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后,奶娘摸著她微涼的手眉頭一皺,轉頭問丹霞,公主是不是又去湖邊玩了很長時間。
丹霞支支吾吾的,奶娘又怎會不明白,伸出一根手指輕點著齊妘的額頭,齊妘邊躲避邊求饒,直說著下次不敢了。
小模樣看著就讓人下不去手。
奶娘明知道雖然她這么說了,下次還是會再犯,卻拿她沒有辦法。屈指彈了她一下,隨后給她拿水來凈手,又讓云朝把熱過一遍的飯菜端上來。
齊妘堵著嘴還忍不住說話,“奶娘你知道宋夫人的事嗎?”
“玉芙宮的宋夫人嗎,公主怎么突然想起問她的事了。”奶娘不解。
“我今天看見她了,覺得她很可憐。對了,你看,我頭上這支釵還是她給我的。”齊妘咽下嘴里的東西,用一雙亮晶晶的眸子望向奶娘。
奶娘看著她指向的地方,那是一枝花釵。不同于以往花釵整體打造而成,這只釵上的花瓣是用金箔層疊,每一瓣彼此相連又可以自由變動。
隨著齊妘轉頭,花瓣還顫巍巍地晃動,真是精美,就連陳淑儀的妝匣中都沒有這樣的好東西。
“罷了,你想知道,我就說與你聽,不過可千萬別當著人家的面提起。”奶娘想著她漸漸大了,多知道些東西也好。
“放心吧,奶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齊妘嘟著嘴撒嬌,分明還是一副小孩子做派。
奶娘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她。
宋云兮原來只是個粗使的婢女,可縱然是粗布荊釵也掩不住那抹絕色,終究還是要在這宮中盛放的。十五歲時她被圣上看中,直接就封為了婕妤,多少人看不慣,可擋不住圣上喜歡她。
如今不過是三年,就成了夫人,僅次于皇后和貴嬪,將一眾皇子公主的生母都甩到身后,又怎能不讓人側目。要知道,德不配位,必有災殃。這天大的福氣,也要有天大的福命去享才行。
宋夫人家里沒有什么人了,她雖然如此得寵,卻也惠及不到家人。且她圣寵隆眷,卻至今沒有子嗣,眼下的繁華只怕到頭來都是一場空。圣上已經老了,她還那樣年輕,以后就如那水中的浮萍,沒有任何根基。
“現下都這樣了,那她要是生下一子半女,豈不是封無可封了。”齊妘歪頭問著,宋夫人看著就讓人喜歡,深受她父皇的寵愛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怎么看也不可能取代了皇后或是貴嬪的。
奶娘沒有告訴齊妘,以圣上的年紀恐怕再難有子嗣了,宮里都有多久沒孩子出生了,連最小的七皇子今年都七歲了。
可齊妘都知道的問題,圣上能不知道嗎,看起來圣上對宋夫人寵是寵了,卻也沒放在心上。或者說比起世家女子,圣上更放心寵宋夫人。
“好了,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趕緊吃飯吧,自己的境遇也不過是剛好過了些,就有閑心去關心別人。”奶娘盛了碗湯給她遞到面前。
齊妘嘿嘿一笑,捧起湯碗喝了一大口,奶娘又忙不迭地奪了過來,“著什么急呢,也不怕噎著,姑娘家的,吃飯要斯文些。”
這些日子奶娘對她的要求越來越多,動不動就是大姑娘了,走路裙擺幅度不能過大,吃飯速度不能太快,還要小口小口地細細品嘗。就連睡覺的姿勢都要擺得賞心悅目,真是不知道怎么突然就這樣了。
飯畢,齊妘沒有著急睡覺,而是先把白日師傅講的東西消化一番。奶娘見她這陣子這么用功,欣慰之余也有些擔心她的身子。
于是各種湯飲輪番上陣,齊妘覺得她的學問沒漲上來,分量倒是增了不少。
再過兩日便是小考,齊妘只求能夠得到一個適中的成績,好歹不能墮了她福星的威名。
翻出藥瓶和字條,齊妘更加堅定寫字條給她的人,和讓謝輕語摔跤的人是同一個人,只是究竟是誰這么不竭余力地幫她,她一個不受寵的公主又能回報什么?
奶娘那兒又在催促她趕緊睡覺,齊妘笑著合上匣子,鉆進早已鋪好的被窩里。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只覺得怎么也睡不夠,奶娘喊醒她的時候,齊妘還小小地賴了一下床,反正她只要趕在師傅之前到書苑就行。
鄒正曉將一本奏折扔到兒子臉上,“你這是什么意思,你還敢左右圣上立儲?”
“圣上吩咐文武百官就立儲一事上折子,司天監轄天文、算歷之事,下官不過是遵從圣上旨意。”
鄒正曉近日覺得這個兒子自從為官之后就越來越難以掌控,聞言怒極,“我還沒死呢,司天監還輪不到你做主,你以為你這樣的折子能呈到圣上面前嗎?”他呷了口茶,不將鄒元清放在眼里。
父子倆從前只是意見不同,如今鄒元清與父親同朝為官,他們的矛盾進一步放大,這些日子已經讓周圍人看了不少笑話。
鄒正曉面子上過不去,又害怕別人會把這渾小子的言行當作是他授意,那才是最大的麻煩。
這才將他叫進來,明確告訴他在司天監乖乖聽從命令就行,不可以有自己的任何想法和行動。
不過十幾歲的小孩子,一言一行在他們眼里都是那么天真可笑。
鄒元清俯身拾起奏折放在桌上,“下官只是據實所言,況我這份奏折本也沒有想要上達天聽,只要父親看到就行。”
他在司天監已經待了兩月,該看到的,不該看到的,全都看了個明白。他在這里與其說是司天監少監,不若說是帝王起居令,做的是違心之事,說的是阿諛之言。
這樣做下去,熬個幾十年,他也不過是第二個鄒提點,沒什么意思。他自幼學習的是變通之道,沒有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覺悟。
鄒元清是在借這封奏折表達離開之意,鄒正曉看明白了,卻并不想如他的意,非要這么親眼盯著他幾年才能放心。
“你休想,只要我還在這位置上一天,就絕不會讓你離開司天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