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蚊帳曬到臉上的時候，他從沉沉的睡夢中又一次醒來，酒精的作用已經(jīng)減弱，他側(cè)轉(zhuǎn)過來，外面?zhèn)鱽眈R路上同學(xué)們的說話聲，飯盆的叮當(dāng)聲，說明現(xiàn)在該吃午飯了.他揉揉眼睛心里想著自己究竟睡了多久，那天他買了兩瓶葡萄酒一口氣喝了個精光，然后就睡了.夜里好像上過一次廁所，這樣算起來應(yīng)該是整整一個晝夜或兩個晝夜，這得問問同學(xué)才知道.

他找了支煙點(diǎn)燃，把蚊帳撩起來，趴在床上抽著，一邊抽，一邊想.葉文娟走后，他一直心情郁悶，想想一年的感情就這樣說完就完了，勞燕分飛，他很傷感.放假已經(jīng)半個多月了，同屋的人都回家了，只他一個獨(dú)自留下來，其他宿舍也有兩個同學(xué)留校，他們是因?yàn)榧疫h(yuǎn).睡著的這段時間似乎有同學(xué)過來，問他是不是生病了，他說沒有只是喝了些酒想睡覺，大家知道他最近情緒低落，所以沒有多問。最近一次見到同學(xué)好像是在上午，那位同學(xué)關(guān)切地推醒他，問他怎么樣，要不要去看校醫(yī)，要不要幫他買飯，他搖搖頭說不用，倒頭又睡了，聞到他一身的酒氣，那個同學(xué)倒了杯水放在桌上，讓他渴了時喝一杯，他應(yīng)了一聲，同學(xué)就去吃飯了。

現(xiàn)在整個身體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其中夾雜著麻木的成分，抽完煙，他把全身舒展一下，把臉和手來回搓一搓，二十年來從未像今天這樣不吃不喝睡上一整天，那感覺很特別，覺得外面的世界離得很遠(yuǎn)，就連窗外同學(xué)們的說話聲也像來自天邊，那樣蒼涼，空曠，從他的耳邊渺渺地飄過。最近以來他常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自己仿佛被拋在世界之外，沒有了那種置身其中的喧囂熱烈，躁動的感覺，似乎成了一個局外人，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世界，這種感覺去年秋天生病時有過一次，但只持續(xù)了兩天，可這一次已經(jīng)有很長時間了，算起來應(yīng)該是在他和葉文娟分手前一個月直到現(xiàn)在。

這種感覺確切無疑地昭示著他正離開幸福的日子漸漸遠(yuǎn)去，偏離了生活的主航向，有時他自己都疑惑，葉文娟這樣一個在別人眼里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嬌弱低矮的小姑娘竟然使他這樣動情，究竟是為什么，也許只是因?yàn)樽约簭奈从羞^戀愛的經(jīng)歷，從未和異性有過親密接觸，他是否過高地估計(jì)了自己的判斷力和審美觀，所謂情人眼里出西施，是否被一時的沖動喚起的熱情蒙蔽了雙眼，讓激情代替了理智，可他分明從那普通的身軀里發(fā)現(xiàn)了讓他驚嘆的美，這一切只有親手觸摸，親身體驗(yàn)才會發(fā)現(xiàn)..

尤其是這一次五一放假她從家里回來，韓峰到她的宿舍去看她.一見面，那楚楚動人的身姿就讓他大吃一驚、，心里咚咚狂跳不止，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熱戀一年之后他竟然有這樣的感覺.她穿一件紫紅色綴著白花的毛衣，落落大方中透著清秀，她原本漂亮的五官因?yàn)橐桓毖坨R而失去了光彩，當(dāng)她靠近他摘掉眼鏡的一剎那，他陡然間發(fā)現(xiàn)她居然這么美，!十分小巧動人的五官協(xié)調(diào)得美侖美奐，特別是她的鼻子，端莊俊秀，玲瓏剔透.

每一次把她擁在懷里時，他都感到她溫暖的生命就在他的周身涌動著，融入了他的血液，她總是問，你究竟愛我什么呢?他抬起頭來重新審視一下，然后環(huán)顧四周，花叢中幾只蜜蜂飛來飛去，于是他說，你看到蜜蜂了嗎?它們?yōu)槭裁聪矚g鮮花呢?廢話，因?yàn)槟抢镉谢ǚ郏瑢Γ翘砻婊ǚ酃倘皇怯校鄯渲饕锹劦搅怂臍馕叮⒎强此耐庥^.她就問，那我有什么氣味呢?我喜歡你頭發(fā)上的香氣，事實(shí)上很多動物求偶靠的都是嗅覺而不是眼睛，因?yàn)檠劬κ亲畈豢煽康母泄伲绻麊渭円蕾囇劬Γ粋€男人很可能愛上一頭奶牛而不是女人，因?yàn)楹茱@然奶牛豐滿的**非常引人注目.那你為什么不去愛一頭奶牛呢?因?yàn)槲沂强啃嵊X，所以馬上就分辨出奶牛和女人的不同之處.于是她捶了他一拳.去，沒正經(jīng)，照你這么說，一個人感冒時很可能會愛上一頭奶牛了?胡說八道!下回我再問你這個問題，不許你再用奶牛和我對比.再說你這套歪理只能區(qū)分奶牛和女人的不同，那女人和女人怎么區(qū)分呢?難道每一個你都愛?問到這里她開始盯住他的眼睛，不讓他有喘息的機(jī)會..

世界上沒有任何兩個人是完全一樣的.他馬上就把這個看似復(fù)雜的問題迎刃而解，她于是驚奇地看著他，你的腦子這么好使，為什么上一次英語考試沒及格呢?全班只有三個，其中就有你，要不是你們班里有我的眼線，你肯定又想蒙混過關(guān)了，是不是?這有什么了不起，狼還有被羊吃的時候呢.于是她讓他講一個羊吃狼的故事.

她像一個小孩子一樣認(rèn)真聽著他杜撰出來的故事，那神情表明她相信故事是完全真實(shí)的.每當(dāng)這種時候，韓峰總是覺得她更像一個十五六歲的中學(xué)生，她的天真無邪從第一次相識起就深深地刻在他的記憶中，她流露出的質(zhì)樸和純真像一道甘泉在他靈魂深處流淌出一道河床，隨著歲月的流逝那河床不僅沒有消失，反倒越來越深越來越清晰.

每次想到這些他總是止不住地傷感，世界原是給人美好的，怎么突然就來了臺風(fēng)海嘯，將那鮮花般的歲月拍打得支離破碎，面目全非.他還沒有明白愛情的十分之一時，就讓他中途停下來，在此之前，他從未經(jīng)歷過哪怕是一點(diǎn)點(diǎn)感情上的挫折，甚至連要好的同學(xué)的冷淡都不曾遭遇，一個還沒有在地上站起來的嬰兒卻突然間倒在冰雪之中，這是何等殘酷，生活難道就這樣對待一個無辜的生命?花蕾還沒有綻放就來了暴風(fēng)雪，摧殘.折磨，百般的蹂躪，這是一個弱小的生命所應(yīng)該承受，所能承受的嗎?

