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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冥界往生

  • 偏天
  • 黑月幻想szs
  • 6162字
  • 2025-07-09 12:00:00

“碧落,我的妻子,你也于這個時空復活過來了嗎”

“玄霄,這一切都是命運之輪的選擇,回來吧,回到我的身邊”

黃龍士看著玄霄帝君:好久沒見過這么純血的龍族了。

黃龍士站在青石階前,指尖摩挲著腰間玉牌上斑駁的龍鱗紋。檐角銅鈴被驟雨打得叮當作響,他望著雨幕中走來的玄霄帝君,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在昆侖墟見過的那尾白蛟——也是這樣濕漉漉的銀發垂落肩頭,只是蛟族眼瞳里總蒙著層化不開的霧氣。

“好久不見。“玄霄的聲音比檐下懸著的冰棱更冷,玄色廣袖拂過石階時,暗紋里浮動的金芒像極了龍族血脈里流淌的青焰。黃龍士瞇起眼睛,看著那人腰間玉佩被雨水沖刷出粼粼微光,那是北海龍族嫡系的信物,剔透得能照見血脈里最細微的龍鱗紋路。

雨絲斜斜掠過玄霄的眉骨,在他眼尾凝成細碎的水珠。黃龍士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缺失了半截,那是千年前與天界戰神對決時留下的傷痕,如今卻像被某種秘法修補過,斷口處流轉著細若游絲的金線,倒像是把破碎的星辰重新熔鑄成了骨骼。

“純血龍族的氣運,連雨水都要避讓三分。“黃龍士忽然開口,袖中飛出一枚龜甲,在半空炸開成萬千星屑。玄霄廣袖下的手掌驀地攥緊,指節發白處隱約現出青色龍鱗,那是龍族動用本源之力時才會顯現的征兆。遠處古寺的鐘聲撞碎雨幕,黃龍士望著玄霄身后若隱若現的龍影虛影,忽然想起北海深處那座被冰封的龍冢——那里沉睡著所有被天道剝離血脈的龍族,他們的骸骨上開出的冰花,也是這般清冷又執拗地亮著微光。

玄霄忽然抬手接住一滴墜落的雨珠,掌心騰起的青焰將雨滴燒成裊裊青煙:“前輩看錯了,這不是血脈。“他轉身時玄色衣擺掀起的氣流卷起滿地落花,龍吟聲卻比落花更輕,“是執念。“黃龍士望著那抹消失在雨幕中的玄色背影,玉牌上的龍鱗紋突然灼燙起來,燙得他想起千年前某個雪夜,自己親手將半塊龍骨埋進昆侖山巔時,凍土下傳來的悲鳴。

遲遇航反反復復看了十幾遍,終于從手下口中確認,這人確實是百萬年前的黃龍士,就好像你看到活的愛因斯坦,牛頓,普朗克從畫像中復活過來了一樣。

黃龍士看向遲遇航:奴道不是這么用的,你腦子不要了?

遲遇航的指節叩在青銅燈臺上,火星迸濺的剎那,他看清了石像眼瞳里浮動的鎏金篆文。那些字符像活過來的赤練蛇,在虛空中扭動出《九章奴術?》第七卷的起手式——這分明是黃龍士獨創的“天工開物“起勢。

“大人,是活的。“他聽見自己喉嚨里擠出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的嘶啞。案頭二十七盞長明燈突然齊齊暗了三息,又在龍涎香重新升騰時亮起,將跪在陰影里的黑衣侍從照得如同琥珀中的蟲豸。

地宮穹頂傳來玉璧相擊的清鳴,遲遇航后頸的汗毛根根豎立。百萬年前的星屑正從壁畫裂縫里滲出來,那些被史書抹去的畫面在琉璃瓦上流動:黃龍士以一人之力鎮壓十二祖巫的尸骸,白發垂落處,洪荒巨獸的哀嚎凝成冰棱墜向人間。

“把《奴道九要?》呈上來。“沙啞的嗓音驚醒了沉睡的青銅獸首,機關齒輪咬合的轟鳴中,遲遇航捧著泛黃的玉簡后退半步。他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十二重鮫綃帳上扭曲變形,宛如被釘在祭壇上的困獸。

