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乃是大朝會，這段日子沒有戰亂、沒有災荒，群臣牟足勁只為一件事：立儲。

不算夭折的，圣上現在一共有五位皇子，除了最小的那位太過年幼，其他的都到了可以議儲的年紀。不光上面的皇子在較勁，底下的朝臣們也在角力。

皇后無子，其余庶出皇子只能以才干取勝。都是圣上的兒子，就算是貴嬪之子又能有多尊貴，提出身就擎等著圣上發怒吧。

于是這個說三皇子賢良，那個說大皇子敦敏，還有說二皇子寬仁，四皇子靈慧的，一時說起來圣上的兒子都是個頂個兒的好。

圣上聽著心中發笑，這些人看著他老了，迫不及待地要投靠他的兒子們了。現在不過是些雜魚在沖鋒陷陣，那些老狐貍可都穩得住，一個開口的也沒有。

作為白手起家打下天下的皇帝，圣上也不是這么容易就能任人擺布的。他環視下面，將每個人的表情盡收眼底，緩緩開口道：

“眾卿所言極是，既然如此，那便讓皇子們都入朝聽政，朕和你們一同看看他們的表現。”

以謝丞相為首，眾臣紛紛恭敬道：“圣上英明。”

見諸臣不再有意見，圣上身邊的老太監便宣布退朝。

齊妘養好身體后，這還是第一次上課。結果又被師傅給留下了。

她本來天資就不好，之前不過是勉強跟上，幾日沒來，更不受師傅待見。

課雖散了，可女孩子們收拾一通，再說說話就要耽誤不少時間，因而到現在還沒人離開。

“還說什么福星呢，我看是傻吃傻睡的福氣吧。”此言一出，引來眾人嗤笑。

一同進學的也都是這上京城中的貴女，不過膽敢嘲笑公主的，也就只有公主了。

大公主、二公主俱都早已出嫁，六公主生母低微，在這宮中就像一個小透明一樣，不被人說就是好的，哪里會隨意開口。

三公主乃是皇后嫡出，與大公主一母同胞，素來看不起其他人，可四公主難對付，六公主太無能，于是她的優越感就全在齊妘面前使出來。

四公主是謝貴嬪所出，與表妹謝輕語關系最為要好，為她打抱不平，故意捉弄齊妘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兩個人齊妘誰都惹不起，便裝作沒聽見的樣子，接著寫師傅單獨留給她的功課。一天的課上得腰酸背痛，還有這么多罰抄，哪有工夫和人拌嘴置氣。

況且有的人你越是搭理她，她越是來勁，沒人理她，她自己就說不下去了。

“算了，跟你多說話我都嫌晦氣。”正主兒發話了，眾人也不再留下看熱鬧，隨著打頭的兩位公主魚貫而出。

六公主路過她的書桌時本想要說些什么，卻被身邊人推搡著出去了，小丫頭嚇得連頭都不敢回，就這么乖乖任人擺布。

能進宮給公主伴讀的，身份高貴不說，還都與各宮娘娘關系匪淺。六公主就算想做些什么，她的伴讀也會攔住她，不讓她犯錯。至于齊妘的伴讀，一個災星，誰還敢往上湊，也就順理成章地免了。

在書苑讀書，任你多么尊貴，侍從是一律不許帶的。各位皇子、公主多由伴讀服侍，若是犯了什么錯，也由伴讀挨罰。到了齊妘這里，就只能自己親力親為了。

就這么一個人抄書抄到手腕酸痛，才聽見開門聲再次響起。

“大皇兄。”齊妘沒有注意到，她的聲音里帶了些腔調。嬌滴滴的小公主哪有不委屈的，平時掩飾得很好，可在最親近的人面前一下子就繃不住了。

齊瀚在諸位皇子中居長，要不是太后去世守孝，他早就可以娶妻封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二十一歲了還在宮中讀書。

公主們功課不比皇子要緊，散學要早上一個時辰。等他們那邊散了，大皇子才發現這邊還點著燈。

教公主們的師傅又沒有硬性任務，哪里用得著這么嚴苛，不過是有人授意罷了。

大皇子翻了翻妹妹的書，取過一支筆，模仿著齊妘的筆跡幫她抄寫。有自己風格的字體最難模仿，沒有一番功夫是做不到的。齊妘的字卻沒有這種困擾，既無筋骨又無力道，就是普通初學孩童的字跡，練了幾年了也沒有多少長進。

兄妹倆做這一套早已純熟，邊抄著，大皇子邊給她講解。任是誰見了，都得誤以為他們是同胞兄妹。

原本他們也只是見面打聲招呼就走的關系，偏那年遇上張婕妤去世的事。

貴嬪說張婕妤所患之病不吉，讓人將張婕妤生前用過的東西全部銷毀。大皇子不能入內宮，一腔憋悶無人可訴。幸好齊妘人小鬼大，替他將張婕妤最愛的一套衣飾偷拿了出來。

“大皇兄你別難過了，我把張娘娘的東西給你拿出來了。我跟你說，我從來沒見過我娘，但是奶娘把我娘的東西都留下了，她經常拿給我看，告訴我我娘是什么樣子的，我看著娘留下來的東西，就像看到娘一樣。”

這話安慰齊妘這個小丫頭管用，對大皇子來說卻乏善可陳。可他看著那么努力安慰自己的妹妹，那么小就失去了生母無人庇佑的妹妹，遂起了同病相憐之感。

缺失了母親的那部分空缺，也逐漸由這個妹妹填補上了。后宮是個見不得人好的地方，兄妹倆也不敢在旁人面前表露什么，還是像從前那樣見面點頭，只不過私底下大皇子幫了齊妘良多。

齊妘人小力弱，一個時辰才抄了不足十頁，光靠她自己還不知道要多久。大皇子加入后，速度快了一倍不止。他們倆雖然還是耽誤了晚膳，總算也沒耽誤太多。

教齊妘她們的師傅是個較真的人，說好罰抄多少遍就是多少遍，少一遍就要加罰十遍，齊妘一早被罰怕了，數了三遍那沓紙，確保一張不少，才放下心來。

大皇子幫著齊妘收拾好東西，陪著她離開。

走出書苑，云朝正在外面提著燈籠等待，看到他們出來，忙接過齊妘手中的東西，又把準備好的衣服披到她身上。

天黑了路不好走，大皇子把齊妘送到內宮門口，看著她們走遠方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