這些天來，他一直反復(fù)思考這些問題，但百思不得其解，自從她走后，他的生活變得蒼白空洞，索然無味.他煩躁痛苦悲觀失望，充斥他心靈的那些美好畫面轉(zhuǎn)眼間灰飛煙滅，呼吸也沒有了動力，茶飯不香，整天昏昏噩噩，在無聊苦悶中消磨時光，原本有了起色的學(xué)習(xí)成績頃刻間一落千丈，那精心武裝起來的精神框架轉(zhuǎn)眼間土崩瓦解.他想起十幾年來無憂無慮的學(xué)習(xí)生涯一直是一帆風(fēng)順，充滿快樂和希望，如今就因?yàn)樗碾x去徹底粉碎了，像一個氣泡破滅得無影無蹤.

他想起了生與死這個古老的話題，過去從未在他腦子里有過的概念如今卻充斥著每一個腦細(xì)胞，”生存還是死亡”這句臺詞在他幼稚的心靈中回蕩著，他沒有想到自己是一個感情如此脆弱的人，那個小孩子一樣的女生擦干傷心的眼淚，向他揮手告別踏上北去的列車，那尖嘯的汽笛聲把他脆弱的心扯的粉碎，轟轟隆隆遠(yuǎn)去的車輪把他的靈魂軋得血肉模糊，風(fēng)中飄舞的長發(fā)把一年多來所有溫馨帶到了遠(yuǎn)方.離他而去，永遠(yuǎn)不再回來.昨日的歡笑今天變成了哭泣，昨日的甜言蜜語今天就變成冷若冰霜.女人竟是如此的善變?像海上的波濤一樣難以預(yù)料.我愛你，我好愛你，啊，原來這些話就像大人哄孩子睡覺時說的”大灰狼來了”一樣只是一個善意的謊言，一個美妙的騙局.

這生命轉(zhuǎn)眼見就變成一具空洞的軀殼，留下來作什么?年復(fù)一年的回憶?傷感?日復(fù)一日的萎頓糜爛?他始終無法理解她為什么必須要走，難道身體的分離比心與心的分離更加痛苦?”天涯何處無芳草”這是她說的?是啊，世界這么大，芳草那么多，可是哪一株屬于我呢?她很堅(jiān)強(qiáng)?她流淚了嗎?是的，但隨后她就擦干了眼淚，頭也不回地走了.她的心里難道沒有悲傷?沒有顫抖?沒有一絲隱隱作痛?未來的歲月中她難道沒有片刻的回眸?她的記憶中只有英語單詞，數(shù)學(xué)公式?生活中的經(jīng)歷就無法加入哪怕一點(diǎn)一滴?

她就那樣走了，把他甩在了身后，她沒有看到他痛苦的眼淚?沒有看到那一臉的絕望?沒有看到他緊咬的牙關(guān)?太陽穴上暴起的青筋?她沒有回頭，也許她不屑回頭，不忍回頭?或者不愿回頭，不敢回頭?總之她在他模糊的視野里越來越模糊，終于消失了.她仍舊穿著那件黃色的連衣裙，那是他們初次相見時她的裝束，這是巧合，還是特意穿來作為告別的演出?他驀然想起五一節(jié)后，在她的宿舍時她曾經(jīng)含蓄地提到她的姥姥不同意他們在一起，說是不能離開著個寶貝外孫女.因?yàn)槭撬先思野阉龓Т蟮模撬拿?老太婆已經(jīng)七十歲了，在她生命的最后歲月里，她不能讓任何人把她帶走，這是自私嗎?不，這是疼愛，他家那樣遙遠(yuǎn)，誰曉得是不是野蠻人的部落?那地方幾十年前還荒無人煙，聽說幾百里沒有一個村莊，那是人待的地方嗎?到處是野狼，不能去，我的甜甜的小丫頭怎么能受得了那種環(huán)境?聽說那里連電都沒有，點(diǎn)著煤油燈過日子，水也沒有?一輩子洗不上幾次澡，那不成了動物?好端端一個小女子一下子變成一個滿身油污，蓬頭垢面的婆娘?不行，絕對不行.你要是跟了他去姥姥一天也活不了.等我死了你愛去哪去哪，到那時沒人攔得住你.你媽媽不反對?她不吃奶才幾年?聽她的話人都要變回猴子去呢.你爸爸不贊成?這就對了，還是男人有頭腦，他為什么不贊成?這不明擺著嗎?自己的掌上明珠突然之間要在臭水溝里摸爬滾打，這怎么行?什么?他們那里也有城市?三根棍搭塊瓦，那也算個雞窩?世界上男人有的是，好男人也有的是，咱這么大個城市，不信沒一個配得上你!說一千道一萬，無論如何你得和他分手，長痛不如短痛，再說你們小小年紀(jì)懂什么愛情?一個小姑娘，見了哪個男人不好奇?我也是從閨女那會兒過來的，那時候這心成天怦怦跳，總是對男人充滿幻想，那叫思春，你看那春天的貓，嗷嗷叫，饑不擇食。可是人要好好的選一選呢，這是女人家一輩子的大事，嫁錯漢投錯胎，一輩子就完了!

那天晚上他倆在廣場上散步，正是丁香花開的季節(jié)，濃郁的香氣把夜色下一對對戀人迷醉得心旌搖曳，這花香最能營造熱戀的氣氛，戀人們相擁親吻，沉醉在愛河里，久久不愿分開，甜言蜜語，襲人的香氣在花叢間飄渺而過，即便是午后的蝴蝶蜜蜂也沒有這般的動人曼妙.一縷縷青絲遮不住滿面的潮紅，一片片陰影蓋不住年輕悸動的心跳.纏綿的不僅僅是香唇和纖腰，迷醉的不僅僅是思想和靈魂，花枝招展的月季玫瑰，婀娜多姿的美人蕉，在這春心的映照下黯然失色，桔紅色的燈光在春天的夜色中昏昏欲睡.遠(yuǎn)處高低起伏的山巒，隱隱綽綽地蜿蜒環(huán)繞.夜空中點(diǎn)點(diǎn)的星光忽明忽暗，調(diào)皮地眨動著眼睛，窺視這人間的一幕幕動人景象.遙遠(yuǎn)的海上偶爾傳來一兩聲汽笛的轟鳴，送來了遠(yuǎn)行歸來的海員，送走了離別的身影.那笛聲中分明夾雜著戀人的哭泣和親人的叮嚀，妻子的期盼和情人的眼淚.

由遠(yuǎn)而近又轉(zhuǎn)瞬即逝的公交車一輛輛駛過，那長長的黑影讓人有如在夢中的感覺，閃動的車燈和幽蘭色的煙霧如精靈般來回游動，然后像山野中的螢火蟲一樣消失在幽冥之中.

廣場的南邊有一個巨大的雕像，那是抗戰(zhàn)勝利紀(jì)念碑，四十年過去了，風(fēng)吹雨淋使它顯得更加剛毅，栩栩如生.記得去年也是這個季節(jié)，她帶他到丁香樹下，說丁香花大部分是四瓣，你若找到五瓣的花朵才說明你愛我.于是他一朵朵找，終于找到了一朵，再找下去，居然找到一朵六瓣的.她深情地吻了他，說他們的愛情是會永恒的，因?yàn)榻褚故羌榈?一年飛快地過去了，僅僅一年，他們的愛情就發(fā)生了這樣大的轉(zhuǎn)折，他是一個很遲鈍的人，現(xiàn)在想起來，五一時在廣場上她就開始動搖了，只不過她仍在猶豫，沒有下最后的決心.