黃龍士的指尖撫過玉簡化作飛灰,那些承載著上古禁制的文字竟如春雪消融。老人玄色廣袖無風自動,露出腕間纏繞的二十八星宿命線,遲遇航突然想起師尊臨終前那句讖語——“見星隕而奴道生,遇黃泉而知天命“。

“你可知奴道為何要逆天改命?“黃龍士的聲音讓地脈深處傳來龍吟,遲遇航懷中的量天尺突然發燙。老人枯槁的手掌按在他眉心,剎那間百萬年的時光褶皺在識海炸開:他看見自己跪在燃燒的青銅樹下,親手將摯友的名字刻進人牲名錄;看見血月當空時,用至親之人的魂魄澆筑通天塔基座。

玉扳指叩擊聲驚散了幻象,遲遇航踉蹌著扶住青銅鼎。鼎中沸騰的丹液映出他扭曲的面容,那些被奴道侵蝕的歲月正從毛孔里滲出黑霧。黃龍士突然嗤笑出聲,笑聲震得頭頂蟠龍燈臺簌簌落灰:“你以為奴道是這般用的?“

老人并指如劍,遲遇航胸前的家傳玉佩應聲而碎。飛濺的玉屑在空中凝成《萬川歸海圖?》,圖中萬千支流突然調轉方向,朝著某個被抹去的坐標奔涌而去。“奴道的真意,在于讓天下人甘愿為奴。“黃龍士的聲音裹挾著洪荒氣息,遲遇航看見自己的心臟在丹田處化作青銅齒輪,與地脈深處的某個存在悄然咬合。

地宮突然劇烈震顫,遲遇航的脊椎傳來竹節爆裂般的劇痛。黃龍士的虛影在崩塌的穹頂下無限拉長,白發化作銀河傾瀉而下:“記住,真正的奴道不是枷鎖,而是讓眾生看見鎖鏈盡頭星辰的幻術。“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地宮裂縫時,遲遇航跪在滿地玉屑中。他掌心的奴紋已蔓延至手肘,而黃龍士消散的方向,殘留著半闕未寫完的《破奴賦?》,墨跡如游龍直指二十八星宿中最黯淡的那顆——那是被所有史書抹殺的,初代奴主隕落之地。

玄霄恢復了人身,但遲遇航還是要抓他。

“你們抓我沒用,還有大量的古仙會從空明界復活的”

玄霄握緊了碧落仙姬的手。

玄霄自千年玄冰中破繭而出的剎那,整座不周山都震顫著褪去積雪。他蒼白指節撫過冰棱斑駁的眉骨,那些被天火灼燒的舊傷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新生的皮膚下卻浮著細密的冰裂紋——那是混元真氣與凡胎相斥的印記。

“遲大人當真要押我去斬仙臺?“他轉身時廣袖帶起霜風,玄鐵鎖鏈在足踝拖曳出幽藍火星。天際盤旋的仙鶴突然齊聲厲嘯,振翅聲震得崖邊千年古松簌簌落雪。

遲遇航握劍的手背青筋暴起,玄色官服被罡風掀起衣擺。他望著這個本該魂飛魄散的男人,忽然想起三日前在昆侖墟看見的異象:九重天外飄落的不是雪,而是紛揚的鳳凰翎羽。

“空明界的裂隙比預想中大得多。“遲遇航劍鞘叩在冰面上,激起清越回響,“昨夜占星閣的渾天儀裂了三道縫,紫微垣東南角的帝星...正在熄滅。“

玄霄低笑出聲,震得胸前的鎮魂玉玨叮當作響。他抬手接住一片飄落的冰晶,六棱柱體在他掌心折射出萬千幻象——有仙人自云端墜落化作飛灰,有城池在業火中坍縮成焦土,最后定格在遲遇航腰間玉佩浮現的裂紋。

“你當那些老東西為何甘愿兵解?“他忽然逼近,寒霜順著衣襟爬上遲遇航的脖頸,“他們早算準了混元劫至時,空明界的古仙會順著血脈認主...“話音未落,遠處傳來山崩地裂的轟鳴,九霄云外竟有金色洪流傾瀉而下,隱約可見無數模糊的金色人影在洪流中浮沉。

