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禾依沒打算在醫院修養，那里很冰，很冷，消毒水的氣味并不好聞，而且她明白，沒有誰有時間來悉心照顧她、安慰她，每個人都有自己忙碌的事情。

她很感激，葉先生所做的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暫時監管”義務。同時，她也沒告訴姨母自己受傷了這件事。

復古柵欄緩慢地分開，一臺黑色賓利雅致向更里面駛去。

車庫內，葉允霖率先下去，轉到另一邊打開了車門，宋禾依輕聲道謝后，攙起旁邊的拐杖緩慢起身。

她使用拐杖還不熟練，手上借不了多少力，右腳也沒有辦法落地，搖搖晃晃的，好像隨時都能倒下去。

葉允霖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艱難動作，就如那時他眼見著她拄拐進醫院的電梯，卻一直都沒有幫過她。

宋禾依感受得到他的視線，臉更加紅了，額間已經冒出了一層薄汗。

“嘴巴長著做什么的？”葉允霖笑笑，俯身將她輕松抱起，向車庫外的光亮處走去，“還逞強，待會兒上樓梯你怎么上？靠飛嗎？”

宋禾依乖巧地環住他的脖頸，只看得見他棱角分明的下頜，還有，他周身的氣味很好聞，淡淡的煙草味，帶著澀。

她沒有回答他，將頭埋得很低。

天氣不錯，葉允霖微彎起唇，難得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順著曲折的樓梯而上，葉允霖將宋禾依抱進了她的臥室，而王追耷拉著眼皮，慢悠悠地從走廊那頭過來了。

“王追！”

宋禾依很驚喜，還沒有完全躺好，就又連忙支起了身子，結果額頭挨了一下。

“還亂動？不想要你這條腿了？”

葉允霖將手揣進大衣的口袋，內里的黑色襯衫嚴謹而沉穩，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顆，丹鳳眼細長，精明感隱藏不住。

他雖然面無表情，卻始終是與初見的他不同了，沒有那么嚇人。

宋禾依睜大了眼睛看他，委屈，又似乎是不服氣，但還是聽話躺好了。

“嗚……”

王追輕聲哼鳴著，邁著沉重的步子靠近，歪起頭輕蹭宋禾依放在床沿的手，似乎是在安慰她。

“王追你好乖啊。”宋禾依輕撫著王追的頭，又為它順毛，“今天天氣是不是很好啊？你都愿意起來走動了。”

“嗚……嗚嗚。”

“你看，他好兇啊。他以前是不是都這樣兇你的？”

“嗚嗚嗚……嗚……”

這人與狗之間的對話，還真像是那么一回事，葉允霖在旁邊眼見著這一幕，局外人而已。

“兩個沒良心的。”他雖是這么說著，但那雙黑色眸子里有柔軟光亮。

房間內不再是單純的黑白灰色調，因為床上這女孩的到來，她沒打算常住，卻仍舊留下了痕跡。

書桌上擺了她的梳子，書本，小東西繁多，卻整齊而有序。行李箱安靜待在角落，上面貼了只蜷縮著安眠的小貓。

灰色大床原本沉悶，床頭偏偏多了一個米黃色的玩偶，紐扣大的眼睛，亮晶晶的。

空氣中都是她的氣息，他先前抱她的時候聞到過，不是香水，像梔子花的清淡味道。可這里分明沒有種植梔子花，這個季節梔子花也不會開。

宋禾依坐在床上，微俯下身和王追說話，陽光斜射進室內，窗臺明凈，就連她都帶著夢幻的光暈。

葉允霖站在原地，注意到了床頭擺放著的相框，那張照片只有三分之二，裂痕曲折而猙獰，與婦女溫柔的笑截然相反。

葉允霖沒有收回視線，反而更為認真的去看那張殘缺的照片。背景雜亂，紙醉金迷與酒杯禮服交織，母女倆站在一起，雖是打扮精致得體，卻始終與這里不符。

宴會那樣的混亂，暈染不了母女倆面容的純凈。

照片里的宋禾依比現在小了好幾歲，如墨的長發披散肩后，溫順而乖巧。而她現在留的是短發。

淺粉的亮片泡泡裙很襯她白皙透亮的皮膚，卻免不了俗氣。金色王冠戴在她頭上，臉部有奶油，大概那天是她的生日。

很多人在場，她被簇擁在最中間，眼里卻沒有笑意，木然而呆滯，手緊緊抓著身旁女人的手臂，似是在尋求唯一的依靠。

她不快樂。

葉允霖不再看那張照片，走到了王追身旁，他蹲下身來，摸了摸它的頭。

“王追難得愿意親近一個人。”

“啊？那我真的好幸運啊。”

聽聞這話，葉允霖抬起了頭來，不期然對上了她那雙純凈的眼睛。

兩人靠得很近，近到能夠看清對方瞳孔里的自己。

宋禾依悄然紅了臉，睫毛輕顫，微張著唇，表情生動得不行。

“王追有你陪著，也是它的幸運。”

銳利不復，不再挖苦，這一刻，黑色眼眸是誠摯的。葉允霖抬手捏了捏她的臉，修長指節沒有用力，似是怕真的弄疼她。他彎唇笑著，精致的臉添了幾分柔和，像陽光，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