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明日城遙遙相望的金字塔型干涉者大樓最高層。
“情況就是這樣,大家說說你們的看法吧。”
明亮寬敞的高層會議室中,葉琳瑯臉色陰沉地雙手抱胸靠在主位沙發椅上,目光冰冷地掃過在場所有人。
她本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但身上的氣場卻極為嚇人,令整個屋里的氣壓低了許多。
落地窗外,一艘艘武裝懸浮車嗖嗖嗖飛過,更為這場臨時會議增加壓迫感。
“白教授,你先說。”
葉琳瑯毫不客氣地抬手指了指坐在方桌另一方的白寒秋:“在你身上出的事,你先聊聊想法。”
“是。”
白寒秋一動不動,聲音從胸口傳出:“這件事,必須要承認,是我沒處理好。”
“盡管我已經出動自家的見刀小隊對實驗體進行了阻擊,但實驗體的智慧與武力都超出了我們的預計,另外在激活其部分腦域后,本該受我控制的實驗體卻依然保持著自主意識,這是我們之前的數據中沒有體現的。”
“總結一下,在這一方面,我的問題很大。”
“關于第三代生物芯片與數據意識的結合,或許還存在我們不了解的問題,這是實驗體突然醒來并逃出,以及本次禍亂的主要根源。”
“從我的角度,我能做的就是利用實驗基地中保留的數據,在未來一段時間繼續加強研究,找到問題所在,并且解決它。”
“我說完了。”
白寒秋發言完畢后,現場陷入了一場漫長的沉默。
“你呢?佐川?”葉琳瑯臉色沒有一絲變化,轉向了桌邊一名女性:“安保問題是你負責的,你怎么說?”
說是女性,其實在她大面積義肢覆蓋的身體中,也只能從勉強保留的極少數性別特征中能夠判斷,她的上半張臉覆蓋著一層銀色涂裝,原本該是眼睛的地方卻是一排詭異的紅色機械眼。
在她面前,桌上擺著一個小小的名牌,寫著“保安隊長:佐川利香”。
“董事長,我愿意領罪。”
佐川利香站了起來,對著葉琳瑯深深鞠躬:“我為自己的失職道歉,請您責罰!”
桌上除了白寒秋外的另兩人,都難以自掩地搖起了頭,嘴角卻勾起嘲諷笑容。
葉琳瑯臉上閃過一抹怒色,她重重敲著桌子,咬牙道:“責罰?責罰要是有用,把公司安保人員全殺光不就行了?我要的是解決方案!”
“是。”
佐川利香坐了回去,低著頭道:“十樓以下,人間地獄,我們……”
啪!
葉琳瑯直接抓起手邊的水杯,重重砸向佐川利香!
陶瓷杯在她鋼鐵機械的臉上炸開,雖然沒有造成傷害,但卻淋了她一頭一臉的水。
“這句話是那群地老鼠編出來的!不是你該說的話!”
葉琳瑯身上涌出濃濃的煞氣:“這個會你別開了!滾去反省!再不擺正你的位置,你的股權,還有董事會位置,就準備交出來吧!”
圓桌上另兩人甚至忍不住笑出了聲,就連白寒秋都搖了搖頭。
佐川利香臉上看不到一絲表情,但從她不斷鞠躬道歉的姿勢來看,還是頗為難堪,在反復道歉后,灰溜溜地離開了會議室。
半晌,桌上的一個西裝筆挺的男子搖了搖頭道:“我早就說過,保安隊長這個位置,不是光能打就行的。”
他面前的名牌上,寫著“總裁:洪云”。
葉琳瑯沒有理會洪云的話,而是轉向了桌上另一個男子:“你呢?怎么看?”
被葉琳瑯問到的人,正是干涉者董事會成員中的最后一名,也是集團的財務總監,巴頓●基思。
巴頓看上去五十多歲,身材高大肥胖,兩鬢斑白,戴著一幅藍色全息眼鏡,鏡片上無數數據反復流轉,似乎還在處理什么事情,聽到葉琳瑯的問題,他才把眼鏡摘下。
“董事長,我剛剛過了一遍目前集團的財務情況。”
他收斂起因為佐川利香出丑而浮現在臉上的笑意,語調平緩地說道:“這次路演會雖然出了差錯,但白教授介紹產品的環節還算圓滿,依然有投資人對我們的產品很感興趣,剛剛敲定了兩位項目投資人,一個融資投資機構,這對于我們接下來的現金流有很大幫助。”
“但有一點必須要說,我們之前的預算,是建立在項目正常推進的情況下做出的,現在事情發生了變化,恐怕資金預算方面,需要重新核算。”
“第三代生物芯片是集團的重頭項目,這一點我理解,但集團并不是只有這一項業務,如果未來這塊投入太大,我們的資金或許會有問題……”
“不要含糊用詞。”
葉琳瑯冷冷地說道:“直接說出你的結論。”
“嗯……好。”
巴頓雙手交疊放在桌上,思索了一會兒后,說道:“半年。如果半年內,第三代生物芯片沒辦法投入正常生產,那么我認為,暫時擱置這個項目對集團會更好。”
“畢竟,我們已經連續十年在這個項目上投入了大量財力,天使十號的研發長期處于停滯,現在市場上對于天使九號產生抗藥性的人越來越多了,這對我們很不利。”
“說到底,過去這么多年,天使九號才是咱們集團最賺錢的業務。”
巴頓雖然語氣平緩柔和,但說出的話卻十分犀利,在座的幾人都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
“關于這一點,我想說兩句。”
半晌,洪云悠悠開口:“巴頓說的,確實很重要,第三代生物芯片的沉沒成本我們盡量不去考慮,只說未來如何——現在機械義體越來越先進,早已經不是十幾二十年前了,AI技術也逐漸成熟,未來,各大公司真的還需要那么多合同工嗎?”