遲遇航瞳孔驟縮。那些虛影額間竟都閃爍著與玄霄如出一轍的冰裂紋印記,而他們腳下蜿蜒的血河,正朝著人間緩緩逼近。

“聽見了嗎?“玄霄指尖凝出霜刃劃開虛空,露出地脈深處躁動的金色巖漿,“這是古仙歸墟的胎動。“他忽然將霜刃刺入自己心口,噴涌的卻不是鮮血,而是璀璨如星河的冰晶,“他們要的不是我的命,而是這人間山河...“

山風裹挾著冰晶掠過遲遇航的面頰,他看見玄霄破碎的衣袂下,心口處竟浮現出半枚殘缺的鳳凰圖騰——與三日前昆侖墟天降的翎羽,完美契合。

愚神樂用“萬壑鑒”把阿箬從監牢中“偷”了出來。

阿箬蜷縮在青石牢獄最深處。鐵鏈穿透他圓滾滾的腕骨,在潮濕的墻壁上拖出暗紅血痕。遠處傳來守衛換崗的銅鈴聲,驚起一群寒鴉,他望著羽翼掠過鐵窗的陰影,忽然想起三年前偷吃供果時,師父那句“你這身皮囊倒像團浸了油的云絮“。

“咔嗒。“

銹蝕的門閂突然崩裂。阿箬驚恐地縮進墻角,卻見來人手中那面玄鐵古鏡正吞吐著幽藍光暈。鏡框上九重暗金環扣如同活物游動,鏡面裂痕里浮沉著萬千星辰,竟比他藏在床底的那壇梨花白還要醉人。

“小胖子,“來人指尖輕叩鏡沿,十二道半透明鎖鏈應聲繃直,“想不想嘗嘗真正的云絮滋味?“

這面喚作“萬壑鑒“的邪物,原是上古太虛鏡主碎裂神魂所鑄。江南筆下的神器總帶著宿命般的破碎感,正如青銅城映照的命運回廊。此刻鏡中裂隙扭曲如巨獸食道,將方圓百里的靈氣鯨吞而入。阿箬只覺周身毛孔滲出細密銀芒,那是他苦修十年的《九轉玲瓏訣?》真元,正被鏡面裂痕里伸出的透明觸須纏繞抽離。

“萬物竊影,逆陰陽而竊造化。“愚神樂低笑時,鏡框暗金環扣突然收緊,“就像你偷藏的桂花糕,總要留下點碎屑才算圓滿。“

【鏡像】中,愚神樂突然放聲大笑,鏡框暗金環扣迸發出刺目血光。兩枚萬壑鑒從虛空中浮現,鏡面倒影里走出另一個阿箬——那個本該在黑市當鋪當掉玉佩的少年,此刻正握著染血匕首刺向師尊咽喉。

“雙生鏡像,因果輪回。“鏡中傳來時空錯亂的轟鳴,阿箬看見無數個自己從裂隙中走出:有在萬鬼窟啃食同門的惡鬼,有抱著妹妹尸體跳下懸崖的瘋子,還有...那個永遠溫潤如玉的世家公子。

守鑒人的劍鋒突然轉向鏡中幻影:“你以為竊取他人因果就能逃脫宿命?“劍光斬落的瞬間,阿箬懷中的玉佩突然化作流光,鏡面裂痕里伸出無數蒼白手臂,將整個世界拖入混沌旋渦。

愚神樂對阿箬說道:玄霄好像是永夜噬魂體

阿箬:你夠勇啊,你也真敢想,我本來是想去拉坨屎的,都是因為你非要看什么怪獸,我現在屎都不想拉了。

黃龍士動用了仙道殺招“冥界往生”,云隱真人的靈魂再入輪回海。

“他不屬于這個世界上,不這么做,很有可能像圣殿一樣鬧喪尸”

海潮在看不見的深淵處嗚咽,青銅羅盤懸浮在祭壇中央,十二道鎖鏈穿透黃龍士的琵琶骨,將他釘死在星圖織就的陣眼。老道士灰白鬢角垂落細密汗珠,指尖捏著半截斷裂的玉簡,仿佛攥著最后半截性命。

“云隱的魂魄是琉璃做的。“他忽然開口,聲音像銹蝕的齒輪碾過龜甲,“碰不得陽世的風霜。“

祭壇下方三百丈處,輪回海正翻涌著銀藍色漩渦。無數半透明的魂魄如磷火漂浮,其中一道青衫身影格外清晰——云隱真人廣袖當風立在虛空,眉間一點金芒明滅不定。三日前他親手誅殺的圣殿使者正在他識海里尖嘯,腐爛的聲帶摩擦出粘稠的詛咒:“你以為斬斷因果就能逃過業火?這些吸食怨氣的怪物......“

