涼了。”

宋禾依深深地看沈淮書一眼，還是轉身出了房間。

門再被推開的時候，易尚林的身影出現了，他難得溫柔一回，握住沈淮書輕聲詢問著：“書書，感覺怎么樣了？頭暈不暈？”

沈淮書不在意地抽回手，脫口而出的是：“離婚吧。”

笑容僵在了臉上，易尚林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他想去握沈淮書的手，卻再次被避開了。

“易尚林，我們離婚吧。”

“離婚？你倒是想得美！”

易尚林直起身子來，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他沒有設想過，能從她嘴里聽到這個詞。

“別看我現在躺在病床上，這可是我最清醒的一回。”

“別說這些胡話，好不好？等你完全恢復了，我們再一起回家，像以前那樣過日子。”

易尚林莫名地慌亂了起來，他一個大男人無措地討好著，模樣有些可憐。

沈淮書毫不動搖，輕輕撫摸著易揚的脊背，并沒有打算讓他回避。

“你總是覺得我無理取鬧，每一回，我都在和你好好說話，可你總是把在工作上面受的氣全撒在我身上，你充耳不聞，我向你索要愛的聲音。”

“不……不會的，你才不會離開我，你那么愛我，你那么愛揚揚……對！揚揚，你想過揚揚今后要怎么辦嗎？他還那么小！”

“你冷言冷語地傷害我的時候，有想過揚揚還那么小嗎？你當真以為我離了你就活不下去了嗎？”

“我錯了！以后今后我會好好彌補你們母子倆的！”

“這么多年，我能和你相安無事的生活，不只是因為揚揚需要爸爸，還因為你是我曾經滿心期待想嫁的人。我對你的愛還沒有消失干凈，我依然期望你能變回當初那個溫柔的十八歲大男孩。”沈淮書自嘲不已，“是我活該，是我天真了，這哪行得通？”

“行得通的！行得通！我以后早點下班回家，我不陪那些人喝酒了，拿出時間來多陪陪你和揚揚，好好對你們母子倆！正好，春天花都開了，我帶你們去旅游，去四處看看。”易尚林抱著頭，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只要……只要你別……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不要再說離婚……”

“犯不著想那些，如果你現在能夠良心發現，那就爽快點，同意離婚，過往都不重要了，這是對我最好的補償。”

那張嬌俏的臉已經被掩埋在了生活的瑣碎中，易尚林弓著身體像篩子那樣顫抖，他猛然發覺，病床上的人已經老了太多，她還為他生了個乖巧的孩子。

……

——娶我可不簡單，你有什么本事能讓我心甘情愿地跟你回家？

——這輩子那么長，你會慢慢發現我的好的。

……

——尚林，你會對我好嗎？

——你是我易尚林最愛的人，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

——你個女人家，跟那些男人去搶什么飯碗？掙錢是我們男人的事情，你在家里把揚揚管好就不錯了。

——怎么又把鹽放多了？我說多少回了，吃咸了不好！你要我說多少回才記得住？

——我提醒過你，西服不能這樣燙的！你現在給我燙毀了，那我明早怎么去見客戶？

……

——現在看來，我姐姐她說的話半點都沒錯！是我沈淮書瞎了眼！放棄大好前途來跟了你！

……

——我他媽好吃好喝的供著你們娘倆兒，自己整天在外面給人家當孫子，你倒好，現在還要給我甩臉子看？

……

——我今天話就把放這里了！你如果現在說要離婚，我易尚林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

——你盡管鬧，只要你真的離得開我。

……

她第一回做妻子和母親，已經做得足夠好了，就算是不擅長的也在努力學習。易尚林猛的想起來，她最開始是完全不會做飯的，那纖細十指只用來握筆，在一次又一次的油濺與割傷中，她才能準備出一頓得體美味的飯菜。

她甚至為他放棄了工作，縮小了交際圈，只為在安心地在家里做個全職主婦，照顧孩子。

他在做什么呢？總是皺著眉挑剔，將她的成果一次又一次地否決。

他從前最愛將她抱在懷里，輕吻她細嫩的臉蛋，可如今，她的皮膚竟然差到了這種地步，隨處可見的是細紋，甚至已經是面黃肌老了，像張枯樹皮。

“不……書書……你不要離開我……”

易尚林面如死灰，眼里的絕望讓人不愿感同身受，他失了儀態，干瘦的身材越發彎曲，輕輕一觸就會倒塌為一堆白骨。

“揚揚一定要跟我，你是照顧不好他的，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也不想爭論太多，直接走法律程序吧。”

沈淮書別過臉去，不愿再多交談。

早知如此，他早隨便說上那么幾句關切的話，就不會弄成如今各自飛的局面。

“揚揚，你能夠理解媽媽嗎？”

“沒關系，我只想要媽媽開心，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易尚林呆滯地盯著床上的母子倆，終于明白了那個男人的意思。

——打個賭，今晚過后，你將會一無所有，你又怎么配，擁有那么多愛和遷就。

真的一無所有了，易尚林狼狽地扶住門把手，搖搖晃晃地離開了這個快令他窒息的地方。他畢生所追尋的名譽和地位，原來都是次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