很多年過去之后，韓峰回首這段往事時，找到了一個答案，那就是她和他分手的原因.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相信能夠使她留下，而不是選擇分手，但時光一去不返，沒有了機(jī)緣.

桔紅色的燈光溫馨地映著兩張年輕的臉，透過那表情可以看到兩顆狂跳的心，時間一分一秒靜靜流淌，他倆誰都不愿去看腕上的手表，因?yàn)槊恳淮畏謩e總有些酸楚，夜晚總是來得太快，他們相愛一年來從沒有一次很情愿的分別，也許每一對熱戀中的情人都是如此.

他特別喜歡她頭發(fā)的氣息，那是一種很特殊的香氣.他再仔細(xì)捧著她的臉看一看，秀美濃黑的眉毛勾成一個彎彎的弓形，靠近眼角的幾根調(diào)皮地分外突出著，正如她的性格，他最后再吻吻她的腦門，作為分別前的一個標(biāo)記，然后送她到宿舍門口，再回自己的宿舍.想起這些不久前的經(jīng)歷，他的大腦重新活躍起來，最后他想起床，然后去吃點(diǎn)飯，之后他想到海邊去看看大海，也許心情會好些.

海濱浴場，有一些洗海澡的人，男男女女撐著花花綠綠的陽傘，穿著五彩繽紛的泳衣，他注意到幾個年輕的女子，忽又想起自己從未和葉文娟一塊游過泳，真是很遺憾.女人的身材好不好只有穿上泳裝才看得真切，其中兩個身體修長勻稱豐滿.他腦子里想象著葉文娟穿上泳裝的樣子，不由得搖搖頭，當(dāng)初本來有機(jī)會欣賞的，現(xiàn)在一切都已經(jīng)不可能了。

他在岸邊站了一會兒，然后又坐下來.他不急于下海，他要思考一會兒，順便曬曬太陽.這里沒有沙灘，有的是鵝卵石形成的海灘，這種石頭有麻雀蛋大小，光滑潔凈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棱角，正午的太陽照曬之后，上面溫度很高，躺下時要在上面鋪一層浴巾，以免燙傷皮膚.

靠近岸邊有一些初學(xué)者，有的練習(xí)呼吸，有的練習(xí)腿部動作.也有的趴在氣墊上享受陽光.再往遠(yuǎn)一點(diǎn)的地方，幾個剛剛學(xué)會有用的人脖子里系一個繩圈，繩圈后面連著救生圈，萬一有情況，就把救生圈拉過來.水性好些的則一直向里游去，離岸最遠(yuǎn)的幾個小點(diǎn)一閃一閃，大約有兩公里遠(yuǎn)了.再往遠(yuǎn)處看有幾座小島，像房子一樣矗立在水中，黑黑的影子一樣看不真切.看著看著眼前一亮，一個嬌小可愛的女孩子撲通一聲跳進(jìn)水里，暢快地游著，她的樣子很像葉文娟，可惜只能看到一個背影，她穿一件粉紅色泳衣，在海水映照下格外醒目，她像一條魚一樣眨眼就游出很遠(yuǎn)，變換著各種泳姿，終于她開始仰泳，臉朝著韓峰這個方向，可惜沒有望遠(yuǎn)鏡看不清楚她的臉.

他驀地站起身迅速換了泳衣，以最快的速度向她那個方向游去，不時觀察一下方位，此時她已放慢速度，只是象征性地劃幾下水，腳尖輕輕點(diǎn)幾下水波，大約離岸一公里左右的時候，他看清了她的臉，他們相距大約有五米，她似乎并不是在游泳，她的眼注視著天空，表情安祥，身體和水面成三十度角，白凈的腿分外耀眼，她長長的頭發(fā)隨著水波蕩起一層層細(xì)碎的浪花，她沒有注意到有人在觀察自己，大約半個小時的時間里，她就那樣漫不經(jīng)心地游著，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愛情?工作?還是學(xué)業(yè)?這些都無從知曉.她的肩膀以上柔滑的曲線很完美地延伸直到全身，光潔的臂膀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纖細(xì)但圓潤的四肢活力四射，涌動著青春的嫵媚，讓人產(chǎn)生無限的遐想，輕輕擺動的雙足在碧波中如輕歌曼舞，使周圍的水波彌漫著溫馨.那只有少女才有的簡潔如素描般的胸部曲線在水波中折射出絢麗的光彩.

她的目光所及之處一片淡淡的白云在天空中緩緩游動，不經(jīng)意間就變換了身姿，瓦藍(lán)色的天空在仲夏的和風(fēng)中寂靜安祥，與時刻躍動的大海形成鮮明的對比.不遠(yuǎn)處又有幾片閑云由遠(yuǎn)而近前來匯合，它們相互追逐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如鄉(xiāng)間的兒童在游戲玩耍.她做了一個要啟動的姿勢，那意味著她要加大馬力游一會兒，轉(zhuǎn)過身來的時候，她意識到一個小伙子在注視她，她斜著眼精瞄了他一眼，然后向海的縱深處游去，韓峰很詫異，一個女孩子沒有結(jié)伴的情況下居然還往深處游，他想喊她一聲，看看四周都有人，有些猶豫，也許自己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那女孩游了一會兒，回過頭來望一望，不知道是望他還是其他人，也許只是感覺一下距離，那是游泳的人的習(xí)慣，觀察一下海面情況，離岸距離以及天氣等等，以便決定是回頭還是繼續(xù)，頭轉(zhuǎn)過去的一瞬，她似乎有一個明顯的微笑，是問候還是打招呼?韓峰被她激了一下，也向里游去，他加快了速度，希望能超過她.手劃得很快，腳打得也很快，急促的呼吸把兩側(cè)的水吹開，冒著氣泡，耳邊啪啪的打水聲淹沒了周圍的聲音.漸漸地他有些累了，想仰過來歇一會兒，他停下來看了看，前面的女孩早已不知去向，他回過頭來，原來她已被遠(yuǎn)遠(yuǎn)地甩在身后，她沖他搖了搖手臂，又向周圍指了指，意思是他游得太遠(yuǎn)了，周圍已經(jīng)沒有人了，讓他往回返.他躺下來喘息了一會兒，向岸的方向看去，那個女孩兒正在往回游，她粉紅色的身影在陽光下越劃越遠(yuǎn)，然后消失在人群中.岸上不遠(yuǎn)處是連成片的山崖，不算高，長滿了松柏，終年常綠，夏天里更顯得蒼翠繁茂，樹林間一道道白色，那是林間的小路.他也曾多次走過，就在去年的夏天，他倆上過附近的另一座山，小路是那種沙土夾雜著石頭，走到山腰找一塊相對平坦而又隱蔽的地方坐下來，在暖融融的陽光下進(jìn)行一次長長的擁抱接吻，那時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希望宇宙就這樣靜止下來，時間也不再行進(jìn)，他就這樣伏在她柔軟的懷里睡去，讓靈魂和肉體在這和煦的陽光里融化，讓思想不再思想，心也不再跳動，血液不再流動，宛如港灣里一條靜靜的小船享受這和諧.安祥.陽光在他的臉上輕柔的撫摸，像母親溫暖的手.一顆滾燙的淚珠滴在他的頭上順著發(fā)絲直降到發(fā)根，為什么哭呢?我們在一起不是很幸福嗎?我總擔(dān)心世事會變，誰知道以后能不能夠長相廝守?為什么不呢?樹葉在秋風(fēng)中漫天飛舞不知落向何方，那是因?yàn)樗鼈儫o力抗拒大自然的威力.可我們不是樹葉，我們的命運(yùn)難道不在自己手中?是的，世界在變，宇宙也在運(yùn)動，可你幾曾看到一塊石頭飛出地球?哪怕是一個水滴也沒有，我們難道還比不上一滴水?可我們的家鄉(xiāng)畢竟遠(yuǎn)隔千山萬水，這一點(diǎn)誰能改變呢?我總記起一句古詩’君在長江頭，妾在長江尾…….’可那是古代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二十一世紀(jì)了，人類已經(jīng)登上了月球，若以光年計(jì)算，這點(diǎn)距離不過近在咫尺，你為什么這樣悲觀?要知道生活越來越好，再等幾年也許一切都不成問題了，為什么要畢業(yè)呢？為什么偏偏把愿意在一起的人分開呢?你的眼淚像針一樣刺痛我的心，不要傷心了，小時候我看過<<列寧在一九一八>>，瓦西歷說過一句話;一切都會好的，面包會有的，你不是也看過嗎?人家在那樣艱難的動蕩時期，還這樣樂觀，我們生活在這樣幸福的時代，反倒樂觀不起來嗎?看那波濤洶涌的大海多么廣闊多么坦蕩，什么時候我們的心靈能像大海一樣浩瀚無邊呢?你那是詩人的幻想，我們連一只海鷗都比不上，你看它多么自由，多么快樂!任憑多么大的海浪，什么樣的風(fēng)暴，它照樣不停地飛翔，在水面上捕食，在峭壁上筑巢，繁衍它們的后代子孫，而我們只不過是一葉浮萍，飄向哪里自己也不知道，老人們都說人的命天注定，我們的命運(yùn)究竟怎樣呢?也許已經(jīng)有了定數(shù)，只是我們自己不知道.咱倆以后，唉!她一聲輕輕的嘆息，把一片不安吹進(jìn)他的思想，他坐起來把她攬?jiān)趹牙铮瑩崦鉂嵑诹恋拈L發(fā)，陷入了沉思.