“閉嘴。“云隱并指劃開識海,劍氣卻在中途潰散成星屑。他望著掌心浮現的尸斑,忽然想起七十年前收的啞巴徒弟。那孩子總在晨霧里擦拭他的佩劍,直到某日劍鋒染上血色才驚覺,自己早已被種下噬心蠱。

海面突然炸開千丈高的水幕,黃龍士的道袍在罡風中獵獵作響。他咬破舌尖將精血噴在羅盤上,十二道鎖鏈應聲崩斷,整座祭壇開始向海底沉陷。“冥界往生,開!“

萬千魂魄如退潮的銀魚倉皇逃竄,卻在觸及那道青衫身影時驟然凝固。云隱看見自己眉心血痣裂開細縫,前世今生如走馬燈掠過——他看見自己握著徒弟的手將劍刺入心口,看見圣殿使者的毒牙咬穿咽喉,最后定格在某個春夜:啞巴少年背著藥簍消失在山霧里,腰間玉佩刻著半闕《往生咒?》。

“原來是你。“云隱伸手接住飄落的星屑,掌心傳來灼燒般的劇痛。輪回海上空忽然裂開漆黑的縫隙,無數慘白手臂攀著巖縫蠕動,腐爛的嘴唇開合著唱誦圣歌。最前排的尸傀脖頸裂開,露出鑲嵌在喉骨深處的青銅鈴鐺。

黃龍士的咳嗽聲混在浪濤里:“圣殿的尸潮......比上次早了二十年......“

青衫劍修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想起三百年前某個雪夜,自己在同一片海域見過相似的鈴鐺。那時有個戴儺面的術士立在冰崖,腳下踩著具冰封的女尸——女尸心口插著半截斷簪,正是他當年送給啞巴徒弟的生辰禮。

“小心!“

云隱的驚呼與骨骼碎裂聲同時響起。某個渾身長滿骨刺的尸傀突然暴起,利爪穿透他胸膛的剎那,無數記憶碎片噴涌而出:啞巴少年在藥廬熬煮湯藥時顫抖的指尖,圣殿祭壇上沸騰的血池,還有......還有黃龍士年輕時站在尸山血海前,親手將青銅鈴鐺釘進徒弟天靈蓋的畫面。

“果然是你。“云隱染血的手指扼住尸傀咽喉,輪回之力順著指縫滲入對方體內。尸傀發出非人的嘶吼,皮膚下凸起密密麻麻的咒文,最終化作飛灰散入星海。他望著掌心逐漸黯淡的金芒,忽然明白黃龍士為何要選在月蝕之夜動手。

海底傳來沉悶的撞擊聲,整座幽冥祭壇開始崩塌。黃龍士扯斷最后一根鎖鏈,任由青銅羅盤墜向深淵:“記住,輪回海沒有彼岸......“他的聲音被海水吞沒,唯有道袍碎片如殘蝶般掠過云隱染血的衣襟。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海霧時,云隱真人站在尸傀堆砌的王座上。他腳下踩著圣殿使者的頭骨,手中握著半截斷裂的青銅鈴鐺。海風吹散他鬢角白發,露出眉心嶄新的血色咒印——那形狀竟與三百年前冰崖上的儺面紋路一模一樣。

“師父,該喝藥了。“

熟悉的嗓音從身后傳來,云隱猛然轉身。晨霧中浮現出青衫少年的輪廓,腰間玉佩在朝陽下泛著溫潤的光。少年舉起藥碗的瞬間,云隱看見他瞳孔深處游動的金線,那是輪回海最深處才有的......神罰之雷的印記。

海面突然掀起滔天巨浪,無數尸傀從深淵爬出。少年卻笑著將藥碗塞進他手中,轉身迎向翻涌的黑暗。云隱低頭看著碗中漆黑的藥汁泛起漣漪,突然想起昨夜黃龍士消散前的低語:“他本就是你斬落的七情六欲所化,如今你又要......“

