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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章一 初來乍到

當(dāng)天,稍晚的時候,大理寺內(nèi)。

陰暗的審訊室內(nèi),一盞黯淡的燈光照亮了狄仁杰的面孔,還有對面那個終于從酒意中清醒過來的少年。

被關(guān)進大理寺里,那少年似乎還沒明白事情的嚴重程度,依舊淡定的不行,還好奇的東看看,細看看,一副完全沒認清自己在哪里的樣子。

毫無階下囚的自覺。

而狄仁杰,則面無表情的端詳著眼前的路引和詢問的筆錄。

李白,男,籍貫云中,十七歲,游歷至此。

不遠千里,為一睹長安的繁華而來。

如同這一座城市里所有的外來者一樣,被這一座大陸明珠的光芒所吸引,和其他人并沒有什么不同。

唯一的問題……

就只有眼前,這一份沉甸甸的‘路引’。

狄仁杰從來沒見過這么夸張的厚度。

在上面,每一頁,每一個部分,都已經(jīng)密密麻麻的蓋滿了來自各個地方的印鑒和通關(guān)記錄,不止是云中各個城邦的印記,甚至更遠,更多,有的更加的古老,甚至還有好幾個上面的文字連狄仁杰都認不出來。

倘若這是一時兒戲的造假也就算了,問題就在于——這些印狄仁杰根本看不出問題來,全部都是真的!

如果是假的的話,那么這個家伙就是長安城里未曾有過的大騙子。

可如果是真的,那么這個家伙,是從比云中還要更遠,更西邊的地方來的……

兩個猜測都同樣的不可思議。

配合這個少年那一手驚人的劍術(shù),竟然讓狄仁杰久違的感受到了不安,嗅到了麻煩的氣息。

不過,臉上依舊是面無表情。

只是微微皺眉。…

“你應(yīng)該清楚事情的嚴重性,李白。”他敲了敲桌子:“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這是公門中最常見的審訊方法,無數(shù)授首惡棍所奠定的大理寺威權(quán)之下,不論是什么樣的大膽狂徒,也都會感受律法刑威。

可桌子對面,那少年依舊一臉茫然,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在講什么。

滿是困惑。

“我都說了好多遍了呀,我喝醉了,什么都記不清,一睜開眼睛就看到有人要殺人,后面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啊。”

“確實如此,但你有沒有說過,你是從哪一站買票上的車,從誰的手里買了酒,喝得爛醉如泥?”

狄仁杰隨意的發(fā)問,令李白的視線頓時飄忽起來。

看向其他的地方。

這事兒他差點忘了,他好像、似乎、或許,是半路扒車上去的。

根本就沒想過這么多!

原本他還想補票的來著,結(jié)果又累又渴,看到滿車的酒,頓時就……走不動路了。

“咳咳,我付過錢的。”他解釋道。

“未經(jīng)物主同意,強買強賣,同樣屬于違法。”狄仁杰面無表情:“李白,俠義之舉是一回事兒,讓人蒙受損失是另一回事兒。”

不,實際上車上的酒商聽說喝光自己酒的人在原地留了三倍以上的錢,高興都來不及,哪里會反對呢?

而真正麻煩的,反而是被李白隨性破壞、龍骨都出現(xiàn)裂痕的奚車。負責(zé)維護的虞衡司機關(guān)師已經(jīng)快要氣瘋了,連番要求嚴懲破壞者,倘若不是狄仁杰用‘正常損失’的借口攔住的話,李白恐怕早就換了個地兒待著了。

可現(xiàn)在,他卻感覺自己留住了一個麻煩。

一個非常棘手的麻煩。

“你知道被你擊敗的那個人是誰么?”

狄仁杰甩出一份口供:“玄雍鼎鼎有名的高手,縱橫商路的馬匪,可以說兇名赫赫,結(jié)果就被你喝醉了給隨意打敗了。

說實話,李白,我對你這一份劍術(shù)的來歷很好奇,也希望你對我坦誠一些,大家開誠布公,早點搞定這件案子的首尾,對大家都好。”

“我有些搞不明白了。”

李白不解的問:“雖然我是偷偷扒船上來的,沒有補票是我的錯。可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總沒錯吧?為什么弄的我好像犯人一樣呢?”

在少年疑惑的眼神中,狄仁杰沒有再說話。

誠然,路見不平,拔劍相助,實在是難得的俠義之舉。

而且這個少年也未曾自持身手了得而驕縱自傲,恰恰相反,對待每個人都有禮有節(jié),平和又友善。

可狄仁杰依舊感覺那里不對。

一直到當(dāng)他看向李白的雙眼時,才察覺到這一份異常的來源。

——那個少年的眼神。

那么平靜又淡然,看著每一個人。

不因高官顯貴而熱切,也沒有因為是販夫走卒而輕賤。長安城的律法,大理寺的威嚴,乃至陰暗逼仄的牢房,對他而言都和荒野與鬧市沒什么區(qū)別。

一視同仁的對待一切,卻又帶著隱隱的疏離感。

就好像……從天上俯瞰一樣。

應(yīng)該說是傲慢還是冷漠呢?