他躺在水面上腦子里想著過去一年的情景，那胸腔更加劇烈的起伏，淚水與海水融合在一起，他望了一眼海岸，轉(zhuǎn)身向深處游去.眼前是一個小島，似乎很近，呼喚著他.也許那是他該去的地方，他想起一本小說，《孤島恩仇》一群水手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島上生活了三十年，與世隔絕.他們其實(shí)很幸福，有自己的土地房屋羊群，有自己的女人.如果讓他過那樣的生活，他會毫不猶豫地接受。一群群海鷗低飛著從他的頭頂掠過，好幾次他感覺只要伸出手就能抓住它們，此時的海面依舊風(fēng)平浪靜，那晃動的水面如風(fēng)中席卷的巨大的絲綢鼓起的波紋，低下頭依舊看得到海底的礁石，那礁石像一個個怪物披著綠色的袍子，那顏色發(fā)黑的一團(tuán)團(tuán)的是一種貝殼類動物，它們喜歡群居生活，彼此靠一些水草連成一個球狀，然后通過水草吸附在巖石上.那小島越來越近，看上去有校園廣場那么大，長滿了松柏之類的常青植物，它附近那些礁石一塊能有教學(xué)樓那么大，黑栩栩的透著威嚴(yán)，這時低下頭能看到一些魚穿梭往來，是什么魚他分辨不出.那深處的礁石顏色越來越深，鋒利的棱角隱藏在藻類植物的包裹中，隨時準(zhǔn)備對入侵者進(jìn)行反擊.每當(dāng)退大潮時，附近的漁民手里拿著鐵鏟，踩著表面光滑的礁石，尋找挖掘一些海貨.最多的是一些蜆類及小個的螃蟹，有酒瓶蓋子大小，煮熟后蜆類肉質(zhì)鮮嫩，而螃蟹只能整個咬碎了吞下去，吃不出味道但可以補(bǔ)充鈣質(zhì)，如果運(yùn)氣好也許可以撿到一些比較珍貴的水產(chǎn)品.

太陽已經(jīng)偏了西，在海上與陸地感覺略有不同，因?yàn)槿鄙賲⒄瘴?漸漸地感覺有一些風(fēng)聲在耳邊掠過，他抬頭看看天空，幾片閑云隨意地漂浮，與剛才沒什么不同.大概因?yàn)樵谒飼r間長了，所以感到一絲涼意.他回頭向岸上望去，看不到一個人!他的心猛地緊了一下，定睛再看，仍舊看不到.映入眼簾的是岸邊的崖壁.他想可能視覺有些模糊，正如一個人在茫茫雪地里待時間長了會產(chǎn)生視覺障礙一樣.再加上自己本來就有些近視，想到這里他又安下心來，感覺了一下自己的體力很充沛，于是那擔(dān)心又隨即消失了.

看看前面的小島，他有些猶豫，去呢還是不去?她現(xiàn)在做什么呢?在家里幫著母親做飯還是出去和同學(xué)玩了?再不就是和現(xiàn)在的男朋友親親密密地相擁著逛街?想到這兒他有些反感，對自己的反感，但是她為什么非要和我分手呢?對呀，那時她就說了許多現(xiàn)在看來像是鋪墊的話。不是說女人最善于偽裝嗎?難怪她那樣絕情，她的眼淚只不過是用來蒙蔽我的煙幕?她把我當(dāng)成一個傻瓜，一個癡情的傻瓜，戲弄了一個夠，然后表面流著淚心里卻唱著歌把我一腳踢到一邊?好一個狠心的女人!真是世上最毒婦人心!他越想越生氣竟忘了身在何處，他舉起拳頭奮力砸下去，結(jié)果整個人翻倒在水里，他索性不動任由身體向海底落下，還沒等腳踩到礁石他就感到胸腔憋悶，氣不夠用了，于是用力一踩回到水面。原來這里這么深!他沒有想到，憋了會兒氣，頭腦清醒了許多。

