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鵠袍卷悲風
- 春生江上
- 小貓六六
- 2002字
- 2025-08-14 22:09:54
楊嬤嬤會意,那張保養得宜、透著溫婉和善的白皙面龐上,此刻唯有恭順與執行命令的冰冷。
她微微頷首,纖秀的身影無聲地轉向那間關押著小玉與錢婆子的偏房,步履沉穩地走去。
偏房之內,小玉與錢婆子癱軟在地,方才院中程管家那被操控著吐出顛倒黑白的證言、以及石像那令人神魂戰栗的威能,她們皆透過門縫看得真切、聽得清晰!
巨大的恐懼早已碾碎了她們最后一絲反抗的念頭。
此刻,唯剩下一線卑微的、對親人生存的祈求!
她們死死盯著推門而入的楊嬤嬤,渾濁絕望的眼中燃燒著最后一點微弱的火苗——只盼著楊嬤嬤能“信守”那以骨肉性命為質的“承諾”,在所有血腥塵埃落定后,施舍些許銀錢,讓她們的至親能茍延殘喘。
否則……
一個比死亡更怨毒的念頭,如同淬毒的種子,深植于她們瀕死的心底——
即便身化九幽厲鬼,也定要噬魂奪魄,令柳清雅、楊嬤嬤……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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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內堂之中,李牧之執筆的手驟然僵在半空!
當程管家那流暢平穩、卻字字如淬毒冰錐的“稟報”鉆入耳中——陸婉婉,他那心尖上的人兒,竟已香消玉殞,倒斃于自家庭院血泊之中!
剎那間,李牧之臉上那溫潤如玉的從容面具轟然碎裂!
血色瞬間自他俊秀的面龐褪盡,化作一片駭人的慘白!那雙慣常深如寒潭、蘊藏無數算計的眼眸,此刻唯余一片空茫的驚痛與難以置信!心口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悶痛欲裂,連呼吸都為之凝滯!
巨大的悲慟如海嘯般瞬間淹沒了他引以為傲的城府與洞察!
什么程管家眉宇間那絲揮之不去的僵硬?什么隨從小廝動作里微不可查的生澀?什么陳述中過于“嚴絲合縫”的細節?
在此刻滅頂的哀傷面前,皆成了微不足道、視而不見的浮塵!
他全部的感知,都被“婉婉身死”這四字帶來的、蝕骨鉆心的劇痛所攫取!
“婉婉——!!”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孤狼般的嘶啞悲鳴,終于沖破了他緊咬的牙關!
他猛地從書案后站起,動作之大帶翻了身后的圈椅!
溫雅矜貴的世子儀態蕩然無存,此刻的他,只是一個驟聞摯愛慘死的、失魂落魄的傷心人!
他甚至來不及、也無心再細問一句,更未對程管家三人那細微的異狀投去半分審視的目光。
只對著空氣、或者說對著尚未從震驚中回神的程管家等人,嘶啞而倉促地拋下一句:
“縣中諸事……暫由爾等……料理!”
話音未落,李牧之的身影已如離弦之箭,帶著一股不顧一切的瘋狂,猛地沖出內堂!
那身象征身份的鵠袍在疾奔中翻卷如云,哪里還有半分平日的沉穩持重?
他腦中唯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嘶吼——
回府!立刻回到婉婉身邊!
程管家三人依舊僵立原地,空洞的眼神深處或許掠過一絲被徹底無視的、扭曲的絕望,但他們的身體,卻只能如同最盡職的傀儡,無聲地“目送”著李牧之那悲痛欲絕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縣衙與李府相隔不過數條街巷,距離本不甚遠。
李牧之悲慟之下,足下發力,狂奔如風!鵠袍衣袂翻飛如墨云,哪里還有半分平日的矜貴從容?不過片刻功夫,他已然自縣衙沖至李府那熟悉的朱漆大門前!
府門值守的小廝只覺眼前一花,一道裹挾著悲怒狂風的身影已疾掠而入!
他甚至來不及看清來人面目,更遑論躬身行禮。
李牧之對其視若無物,身形毫不停滯,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的箭矢,帶著一股焚心的焦灼與絕望,徑自朝著陸婉婉所居的院落方向,發足狂奔而去!
他穿月洞門,過九曲廊,對沿途驚愕駐足的下人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心中唯有一個念頭在瘋狂灼燒,驅使著他每一塊肌肉、每一次喘息——
婉婉!他的婉婉!
李牧之的身影如一陣裹挾著悲風的箭矢,猛地沖進了芳菲院!
目光所及,院中青石板上,小玉與錢婆子二人被粗麻繩緊緊捆縛,如同待宰的牲畜般,姿態屈辱地跪伏在地。
她們低垂著頭,身軀微微顫抖,卻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然,此景于此刻的李牧之而言,不過是掠過眼底的模糊背景!
他視若無睹,充耳不聞!那雙被巨大悲痛灼燒得通紅的眼眸,死死鎖定的唯有前方——那扇緊閉的、象征著陸婉婉最后歸宿的房門!
腳下毫不停滯,李牧之帶著一股近乎踉蹌的急迫,無視了跪地的兩人,無視了滿院的狼藉與血腥氣,他的世界,在踏入這院落的剎那,便已坍縮至那方寸之間——婉婉所在的房間!
他幾乎是撞開了房門,身影瞬間沒入那片承載著他所有哀慟與絕望的昏暗之中。
柳清雅與楊嬤嬤正默立于陸婉婉床畔,然此刻的李牧之,眼中何曾有她們半分存在?
他如癲似狂,徑直掠過兩人身側,帶起的風甚至拂動了柳清雅的裙裾!他的全部心神、所有目光,皆死死釘在床上那具無聲無息的軀體之上!
踉蹌撲至床前,李牧之顫抖的雙手,終于觸碰到那朝思暮念、此刻卻冰冷刺骨的人兒。
映入眼簾的,是陸婉婉那張曾經溫婉動人、此刻卻慘白如金紙、再無半分生氣的容顏;是額角那處猙獰可怖、已然凝固了暗紅血痂的致命創口;是那具在他懷中、無論他如何用力擁抱,也再無法汲取到一絲暖意的冰冷身軀!
“婉婉——!”
一聲破碎的悲鳴卡在喉嚨深處。
指腹觸及的冰冷,如同萬載寒冰,瞬間沿著手臂竄入心臟!那冰冷的觸感,混合著視覺中慘白的容顏與刺目的傷口,化作無數淬毒的冰錐,狠狠扎入李牧之的四肢百骸、五臟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