仿佛塵世間的一切都微不足道,不足以令他在意和動容。

他不在乎。

可這世界上總有更重要的東西需要去嚴肅的對待,倘若將維持秩序的律法也視若無物,憑借一己好惡行事的話,那又和那些殘忍暴虐的匪徒和兇手有什么區(qū)別?

這樣驚人的劍術(shù),如果被隨意的利用,又會造成多大的災(zāi)難?

可狄仁杰卻無法將這樣的話語說出口。

那都是沒有發(fā)生的事情。

倘若同樣因為自己的揣測,而輕易的使用律法這么沉重的東西去對待其他人的話,那他又和自己要提防的禍患有什么區(qū)別?

在這短暫的沉寂中,狄仁杰搖頭輕嘆,竟然有一種久違的無奈感。

“為什么沒有殺了他呢,李白?”他忽然問。

“嗯?”

“王原。”狄仁杰說:“那個向你拔劍的人,為什么沒有殺了他?”

“我為什么要殺了他?”那少年疑惑的反問,就好像不明白他為什么會問這樣的問題那樣。

“拔劍之后,各分生死,這難道不是江湖上的慣例么?”狄仁杰說:“不止是你一個人清楚游俠之間的規(guī)矩,李白,你應(yīng)該更有體會才對。”

那少年想了一下,鄭重的回答:

“——這世上再沒有什么,能比生命更加寶貴了。我的慣例,可比什么江湖慣例要大。”

那樣澄澈又認真的笑容,就好像在描繪著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明明聽起來如此幼稚,可是卻又令人不由自主的信服。

這個世界上或許有一萬種美好,有數(shù)不盡的美酒和長歌,有浩蕩的萬里大河,望不到盡頭的海洋,升上天闕的險峰和看不完的美景。

無數(shù)的相逢和離別,也有著諸多苦痛和更多的歡欣。

可如果死了的話,就什么都沒有了。

生命才是最寶貴的東西。

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應(yīng)該被鄭重的對待。

這本應(yīng)該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東西才對,可為何明明是如此簡單的道理,卻偏偏被所有人漸漸遺忘了呢?

沉默中,狄仁杰垂眸。

終究是無言以對。

“記住自己所說的話,李白。”他嘆息一聲,不情愿的在釋放文書上蓋上了印章,最后警告:“不管你所來何意,李白,長安歡迎任何人,但不歡迎麻煩。”

他說,“希望你好自為之。”

而李白卻對那冷漠的態(tài)度不以為意,愉快接過了文書,起身道別,仿佛喝完酒之后相約明天再見一般。

臨走之前還伸手揉了一把元芳的頭發(fā)和耳朵,親切的道別:“小朋友再見啊!”

元芳不快的把他的手拍開了,沒給他好臉色看。

等李白走后,才嫌棄的抱怨:“這個家伙真討厭,總喜歡把別人當(dāng)小孩子看!”

“正常。”

狄仁杰平靜的整理著手里的資料,“像他那樣的人,將所有人都當(dāng)成小孩子也不奇怪……”

畢竟,他也和小孩子也沒什么差別。

狄仁杰想了一下,忽然吩咐:“元芳,你盯著他。”

“啊?”

“像他那樣的人,在長安城里早晚會惹出麻煩來,到時候你就直接找個借口把他趕出城去,免得他在惹出什么自己收拾不了的大亂子來。”

“誒?”元芳驚奇問道,“難得見狄大人對一個外來人這么關(guān)照啊。”

“快去。”狄仁杰瞪了他一眼。

“但我不是要跟王原的口供么?”

“那個家伙完全就是一個被利用的蠢貨,一問三不知,有什么好浪費時間的?”

“可是……又要值夜了么?這個月加班時間已經(jīng)超了啊,大人。”元芳為難的感慨:“家里最近弟弟妹妹也長高了,還要換衣服,這個……”

沉默里,狄仁杰忍不住抬起手,捂住了腦袋。

頭疼。

“我加錢……”他說。

“好嘞!”

瞬間,影中的少年消失不見。

李白,終于見到了長安。

當(dāng)他抬起頭,看到在黃昏之下升起輝煌燈火的城市。

數(shù)之不盡的鋼鐵和木石組成了那莊嚴的身姿,前所未有的巨大機關(guān)此刻運行在大地之上,令城市中無數(shù)廣廈和華麗的庭院隨之旋轉(zhuǎn),起伏,令人目眩神迷。

這一座城市仿佛有自己的呼吸一樣,吐出數(shù)之不盡的煙霧。那些濃煙從各處的工坊里升起,就形成了白玉一般的大柱,撐起了廣袤的天穹。

而無數(shù)懸浮在空中的鮮艷花船像是魚群一樣,托起盞盞浮光,穿梭期間。

和這個城市相比,所有人都渺小的像是塵埃。

和龐大的荒原,無垠的大漠和看不到盡頭的森林不同,更像是一個迷宮,一個華麗而絢爛的迷宮。

隨時隨地的吸引著人,投身其中。

李白已經(jīng)陷入茫然。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要去什么地方?