她怎么會是這樣的人呢?不會，她分明是一個真摯天真的小女孩兒，哪里有什么心計(jì)?是我冤枉她了，她是個好女孩，否則他會這樣愛她嗎?甚至在分手之后?天上匯合了幾塊顏色灰灰的云團(tuán)，那波動的水花越來越大，耳邊的風(fēng)聲越來越清晰，幾個雨點(diǎn)噼噼啪啪落在臉上和他張開的嘴里，他腦子里迅速閃過一個念頭，回去!然后戀戀不舍地望望海島，開始向回游。游了大概一百米，雨開始大起來，眼前的海岸漸漸模糊，就如虛構(gòu)的景象，那樣遙遠(yuǎn)飄忽不定，茫茫的水霧很快就把他的視線遮擋了，他迷失了方向，只覺得身體搖搖晃晃，那波浪越來越強(qiáng)烈，幅度越來越大，他一會兒被拋起來，一會兒又被拋下去，他有些擔(dān)心，加快了劃水的速度，噼噼啪啪的雨聲與耳邊波浪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很快就讓他忘掉了世界上其他任何事物，除了自己的心跳以及緊張情緒，他再也感受不到其他的存在。他奮力游著希望盡快上岸，天色越來越暗，周圍的水氣使他的視線越來越狹窄，他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再快點(diǎn)。手和腳越來越用力，身體越來越沉重，前方的海岸逐漸消失的無影無蹤.靠著直覺他一直向前，大約兩個小時過去了，依然不見他預(yù)想越來越近的海岸出現(xiàn)。他一陣陣恐懼，一種不祥之感涌上腦際，這恐懼越來越強(qiáng)烈，終于組成兩個字：糟糕。這令他渾身顫抖，身上越來越冷，然后是麻木僵硬，他大聲喊:救命.然而那聲音正如曠野上一只螞蟻的叫聲一樣微不足道，聽著自己的聲音在水波上回響，他驚恐萬狀，那聲音如此凄涼，像病入膏肓的人絕望的呻吟，他心里涌起了巨大的悲哀，所有關(guān)于死亡的情狀蜂擁著浮現(xiàn)在腦際，他沒有想到自己竟這樣告別生命，像個氣泡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沒有留下一絲痕跡，他才二十歲，還沒有真正體味人生，就這樣走了?他還沒有完成自己的學(xué)業(yè)，還沒有為社會為家庭為父母作出哪怕一點(diǎn)點(diǎn)事情，他還沒有娶妻生子享受天倫之樂，還沒有作許多應(yīng)該做的事情就這樣死了?命運(yùn)你為什么這樣無情，先是奪走我的愛情，現(xiàn)在又要奪走我的生命，天哪！你都看到了?你為什么不說話?為什么不制止這種草菅人命的行為，為什么任由你親手創(chuàng)造的生命這樣夭折?為什么不給他一個改過的機(jī)會，如果他犯了什么錯誤的話?為什么不聽聽他的哀告，他的苦衷，為什么讓他這樣的死去?即便該死也不能這樣無聲無息，至少要讓她知道，讓所有人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他幾乎是在哭訴，但一切都是枉然，他停下來不再呼喊，現(xiàn)實(shí)是冷酷無情的，現(xiàn)實(shí)的就是必然的，這話是誰說的?恩格斯還是黑格爾?總之是一個外國的老爺爺.這話太透徹也太殘酷，似乎專為我說的，死已經(jīng)成為必然，那還有什么好掙扎的?也許這一切都是天意!

一切都是這樣完美，設(shè)計(jì)的天衣無縫，先是讓我喝了兩瓶酒，過去我最多只喝過一瓶，然后讓我昏睡了兩天，目的是讓我忘卻身邊的歡樂和世界的美好，然后誘使我到海邊來，對我說，去看看大海吧，孩子，那會讓你心情開朗，而后誘使我下海，對了，那個粉紅色的女人一定是他們派來的精靈，她帶著上天的旨意來引誘我，讓我不停地向大海深處游去，直到我無法順利返回的距離，這樣仍怕我逃生，因?yàn)樗麄冿@然知道我水性很好，小時候我經(jīng)常背著爸爸冒著挨打的風(fēng)險去河里玩水，練就了一身本領(lǐng)，像魚一樣高超，然而這些他們都知道，所以又下雨又刮風(fēng)，讓大海涌起巨浪，使我迷失方向，然后看著我死去.!

不，不全是，他們不讓我立即死去，而是讓我無望地掙扎，經(jīng)受死前所有恐怖的折磨，讓我的靈魂和肉體飽受摧殘，最后悲慘地死去，他們卻站在云端得意地笑!

想到這里他覺得自己好可憐，他被謀殺了，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文娟你知道嗎?我明白現(xiàn)在你也救不了我了，可你至少應(yīng)該知道真相，知道我不是自殺，不是!如果我自殺一定會告訴你，免得你胡思亂想.當(dāng)然你未必會因此傷心，因?yàn)檫@樣你更徹底的擺脫了我.其實(shí)你不必這樣想，即使我活著也不打算糾纏你，這些天來不已證明了這一點(diǎn)嗎?你會因此而傷心，你畢竟愛過我，這我知道，我這就死了，你愛過我，而你又是我唯一愛過的女人，我該知足了，不再奢求什么，只想最后再說一次，我愛你，永遠(yuǎn)!

他死了.這就是他的想法，實(shí)際上他仍未停止呼吸，本能也未放棄求生，但思想上卻放棄了.他知道根本沒有希望了，現(xiàn)在天色越來越暗，幾乎黑了下來，他什么也分辨不清了，就算有力氣也沒有精神了，來吧，死亡，快一些，絞索已經(jīng)套好，撤去腳下的木板，一切就都結(jié)束了.

那霧的深處浮出一個人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噢，是你!你來看我了?在我死后?生前我在海里掙扎，死后仍停留在這里，你看我，身邊海浪依然在翻滾，雨仍舊在下，沖刷著我的尸體，我的靈魂已經(jīng)飛走了，到了天堂，希望如此.你來了?為什么?因?yàn)槲疑暗暮魡驹谀阈牡子辛烁袘?yīng)?你聽到了?在千里之外?可見我的呼喊聲是多么響亮，多么震撼!你終究還是來看我了，在我死后，你是第一個來看我的，可見我愛你是多么正確的一件事，雖然我已經(jīng)死了，但我仍不后悔，不知道來世我會不會再見到你，也許吧，你在對我說話?可是我聽不到，只看到你的嘴在動.你流淚了，因?yàn)槲业乃?還是因?yàn)槟愫蠡诹?噢!你的眼淚比這雨還要大，在我們相愛的日子里你哭過幾次?有好幾次.第一次是在我第一次吻你之后，你哭了，你說那是幸福的眼淚，第二次是你過生日我沒有來，你哭了，那是傷心的淚，最后一次是在分手時，你哭了，那是痛苦的淚，今天呢?是悔恨?是同情?是愛?還是其他?還有一次，那是去年剛?cè)肭铮隳昧巳齻€桃子遠(yuǎn)道而來，用一個紅底白花的手帕包著送到我們教室，結(jié)果我不在，你哪里都找不到我，所以你哭了.你是心疼我沒有吃到那么好的桃子，因?yàn)槟阒牢壹依锖芨F，小時候難得吃一次桃子，我有七個兄弟姐妹，饅頭都從未吃飽過，哪里有桃子吃?

噢，對了，在我死前的一瞬間，我悟出了一個道理，那就像一個閃電飛過我的頭腦，如果離開我你更加快樂，我有什么理由抱怨呢?愛本身就包含著犧牲.其實(shí)這段時間我也曾在夢里對你說過，有一次我居然夢到在你家門前的路燈下看到你和你的孩子，你不知道當(dāng)時我有多么激動!我不知為你默默地祝福了多少次，后來我醒了，手里有你寫給我的一封信，里邊夾著一張黑白照片.

一口水涌進(jìn)他的嘴里，帶著苦澀的腥味兒，他一陣惡心，從幻覺中醒來.看看四周，看看自己，原來他還活著!他差一點(diǎn)驚呼出來，可那口海水噎得他沒發(fā)出聲音.他動一動胳膊，其實(shí)他的腿和手臂一直沒有停止，一直都在機(jī)械地動著.正如一個開車的人睡夢中依舊駕駛著方向盤.

