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忙著逃命之際，只會造成一個后果，那邊是更加慘烈的踩踏。

痛哼聲，哀嚎聲，還有絕望的哭泣聲不絕于耳。

好好的一個東阿城，此時竟如人間煉獄一般，此時勁如同人間煉獄一般，讓人心生恐懼。

“章邯呢？”嬴政轉頭問：“讓他去抓個周市，動作怎么這么慢！”

蒙毅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章邯并未同我有聯系！”

剛說完，就聽得章邯的聲音響起。

“公子！周市帶來了！”

他于中途領命，在混戰中特地隱去身形前往渭水邊就是為了制止周市瘋狂的舉動。

“但是我們去晚了，山道仍然給他們破壞了將近過半！”

章邯面有愧色，頗為內疚。

“不必請罪，如此便夠了！”贏乾稍作安撫，轉頭看見城門處的混亂，足尖輕點三兩下躍上城樓，氣沉丹田——

“都給我住手！”

如此振聾發聵的一聲，確實駭住了所有人。

贏乾此刻面色陰沉，著實讓人望而生畏，便是比之嬴政也不逞多讓。

所有人在他面前都生不出反抗的心思，更別提多加放肆。

見他們終于愿意冷靜下來，贏乾稍稍滿意，掃過在場所有人，腦海中迅速理清思緒！

“現在開始，不管你是秦人，齊人，還是魏人，通通安靜入城，若有違抗者以軍法處置！”

“城中所有人，以百姓為先從東撤出，于泰山上避水，不得拖延！”

贏乾聲音清冷，帶著獨特的聲線，如此混亂中也讓人清晰可見。

所有人下意識照著他的話去做，生怕違抗之后只有一死，速度竟比最初快了不止一點半點！

隨著最后一人踏入，章邯反手抓緊繩索，死死合上破了一大塊的城門，又轉頭大吼一聲——

“頂??！”

原本還懼怕不已的士兵此時受了贏乾的鎮壓，又有章邯身先士卒堵住城門，個個好似打了雞血般，結伴抗住一人粗的木樁只為堵住已經搖搖欲墜城門！

然而此舉于渭水前，不過螳臂當車！

章邯心中清楚，因此并不做頑強拼搏，確認已經盡力固定城門后，這才帶著人朝東城門撤退！

“快！跟上！”

“命更重要，所有東西都不要了，聽公子的！”

蒙毅猛然回過神，一把揪住離他最近的士兵。

“九公子人呢？”

那人愣了一下：“不、不知……”

他壓根就沒看見贏乾撤退！

蒙毅咬牙，翻身上了不知是誰遺落的馬匹，掉頭去往最初攻破的城門，也就是首當其沖受到渭水沖擊的一處沖過去！

老天爺，但愿他猜錯了，希望這位小祖宗不要這么膽大妄為！

贏乾立在城樓上，冷靜的盯著那已經清晰可見奔騰而來的江水。

卻聽身后一聲焦急的吶喊：“公子！”

贏乾回頭，見是蒙毅，也不驚訝。

蒙毅發現這位小祖宗果真沒有撤退的意思，當即兩眼一黑，差點暈過去。

“公子！渭水將至，請公子速速撤離，不可兒戲！”

蒙毅不是第一天知道贏乾喜歡玩心跳，然而這也太刺激了，他承受不??！

就在蒙毅咬牙翻身下馬，想要奔上城樓，不顧上下尊卑之分，把這位爺給打暈帶走之前，突然聽見了贏乾的聲音。

“蒙將軍，不知你對鬼谷子知道多少？”

蒙毅急得不行，這事和鬼谷子有什么關系？

贏乾頭也不回盯著那愈發洶涌的浪潮，聲音逐漸變得空靈。

“墨家鬼谷子，機關算盡，堪稱一絕。”

他伸出手，抵在城墻上。

渭水之靈怒吼而來，好似要訴說這千百年被山道強行改道的憤怒。

城墻震動，萬物哀嚎。

贏乾卻越發淡定，看的蒙毅急的抓耳撓腮，恨不得動手！

“鬼谷子云。”贏乾忽而又道。

“是故圣人一守司其門戶，審察其所先后，度權量能，校其伎巧短長。夫賢、不肖、智、愚、勇、怯、仁義，有差。乃可捭，乃可闔；乃可進，乃可退；乃可賤，乃可貴，無為以牧之?！?

這么一大段知乎者也，差點把蒙毅繞暈過去。

再看城下，浪潮離他們只剩下不到二里地！

“鬼谷子一向推崇要把握萬物的關鍵，那么既然多城來出自他手，又怎么會不提前顧及城外渭水？”

贏乾的聲音在呼嘯而過的水聲與萬物震顫中傳來，令蒙毅愈發迷茫。

但他好像又聽懂了幾分關鍵：“公子的意思是，墨家機關術？”

“沒錯！”

贏乾給了他一個贊賞的目光。

“墨家機關術曾經叱咤一只，如今雖然殘存不多，然這座東阿城，可謂是其代表之一?！?

贏乾拍了拍手下城墻的青磚。

“就讓我們看看到底是這位水之靈更加兇猛，還是墨家機關術更勝一籌?！?

蒙毅心中七上八下：“公子，您……有幾分把握？”

他隱隱約約猜到了一點兒贏乾在這方面的直覺很有用，忍不住想求個心安。

誰知道贏乾只是輕松的聳了聳肩：“氣運一事，不可細說，且與天斗其樂無窮，想必結果也會很有趣?！?

蒙毅不懂：“如若抵擋不住怎么辦？”

“好辦?！壁A乾不甚在意：“區區渭水，還攔不住我。”

別說這位水能否瞬間淹沒整座城池，便是真的淹了，他也有辦法飛出去。

那我呢？？

蒙毅瞪直了眼，用了畢生定力將這句憋回去。

贏乾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說——

誰讓你回來的？

蒙毅張了張嘴，又徒勞的閉上。

還真是他自個兒回來的！

突然感覺更害怕了怎么回事！

很快，蒙毅便沒工夫思考這些了。

只見那堪比海浪一般洶涌的浪潮一波高過一波，一下下拍打在他們腳下！

城門震顫加劇，好似下一刻就要倒塌，卻又偏偏挺住了。

蒙毅眼神震驚的看著這一切。

這一幕無法用語言來描繪，人與天爭，雙方激烈的碰撞，浪潮好似要訴盡千年夙愿般咆哮，偏偏巍峨的城墻以沉默抵御著一切。

渭水久久不得平息，甚至仍然未曾放棄沖破東阿，可偏偏這座城堅硬的像曾經攔住它的山道般不可突破。

良久，渭水退卻，漫過平原，席卷著一路塵土朝東海而去。

贏乾從始至終沉默著，直到此時此刻，方才開口。

“鬼谷子有句話說對了?！?

蒙毅回神，楞楞的看著他，此刻的贏乾好似更高大了幾分，使他不得不仰望。

“人定勝天，吾輩身在此間，須知萬物皆可戰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