他根本搞不清楚狀況,不知道自己在那兒,就連去哪兒吃東西去哪兒找旅館都不知道,而自己那本路上撿的旅游手冊也不知道丟在哪兒了。

根本兩眼一抹黑。

望著眼前過于龐大的城市,無從下手。

“這位先生!”

就在此時,一張好像在哪里見到過的笑臉忽然浮現(xiàn)在他的面前,速度之快,簡直嚇了李白一跳。

荀青搓著小手,十足熱情的震聲發(fā)問:“您需要導(dǎo)游嗎?”

“……啊?”

李白沒反應(yīng)過來。

實話說,對于荀青而言,今天真的是十足倒霉的一天。

好不容易搞定了機關(guān)師的考察實習(xí),加班三個月干完了半年的活兒,剛剛從藩鎮(zhèn)乘船回到長安,結(jié)果就遇到了綁架事故。

好不容易能掏出生天,竟然又被抓緊大理寺里關(guān)到了晚上。

還要讓他挨個去指正那幾個被抓的走私販子。

甚至還不給錢……

這令荀青的內(nèi)心受到了巨大的傷害。

但是,盡管如此,在走出大理寺大門,看到那個背影的瞬間,荀青還是升起了伸出援手的念頭。

一個外地人,孤身來到長安,舉目無親,無處可去,多么的孤獨啊,而且看上去還這么有錢……這樣的事情,善良的自己怎么可以放任不管!

這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啊!

況且,他在船上的時候可看清了,那些貼在酒壇上的銀票數(shù)額,都足夠買下好幾車的酒了!

不行,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只金子打的大腿溜走!

“雇我吧,老板!”

他死死的抓住了李白的雙手,不肯放松。

“呃……”李白后退了一點,疑惑的問,“長安的人都這么熱情的嗎?”

“是啊,熱情好客就是我的代名詞,我,就是長安代言人!”

荀青昂首大聲說:“所以,兄弟,每天只要五……不,三兩銀子就可以在這個物欲橫流、人心不古的城市里,雇到一位熟悉本地狀況,帶你躲避所有消費陷阱,盡情享受長安風(fēng)物的導(dǎo)游!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哦?心動嗎!心動不如行動!現(xiàn)在就開始訂購吧,訂購十天還送一天哦!”

窮到倒閉的機關(guān)師荀青今天也在努力恰飯中!

“三兩?”李白愕然,“這么便宜的嗎?”

“是啊是啊。”

荀青瘋狂點頭。

善良的自己幫助了這個外地人,避免他落入那些奸商的壓榨中,只收取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報酬。

太高尚了!

雖然這個價錢確實很低,但錢到還在其次,關(guān)鍵是還能蹭吃蹭喝啊!

就在他殷切期盼中,李白沉思片刻,微微搖頭:“雇你倒是沒有問題,我本來也打算雇人的,只不過,我有幾個要求比較苛刻和奇怪……我怕我們相處不來。”

“上刀山下火海,我荀某人怕過什么!”荀青把胸脯拍的邦邦響,“盡管說來!”

李白想了一下,認真的說:“第一,我不吃酸的,也不喜歡下水內(nèi)臟——”

“好說!長安城里包羅萬有,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吃不到!”

于是,李白點頭,再次強調(diào):“第二,我不喜歡有人在我面前充闊氣,所以不準(zhǔn)跟我搶著買單。”

“……放心,絕對不會!”荀青幾乎感動到淚流滿面:“我一定會安安穩(wěn)穩(wěn)坐在原地,仰望著你去付錢的光輝背影的!”

“還有,第三。”

李白說,“不準(zhǔn)說謊。”

“嗯?”荀青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不準(zhǔn)說謊。”

李白的神情變得鄭重起來,認真的告訴他:“因為我討厭說謊的人。”

被那樣鋒銳的眼神看著,荀青的心臟就忍不住跳了一下,有一種所有謊言都會被看穿的預(yù)感。但很快,他咬牙點頭。

“沒問題,但你得先付錢。”他悄悄觀察著李白的神色,然后補充了一句:“全款。”

李白依然沒有動容,令他鼓起勇氣,再說:“我們這里是十天起訂。”

回答他的是一張純白如雪的銀票,還有上面美好的數(shù)字,金燦燦的光芒照亮了他的眼睛。

“成交!”

荀青緊緊的握住了金主爸爸的手掌,恨不得變成他腰間的玉佩,時刻和他掛在一起。

于是,事兒就這樣定了。

在荀青殷勤的指引之下,兩人愉快的離去。

原地,只有影中的少年把手絹給咬碎了的悲憤聲音。

憤怒!

可惡啊,為什么自己在加班!

元芳扯著手里的手絹,氣的快哭出來:不然的話,這活兒哪里輪得到其他人,自己不就接了!

明明我只要二兩,不,一兩半就可以……

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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