本能的求生欲望一刻也沒有停止.他想只要朝著一個方向一直游下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jī).他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停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因?yàn)樗褯]有時間概念，只是機(jī)械地一下接著一下向前游著，漸漸地他感到手和腳再也動不了了，任憑他怎樣鼓勵自己.他已耗盡了所有體力，就如一只蠟燭已經(jīng)燃盡了，那生命之火終于要熄滅了，一口口海水像是從高壓水龍頭壓進(jìn)他的嘴里，咕咚咚灌下去，他的身體膨脹著，四周的海水在眼前旋轉(zhuǎn)，他拼盡最后一點(diǎn)力氣做了最后一次掙扎，在一個大浪的推動下，向前飛奔了一段，然后腿部一陣劇烈的疼痛，他失去了知覺.

當(dāng)他醒來時，首先感到的不是疼痛而是寒冷.他的周身被陰冷的海風(fēng)吹得冰涼，他努力睜開眼睛，在他的意識中，自己早已死去了.這一切像是另一個世界發(fā)生的事情.周圍一片漆黑.他吐了幾口水，身上除了眼睛沒有其他地方能動彈，他努力呼吸幾下，把肚子里的水往外趕，又吐了幾口，他眨動著眼睛希望看清楚些.時間靜靜地流淌，正如他的思維一樣無聲無息，他不知道自己發(fā)生了什么，生與死已沒有界限，沒有人提醒他可以活下去或者還有這樣的希望，他的眼睛注視著什么也看不到的天空.黑暗透過他的身體滲透著進(jìn)入他的思維，一個行將就木的人就是目前這個狀態(tài)，他那樣疲倦，昏昏欲睡，身上寒冷的感覺那樣奇特，仿佛夢中另一個人的感受.生命原本來自黑暗，是否也要?dú)w于黑暗呢?黑暗不正是死亡最好的寫照嗎?當(dāng)世間萬物都已消失，感知也隨之消失，由動而靜，而后無所謂有無所謂無，不就是死亡嗎?

昏昏沉沉了不知多久，他最終還是醒來，又感到那透徹的寒冷，他渴望溫暖，而這渴望正是生命的象征.他最終確信自己仍舊活著，而這令他有了煩惱，沮喪.他發(fā)現(xiàn)海水離自己很遠(yuǎn)，他現(xiàn)在在一塊礁石上，他知道退潮了，巨浪在退下去的最后一刻將他拍向巖石.要不是鼓脹的肚子起了緩沖作用，他早已粉身碎骨了.他意識到潮水會再次漲起來.肚子上有了些溫?zé)岣校鞘莻谠诹餮?他伸手摸一摸，然后放到嘴里舔一舔，居然分泌了一點(diǎn)唾液.他想喝口水，可是雨已經(jīng)停了.

他試著動動手指手腕，然后用手撫摸自己的身體，來回揉搓，感受一點(diǎn)溫暖.他發(fā)現(xiàn)右腿的小腿骨折斷了，可能是撞到了巖石的突出部位，他的視力越來越好，看清了黑暗中周圍的環(huán)境，沿著礁石的坡度向上看，發(fā)現(xiàn)了一座小島.在黑暗中令人恐怖.現(xiàn)在他需要想一想，然后做一個決定，或者說是一個選擇.上到小島等待天亮還是就在這里等待潮水吞沒自己.還有沒有獲救的可能?如果有?在哪里?自己究竟離海岸多遠(yuǎn)?在哪個方位?這些都無從知曉.最后他得出一個結(jié)論，只有上了那座小島才可能有一線希望.至少有希望看到明天的太陽.為此他的內(nèi)心涌起一陣熱浪，雖然很短暫.他想站起來，但沒有成功.于是他只好用兩只手和沒受傷的左腿拖著身體爬行，每前進(jìn)一尺都如此艱難，疼痛已不太明顯，與死亡相比實(shí)在算不了什么.那看起來近在咫尺的小島此時感覺那么遙遠(yuǎn)，他的肚子里咕咕亂叫，唉!人真是奇怪，昨天中午躺在床上覺得活著很無聊，現(xiàn)在要死了卻渴望活下來.現(xiàn)在多么希望有兩個饅頭，一碗熱湯，可是連口水都沒有.

他艱難地爬著，像參加馬拉松的運(yùn)動員一樣激勵自己，快點(diǎn)!再快點(diǎn)!千萬不能停下來.終于，他爬到了巖石頂端靠近小島的地方，正當(dāng)他想要為此欣慰一刻，稍稍喘息一下，眼前的情景又讓他大失所望!原來這巖石和小島之間有一個裂縫，就算腿沒毛病也休想跨越，他趴在巖石上欲哭無淚，他已經(jīng)熬干了身上的水分，一個希望破滅時給人的打擊是如此沉重!他甚至希望剛才已經(jīng)撞死在巖石上，為什么讓他這樣費(fèi)盡心力抱有希望然后又給他當(dāng)頭一棒!他躺在那里哭喪了很久，哀嚎聲在海面上充滿恐怖的氣氛.等到再也嚎不出聲音了，他開始渴望睡一覺，永遠(yuǎn)不再醒來!

耳邊波濤聲重新響起，浪越來越高，他意識到在漲潮了.再過一個小時這里將被淹沒，直到下一次退潮.周而復(fù)始.他翻過身來把頭探出去向裂縫的深處看，心里重新盤算著，如果從這里跳下去而不被撞死，只要游上十幾米，就到了小島的崖壁，然后攀上去，只要不被海浪沖走?就有希望上島!他把身體盡可能挪到邊緣，想象著身體滾下去的情景，橫下心來，做了最后一次準(zhǔn)備，然而，正當(dāng)他即將翻轉(zhuǎn)的一瞬間，又一個想法冒出來，何不等到潮水接近自己時再跳下去?那樣就不用擔(dān)心撞到礁石，想到這里他輕松許多，現(xiàn)在需要的就是耐心等待潮水漲起來，如果這段時間里沒有風(fēng)暴，一切將很順利.他告誡自己不要因?yàn)槠谒M可能想一些有趣的事情.

她的影子又在眼前晃動著，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一次約會在樹蔭下，她突然問怎么樣會懷孕呢?他很吃驚地看著她，你真不知道嗎?她說千真萬確.那神情很認(rèn)真，于是他笑起來，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她用力捶了他一下.女孩的無知有時是一種美.然后她講了個故事.

很久以前，一對戀人去郊游，到山頂時下起了雨，于是住在一個破廟里.晚上女的睡在里間，男的睡在外間，女的把門關(guān)上后，揪一根頭發(fā)粘了口水封在兩扇門之間.第二天起床后頭發(fā)不見了，你猜怎么回事?于是他回答:一定是夜深人靜時，那個男的悄悄地進(jìn)去了.她說不對，重猜!他搖搖頭.她說:是女的睡到了外間，傻瓜!于是他把她抱起來親了又親，希望她也試他一次.

朦朧中他做了一個夢，夢到他倆去公園，坐在長椅上聊天，天下起了雨，沒帶雨傘，因?yàn)閯偛胚€是晴空萬里.從未在雨中待過，她說咱不走就在這兒淋會雨.那雨是毛毛雨，他把她抱在腿上看雨景.過了一會兒腿上濕了，身上也濕了，于是他醒了.原來潮水已經(jīng)漲起來，他迅速翻進(jìn)水里奮力游向?qū)γ?然后攀著巖石向上爬去，一直爬到高處他才停下來，回頭看看水面已很遠(yuǎn)了.他找了一塊石板四平八穩(wěn)地躺下來，就如在床上一樣睡著了.

