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在睡夢中哭了,嘴里一遍遍喊著“別走,別走”。羅旭在黑夜中緊握著她的手,說著:“我在呢,我不走,不走。”“石川,別走,石川……”
黑夜似乎更黑了,羅旭站在陽臺上任憑冷冷的風(fēng)吹到自己的身上。窗外的萬家燈火映襯著他孤單的身影格外落寞。他又一次陷入了自我否定中,他認定自己生來就是錯的,是不被人接受、不被人喜歡的,他就應(yīng)該被欺騙、被拋棄。或許,他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他要去問問母親,為什么要拋棄他,留他一個人在這世上受苦。
第二天,安然被急促的敲門聲吵醒,她感到渾身酸痛,掙扎著起來,使勁揉揉太陽穴,好讓自己頭疼得輕一些。
“誰呀?”
“開門,我是羅蘭。”
“你找誰啊?”安然打開門就被羅蘭擠在一邊,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不好意思。”朱海明禮貌地點點頭也跟著進來。
羅蘭找了一圈沒找到走到安然面前質(zhì)問道:“羅旭呢?”
安然一時間沒搞明白狀況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朱海明解釋說:“她是羅旭的姐姐,他昨晚上把手機摔壞了,而且他沒有開自己的車,我們聯(lián)系不上他,所以才過來找他。”
“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昨晚上喝多了,剛醒。他,他把手機摔了?”安然心里一慌,又看到家里的布置,餐桌上的蠟燭都燃盡了,她才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她顧不得聽他們說什么,轉(zhuǎn)身回臥室找自己的手機。找到手機,打開一看,有二十多個未接來電,還有幾十條未查看的微信消息。她重重地坐在床上,大腦一片空白。
羅蘭沒有找到羅旭,來到臥室上手給了安然一大耳刮子:“我警告你,離我弟弟遠一點兒,像你這樣的女人我見得多了,逛夜店釣凱子,吃著碗里的想著鍋里的,什么東西。”
朱海明拉著羅蘭往外走,說:“行了,先找到羅旭才是正事。”
安然呆呆地坐在床邊,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這一次,她是真的把羅旭傷到了。昨晚上,她該先給他打個電話說一聲的,可是,一遇到金石川的事自己就方寸大亂了。
肚子隱隱作痛,有一種想要拉肚子的感覺,她急忙起身跑進廁所,原來是來了例假。她在廁所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一片衛(wèi)生巾,她已經(jīng)兩三個月沒來過例假了,幾乎都快忘了還有這么回事了。她索性又坐回馬桶上去,拿著手機愣神。空蕩蕩的房子里,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歡聲笑語,又變回冷冷清清。
這是安然第一次見到羅旭發(fā)脾氣,從認識到現(xiàn)在他一直都是溫和謙讓的,不曾見他對誰發(fā)過脾氣、甚至連難聽的話都沒說過。他時而開朗時而憂郁,無論在什么時候都遷就著安然,不讓她受一點兒委屈。可是,這次他直接消失不見了,他得有多著急多生氣,才會選擇離家出走。
羅旭一夜沒睡,又開了大半天的車來到母親的墓前。他給母親擺上祭品,邊喝酒邊和母親說話。
“媽,你離開我多少年了,你還記得嗎?你為什么要離開我呢?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愛我?那你當(dāng)初為什么還要生下我呢?就為了我是個男孩,能穩(wěn)住你在羅家的地位嗎?可是最終怎樣,你有了地位不還是選擇自殺了嗎?你解脫了,我呢?活在你死亡的陰影里,活在姐姐恨鐵不成鋼的焦慮里,活在林小仙的冷嘲熱諷里,我的痛苦你在天上能看見嗎?我知道從一開始我就不受任何人喜歡的,沒有人在乎過我的感受,我開不開心,幸福還是孤單,從來都是我一個人的事。”羅旭喝著酒說著話,不一會兒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北方的冬天干冷干冷的,天氣雖晴朗無風(fēng),但零下的溫度也足以把一個人凍壞,何況還是一個喝多了睡過去的人。
羅旭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里他見到了好多人,仿佛自己的人生在夢里又重演了一般,最后定格在初見安然的那一天。那是他第一次見她,她穿著一身職業(yè)套裝,扎著高高的馬尾,在車間工人里顯得格外耀眼,他站在遠處定定地看向她。那一刻他一定不會像如今這般感慨: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
羅旭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兩天后了。羅蘭說他在墓地昏倒了,幸虧當(dāng)天下午有去掃墓地發(fā)現(xiàn)了他,并及時告訴了墓地管理人員,這才被送進了醫(yī)院,醫(yī)生說幸好是白天,有太陽曬著,還不算太冷了,要是晚上在露天睡著了,還喝了酒,恐怕不凍死也得被凍截肢。羅蘭說最后這句話的時候是咬著牙說的,又心疼又生氣又無奈。
羅旭把頭轉(zhuǎn)向一邊不理會任何人。羅蘭想要再說什么卻被朱海明制止。
“唉。”羅蘭語氣緩和下來,嘆了口氣,“我知道,這次你被那個女人傷了心,你心里難過,你是找咱媽訴苦去了,訴完了苦,就再振作起來,好嗎?不想那些糟心事了,好女孩有的是,姐姐一定給你介紹個合適的,咱這樣的條件好女孩還不是隨便咱挑嘛!”
“出去。”
“小旭?”
“出去。”羅旭大手一揮把桌上的東西都一把推到了地上,“叨叨叨,叨叨叨,有完沒完,煩死了。”說完拉過被子蓋住頭再也不說話了。
羅蘭被他突如其來的脾氣氣到了,拿起包就走出了病房。她越想越氣,竟一屁股坐進車里嗚嗚大哭起來。這可嚇壞了朱海明,他認識他倆這么些年,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景。
“好了,你別傷心了,他不是心情不好嗎,你就別和他計較了。”
“我那么疼他,從小到大我什么讓著他,依著他,我一門心思地為他打算著。”
“是,是,就因為你疼他,所以他有脾氣才對你發(fā)啊,要不然他還能對誰發(fā)。因為他知道不管怎么樣,你都是最疼他的姐姐嘛。”
“為了一個撈女,他這樣不愛惜自己,這樣氣我?”
“碰到這樣一個女人,被人家放鴿子,還被我們正好看見,他是又難受又沒面子,你讓他怎么辦嗎?別哭了,你哭腫了眼睛,讓林小仙看到,心里指不定怎么高興呢!”
羅蘭聽到朱海明這樣說心里的氣消了一大半,她看著他若有所思,哭聲也漸漸停了,對他說:“我好了,你再去看看他吧,問問他晚上想吃什么,囑咐囑咐護士好好照顧他。”
“嗯,那你在車里等我,我去去就來。”
“對了,給老爺子打電話,說羅旭醒過來了,讓他放心。你打吧,我不想聽到林小仙的聲音。”
“行,保證完成任務(w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