“又要把自己煉成劍鞘么?“云隱仰頭飲盡藥汁,任由腐蝕性的液體灼燒喉嚨。他伸手接住墜落的青銅鈴鐺,任其嵌入掌心血肉。當鈴鐺與血肉交融的剎那,整片輪回海突然響起清越的劍鳴。

海天相接處,少年背影與云隱重疊。他握著那柄從黃龍士眉心血痣中取出的斷劍,劍鋒所指處,圣殿使者的尸骸正在朝陽下化為金粉。而更深處的黑暗里,某個戴著儺面的身影緩緩摘下面具——露出與云隱少年時期七分相似的面容。

四月是最殘忍的月份,從死地上滋生出紫丁香,將記憶和欲望混合在一起,用春雨將遲鈍的根攪動。

四月的雨是鈍刀,割開凍土時總帶著鐵銹味。那些被寒冬絞碎的骸骨還蜷縮在柏油路縫隙里,潮濕的青苔已順著磚縫爬上墓碑,將褪色的銘文洇成墨綠色的淚痕。空氣里浮動著某種粘稠的甜腥,像是誰打翻了裝滿記憶的玻璃罐,讓發霉的往事順著雨水滲入每道磚縫。

巷尾那株紫丁香開得驚心動魄。暗紫色的花瓣裹著細密的絨毛,在暮色里泛著濕漉漉的光,像無數只蜷縮的蝶翼。枝條上布滿細小的裂口,滲出琥珀色的汁液,風一吹就簌簌落下,落在老式留聲機的銅喇叭上,將《玫瑰人生?》的旋律泡得發脹。穿白棉布裙的少女蹲在樹下,裙擺浸在積水里,腳踝上銀鏈隨抽泣輕晃。她撿起被雨水泡軟的花瓣,對著路燈端詳脈絡里蜿蜒的暗紋,那些扭曲的紋路突然幻化成無數張人臉——父親抽煙時明滅的煙頭,母親摔碎的香水瓶,還有午夜夢回時地鐵隧道里呼嘯而過的光。

雨水正把整個城市的根系攪成混沌的泥漿。排水管里翻涌著隔年的枯葉,螞蟻抱著泡脹的面包屑沉浮,電線桿上的麻雀啄食著融化的瀝青。圖書館地下室的老舊檔案柜滲出霉斑,泛黃的紙頁在鐵架間輕輕震顫,某個被遺忘的雨夜,有人用紅筆在借書卡上畫出帶血的玫瑰。咖啡館的霓虹燈管滋啦作響,女服務生擦拭玻璃杯時,水痕在杯壁拖曳出彗星的軌跡,而冰柜深處凍著半盒去年圣誕的草莓,果醬正緩慢地滲出蛛網般的裂隙。

紫丁香的根系在泥土下痙攣。那些半透明的須狀物纏繞著生銹的鋼筋,鉆進地鐵隧道的裂縫,吮吸著地底涌出的黑色液體。當第一縷月光刺破云層時,花瓣上的露珠突然炸裂,飛濺的水珠在空中凝結成無數個微縮的城——有燃燒的圖書館,沉沒的游樂園,還有永遠停在四點零七分的地鐵車廂。少女終于松開攥緊的花枝,任由那些濕漉漉的火焰墜落,在積水的柏油路上綻開成轉瞬即逝的星群。

后半夜起了風,卷著紫丁香的花粉撲向每扇亮著燈的窗戶。有人從泛黃的日記本里抽出一張老照片,相紙邊緣立刻卷曲成焦黑的蝶翅;有人對著電腦屏幕上的股票曲線發呆,光標閃爍的節奏與遠處工地的打樁聲重疊;還有人站在天橋俯瞰車流,發現霓虹燈牌的倒影里,無數個自己正以不同的姿勢墜落。而那株紫丁香仍在雨中生長,枝條刺破柏油路面,向著地心深處的巖漿伸出渴求的根須。

此刻的四月是口沸騰的坩堝,將腐爛的悼詞與新鮮的欲望熬煮成粘稠的糖漿。地鐵閘機吞吐著帶著體溫的硬幣,便利店冰柜里速凍水餃凝結著霜花,自動販賣機的熒光屏映著少女模糊的淚痕。當春雨再次傾瀉時,所有未寄出的信箋都開始發脹,墨跡在紙頁上暈染成島嶼的形狀,而郵票背面的膠質正緩慢地溶解,露出底下印刷廠機器碾過的指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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