饑餓把他從夢中喚醒，太陽已經(jīng)升得很高了.二十年來這是睡得最舒服的一次，酣暢坦然，如癡如醉.他閉著眼睛享受溫暖的陽光，靜靜地聽樹林里鳥兒的鳴叫，眼前紅紅的陽光隔著眼皮就能感受到，火熱在周身彌漫，夜里令他恐懼的波濤此時像催眠曲一樣悅耳動聽.他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眼皮澀澀地有點(diǎn)疼，接著天旋地轉(zhuǎn)耳中轟鳴，他努力動動舌頭，希望有一點(diǎn)點(diǎn)口水，可是沒有.他想起昨天下過雨，低洼處應(yīng)該有積水，他轉(zhuǎn)著頭四周看看，林子很密遮住了視線，一群鳥兒在空中飛來飛去，如果站起來或許可以找到鳥窩，然后幸運(yùn)的話有一窩鳥蛋，既解渴又解餓，想著看看周圍，不遠(yuǎn)處有一個枯樹枝，可以做拐杖，他慢慢地爬過去，地上的石子松球硌得他齜牙咧嘴，但他顧不了這許多，他扯著枝子向下一拽，拐杖到手了，他扶著樹枝艱難地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著.站起來之后視野開闊了，他首先找到一個水坑，趴下去咕咚咕咚喝了好一會兒，這水真甜，像小時候喝過的泉水.只是最后幾口喝了點(diǎn)泥漿，他吐了幾口.精神好了許多，現(xiàn)在該找點(diǎn)吃的了.他繼續(xù)向島的縱深走，這島還真不小，現(xiàn)在他還看不到它的邊緣，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照在他身上，留下一片斑斑駁駁的暗影.象花間舞動的蝴蝶的影子.他抬頭看看，在樹杈的頂端，的確有一些鳥窩，他目測了一下，知道自己爬不上去.他從地上撿起石子向鳥窩拋去，沒打中!但可以接著來，他撿了一堆石子，坐在地上挨個拋出去，打中了!有一顆石子正好打在鳥窩的底部，那里邊一陣唧唧唧唧的叫聲，原來是一窩雛鳥，可惜力量不夠大，雖然打中但并未打爛.胳膊終于抬不起來了，他停下來，應(yīng)該動動腦子了.他靠在樹干上望著林子，想起了《魯賓遜漂流記》，他也是一個人在荒島上，可他畢竟從沉船上搬了好多東西，而且他還有槍，可以打一些鳥獸，我卻什么也沒有.想到這些他覺得自己比魯賓遜悲慘得多.突然間想起小時候用彈弓打鳥，有個彈弓也行.支架沒問題，關(guān)鍵是皮筋.他低頭看看短褲，有了主意.彈弓做好了.可是彈力不夠大.他又泄了氣，把皮筋重新裝到短褲上.他重新坐下來想辦法，或許自己應(yīng)該到靠海的地方，萬一有船只經(jīng)過可以求救，想到這兒，他拄著拐杖站起來，迅速向夜里上島的地方走.站在那里極目遠(yuǎn)望，除了幾個小島之外，哪里有船只?他無奈地嘆息一聲，干脆躺下來曬曬太陽，暖洋洋的感覺真好!活一會兒算一會兒吧，這可能是最后一次曬太陽了.忽又想起生物課上學(xué)過，人在沒有食物和水的情況下，可以存活五到七天，如果有水?他又坐起來，這樣的陽光積水很快就會蒸發(fā)，想到這兒，他站起來走回喝水的地方，用樹枝把水坑蓋起來.頭頂上飛過一群類似魚鷹的水鳥，它們有的嘴里叼著魚，他多么希望哪知鳥打個噴嚏，或者咳嗽一聲，把魚掉下來.他俯下身喝了幾口水，如果這島上有一條小河，河里有小泥鰍那該多好!他又想起經(jīng)常和同學(xué)在海邊吃的海虹，他沿著昨天上岸的原路下到海里，在礁石縫里尋找，那黑黝黝的一團(tuán)不就是嗎?他游過去用力往下?lián)福M(fèi)了好大力，終于揪下來一團(tuán)，上秤一秤，得有五斤重.他一口氣吃了四五十個，然后靠在樹上睡了一會兒.肚子痛起來，接著是拉肚子，拉得他眼冒金星，頭暈?zāi)垦?他再一次來到崖邊向海里眺望，居然發(fā)現(xiàn)了一條船，他大聲喊著，搖著手臂，可是沒用，太遠(yuǎn)了.要是點(diǎn)起一堆火，騰起濃煙，也許船上的人可以發(fā)現(xiàn).他想起鉆木取火這個古老的字眼.他在林子里找了幾段干樹枝，掰斷了鉆起來，可是直到兩臂酸麻也沒能成功.他想起小時候經(jīng)常玩的一種火石，這里有沒有呢?

肚子越來越餓，有痙攣的感覺，他想必須把這個小島巡視一遍，找到添飽肚子的東西.于是拄著棍子向島的另一端走.邊走邊看希望驚奇地發(fā)現(xiàn)野果之類的東西.太陽快落下去時，他走不動了，靠在一個樹干上，望著頭頂?shù)乃{(lán)天白云，他想喊兩聲.可那聲音聽起來嘶啞無力，連鳥兒也驚不走.一陣風(fēng)從耳邊吹過，有一絲涼意，他需要準(zhǔn)備些干樹枝，還得找一個能避雨的地方，，旁邊有幾顆大葉子樹，很理想，他撿了好多干枝葉，鋪在地上，又用綠樹枝做了個被子，他躺下來蓋好，如果這一睡便不再醒來，也算死得安寧，他已經(jīng)不再悲傷了，既然這是命中注定，就聽天由命吧!要是能抽顆煙該多好!我要把今天記錄下來，讓人們知道我是哪一天死的，他又坐起來，找了一塊有棱角的石頭，在樹皮上刻了幾個字，八月十二日，韓峰.這才放心躺下來沉入夢鄉(xiāng).

東升的旭日映紅遠(yuǎn)方的海面時，他睜開了眼睛，看看天色微明，他又閉上眼，睡吧!起來干什么?除非島上著一場大火，把那些鳥燒死，讓我美餐一頓，不過到時候，我可能也被燒死了，不定誰吃誰呢?管他呢，怎么樣都無所謂.饑餓的感覺正在麻木，已經(jīng)不像昨天那樣強(qiáng)烈，鳥兒的鳴叫再一次把他喚醒，又是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好天氣.剛才想到著火，于是他想到古代人類因?yàn)榘l(fā)現(xiàn)火種，才有了人類文明，要是有個火星兒被風(fēng)刮過來，多好!記得有一次出去玩兒，忘了帶火，抽煙時才想起來，可是四下無人，他倆想了好半天，最后找到一個酒瓶底兒，對著陽光調(diào)好焦距，居然成功了.人真是聰明.想著坐起身來，現(xiàn)在為什么不去找呢?誰敢說這個島從來沒有人來過?于是他起身四處尋找，眼前一顆大樹引起他的注意，這棵樹直徑有一米多，枝繁葉茂，像一把巨大的傘撐開著，樹身上有一道明顯的疤痕，走近一看，他深吸了一口氣，分明是人工斧鑿的痕跡!那道橫著的”一”，長約一米，深有兩寸，寬約半尺，切口整齊.他繞樹一周，眉頭緊鎖，然后大步疾走，中午過后，眼前一片空闊，又走了半個小時，他看到了邊緣.這是島的另一端.從這里望去海面更加開闊，他抬頭看看日頭，這里應(yīng)該是向著西南方向，走近崖端向下看，筆直陡峭，石縫里長滿了雜草，有幾個海鳥的巢距崖頂約十米，無論是人或其他動物都難以靠近，顯然這是適者生存法則的一個范例.他沿著邊緣巡視著，前方有白亮閃光的東西，走近一看，他大吃一驚!那分明是一具人的枯骨!他感到一陣惡心，可是什么也沒吐出來.他悲哀地坐下來看著自己的這個同類.淚水從眼中汩汩而出，這個人一定是坐在這里望眼欲穿地盼著得救，但最終絕望地死去!