“天使十號研發出來了又能如何?讓城里那些地老鼠火拼的時候更兇猛?他們還會去工作嗎?有公司會要他們嗎?”
“第三代生物芯片技術,才是未來。”
“掌控、永生,這是我們的終極目標,也是一切問題的答案。”
他站了起來,像個傳教士一樣攤開雙臂笑道:“現在我們要考慮的,不是一年兩年的財務報表,也不是公司的股價和融資,而是更久遠的未來!”
“我們能否成就歷史,能否創造一家真正偉大的企業,就看現在了!”
他的話讓巴頓陷入沉默,這個肥胖的白人搖了搖頭,重新戴起眼鏡,盯著鏡片上的數據流,不知在想些什么。
“洪云說得很好。”
半晌,葉琳瑯對著洪云點了點頭,說道:“白教授,我問你,如果出現了最極端的情況——實驗體無法追回,我們是否擁有備選方案?”
白寒秋低下了頭。
足足半分鐘的思索后,他才重新抬起頭,胸口處傳來回答:“現在主要的問題,是芯片中容納的意識能否正常驅使身體、與大腦完全接洽,實驗體在外,我們無法追蹤數據,拿不到數據,產品就無法投產。”
“并且,當前基本可以確定,芯片的控制系統有問題,否則實驗體就不會兩次逃走。”
“從這個角度出發,我可以做一些工作。”
“芯片上的意識,我有備份,但那不是源意識,是否會出現問題,我不知道。”
“以目前的預算,再用碳基打印機制造一具完整的血肉身軀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但我可以盡量用義體技術去完成這項工作。”
“三個月時間,我可以造出一具全新的身體,并且能夠植入全新、帶意識的芯片,當然,還需要植裝一個備用的控制系統。不可否認,這個產品哪怕做出來,其質量也比我們正在追蹤的實驗體,要差太多了。”
“但不管怎樣,它能夠提供給我們足夠的數據,用來完善芯片調試。”
聽到他的話,葉琳瑯終于難得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很好。”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白寒秋:“這次,我希望不要再出現任何意外。”
“當然。”
白寒秋輕輕點頭致意。
“董事長,我還有個問題。”
就在這時,洪云突然開口。
葉琳瑯眉眼流轉,望向了他。
“視頻的事,咱們還是要處理一下。”
洪云邊說邊望向了白寒秋:“這次死的那幾個人,還是挺重要的。”
白寒秋蒼老的身軀巍然不動,就像完全沒有聽到。
葉琳瑯眉頭一挑:“確實。對外,我們的公關可以解決,但對那幾個投資人相關的勢力,我們沒辦法敷衍。”
“白教授,人是你手下殺的,你得給句話。”
然而,白寒秋卻半天沒有開口。
“既然你不說,那我替你說了吧。”
葉琳瑯的聲音逐漸玩味起來:“您是我們的首席科學家,又處在項目重要跟進期,當然不能讓您去擔這個責任。”
“但是,見刀小隊殺人的視頻已經全網都是,遮也遮不住,既然如此,見刀小隊的尸體,您親自派人送到死者家屬那里去吧。”
“噢對了,這樣一來,白教授您的人身安全或許會有一些麻煩,不如未來一段時間,都住在基地里吧?”
“這段時間,集團會為您物色新的安保人員。”
白寒秋枯瘦干癟的手慢慢捏成拳頭,又慢慢放開。
“好。”
他低下頭,胸口傳出的聲音聽上去依舊沒有任何感情成份。
葉琳瑯滿意地點了點頭,轉向洪云:“如何,這樣一來,你可以把對集團的負面影響控制到最低嗎?”
“當然。”
洪云站起身,對著白寒秋輕輕鞠躬:“感謝教授的無私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