他躺下來喘著粗氣，淚水沿著面頰一滴一滴沾濕了草地，朦朦朧朧的天空在殘陽的余暉中像一個哀怨的婦人回憶著青春年華時的一段傷心往事，悲戚著韶華不再，兩情難聚.哀嘆世事滄桑，命運(yùn)無情.無望地渴求回到從前，夢想著重新來過，與曾經(jīng)的戀人攜手同心!哀莫大于心死，痛莫過于悔恨!

凄凄的海風(fēng)冷冷地?fù)崦蔷甙坠牵粋€孤魂在滾滾的波濤上永不停歇地徘徊，游蕩，渴望一個歸宿.回巢的海鳥把嘴里的食物喂給她的嬰兒，然后用她豐滿的羽毛，溫暖的胸膛撫慰她的孩子進(jìn)入甜甜的夢鄉(xiāng).

躺在地上的那個可憐的人靠近他的那個同類，把他那還有些溫暖的手顫微微地抬起，然后輕輕地放下，撫摸那個更加可憐的人的臉頰，那個陌生的朋友動了動他的顱骨作為報答.他們默默地溝通，交流，渴望彼此安慰!

很久很久，他終于站起來，踉踉蹌蹌準(zhǔn)備回到他那個窩，借著最后一點(diǎn)天光，他挪動沉重的身軀，走著走著.腳下絆了一下，摔倒在地.他坐起來揉揉腳，摸到一個硬的物體，他用石頭敲了敲，鐺鐺響，是一柄斧頭，下面的苔蘚將它與石頭連在一起，他用石頭來回敲著，終于把它拿起來，上面銹跡斑斑，反復(fù)敲打之后，露出了光亮，他回頭看看那個骷髏，然后走進(jìn)樹林.

他心里想著如果能做一個木筏，趕上風(fēng)平浪靜，可以漂到海上碰碰運(yùn)氣.可是這需要足夠的體力和時間.疲勞和困倦使他再一次沉入夢鄉(xiāng).夜里他發(fā)起了高燒，渾身顫抖，昏迷中他渴望死神快一點(diǎn)降臨，早一點(diǎn)解脫.這個漫長難熬的夜晚，他的肉體和靈魂經(jīng)受了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巨大痛苦，昏迷中他開始懺悔，從過去的歲月中努力搜尋自己的罪惡.他想到了父母，兄弟姐妹，小時候的伙伴，同學(xué)，老師還有她.想起了父親艱辛的勞作，彎曲的身影.想起了母親在油燈下吃力地納著鞋底兒.想起自己總是逃避家里的勞動，他揪心地疼!就這樣死去?怎么能得到老天的寬恕!他的精神正面臨崩潰，這反倒減輕了肉體的痛苦.

他掙扎著起來，掄起斧子對著一顆碗口粗的樹拼命砍著，嘴里不停的喊，嘿，嘿，嘿，嘿.，汗水從額頭，后背，前胸淌遍了全身，但他絕不停下.死都不會停下!太陽終于升起，越來越高，那棵樹終于嘩啦啦地倒下來，他停下來歇了一會兒，然后去找水喝.喝過水他以最快速度返回，將樹上的枝杈挨個砍掉，選了兩米最粗部分，然后切斷.接近黃昏的時候，他把樹皮扒光了.

他摟了一大堆樹葉，然后鉆進(jìn)去呼呼大睡.夜空中幾點(diǎn)星光照在他蒼白的臉上，宛如天國的光輝般寧靜，安祥.一個靈魂正在掙脫肉體渴望自由，兩個世界對一個生命的爭奪已接近尾聲，這更加驗(yàn)證了生命的可貴.茫茫宇宙浩瀚無邊，與之相比大地只是一粒塵沙，如果把人的一生和宇宙所經(jīng)歷的時間相比，簡直比閃電還要短暫.

上午的陽光給了他最后一點(diǎn)掙脫黑暗的力量，靈魂對光明的渴望使他蘇醒.腫脹的眼睛視線模糊，他還有最后一件工作要做.他在圓木上刻了幾個字:八一五孤島韓峰.他找了一個鋒利的樹枝，扎破中指，讓血一滴一滴滴進(jìn)那個橫著的”一”字的槽里.然后把它推進(jìn)大海，看著它漂走.

他拿起斧子來到崖邊尋找一個合適的地點(diǎn)作為墳地.有一個形狀象椅子的地方很理想，有靠背有扶手，唯一的缺點(diǎn)是坐的地方不夠平坦，他用斧子砍那高出的地方，直砍得兩臂酸麻，眼前發(fā)花，他揉揉眼睛，活動一下筋骨然后繼續(xù)砍，眼前金星四濺，他定定神，有些興奮，他放下斧子，找了些干透的草和樹枝，在座位周圍堆好，然后找了一粗一細(xì)兩根木棍，把粗的那根中間挖出一個凹槽，把那些細(xì)碎的木頭用斧子研磨成粉末放在凹槽里，接著用那根細(xì)一點(diǎn)的木棍在凹槽處旋轉(zhuǎn)，不停地旋轉(zhuǎn)。著同一個地方，節(jié)奏越來越快，幾顆火星兒冒出來，一縷清煙緩緩升起，著了!他放下棍子撿更多的樹枝堆上去，火苗由小而大，向四周蔓延，幾分鐘后，濃煙滾滾，附近的林子開始燃燒!他站在上風(fēng)口，激動地瞪大雙眼，眼里映照著熊熊火焰!他轉(zhuǎn)過身向著學(xué)校所在的方向，焦急等待.他想著如果得救，一定把那具骸骨帶回去，讓他入土為安!他一會兒坐下，一會兒站起來，夕陽快要落下的時候，他絕望了.他轉(zhuǎn)過身來打算去找?guī)字粺斓碾r鳥，就在轉(zhuǎn)身那一刻，他看到遠(yuǎn)處隱約地有一條船向他這個方向駛來.越來越近，大約三個小時前，海上巡視的救生員在望遠(yuǎn)鏡里發(fā)現(xiàn)了煙霧.此時他已經(jīng)看到一個赤身裸體的人站在那里招手，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靠近小島時他看清了他的臉，他看到那個年輕人流著淚跪下來，仰望天空，雙手合在胸前，嘴一張一合地像在說著什么，但他知道他一定是在感謝上天給了他第二次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