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茶過后繼續(xù)開會。全部的內(nèi)容過了一遍之后,齊禹在桌上點著手指,氣定神閑地說:“我們會給出三個預(yù)算方案,一個是正常的節(jié)奏,一個是高端一點的,還有一個是比較省錢的。到時候你根據(jù)實際需求,選擇你們覺得合適的。”
如昕點了點頭。
“那么這段時間,我們會聯(lián)絡(luò)一些時尚網(wǎng)站,網(wǎng)紅和平臺各檔次的意見領(lǐng)袖,以及一些代理機構(gòu),談?wù)劤醪胶献饕庀颍容^一下價格。要不,紀總監(jiān)跟我們一起各地跑跑?”如昕略顯驚訝,跟他們一起?
“你閑著做什么?”齊禹說,黑眸直直地盯著她。眼神里,一些挑戰(zhàn)一些鼓勵。如昕正想說我也沒閑著啊,轉(zhuǎn)念一想:沒錯,這是個絕好的機會可以學(xué)習(xí)到新的東西,是自己沒有涉足過的領(lǐng)域,齊禹要求她加入,或許是想讓她多學(xué)習(xí)。他為什么想讓她學(xué)這些東西?他知道了什么?心中瞬間千回百轉(zhuǎn),臉上卻不動聲色,她點點頭:“好的,我跟你們一起。”他曾經(jīng)說過,如果你不想做一件事,總可以找到很完美的理由。同樣地,如果你想做好一件事,無論如何,都可以找到方法。有時候要學(xué)會拐一個彎,雖是拐了彎,但彎路上有別樣的風(fēng)景,最后總會到達目的地,甚至更高更好。看看表,已經(jīng)快七點了,如昕收起自己的電腦,打算離開。
“時間不早了,看誰還沒下班,大家一起去吃飯吧,我請客。”齊禹對著李玫麗說。
“哦耶,謝謝老板。那如昕姐,一起去吧?”李玫麗拉住如昕,用肯定的語氣問道。
“啊,我就不去了。你們?nèi)コ园桑疫@里還有一點事要做。”如昕呵呵地笑著說。她并不想和齊禹去吃飯,上次一起吃飯的過程還深深地印在心里,那感覺實在太酸爽。她不想,也不敢挑戰(zhàn)自己。
“不要啊如昕姐。不早了,有什么工作留著明天做唄。你看你今天忙了一天,中午飯都沒下去吃,又開了這么久的會。你就不餓嗎?”李玫麗搖著如昕的胳膊,“你不是總跟我說,身體要緊嗎?”
“真不是,玫麗。這點事還蠻急的,我今晚真的得做完。”如昕艱難地找著借口。
卷起一陣涼風(fēng),齊禹打開會議室的門出去了。他的存在感實在太強,如昕明顯地松了一口氣,但與此同時,她又覺得心里好像有點空落落得。就好像是一顆心緊張地提著,憋著氣,注意力不自覺地都在某個點上。可是突然這個點不見了,消失了,你的精神瞬間沒了著力處,氣提不起放不下,空蕩蕩地吊在半空中,有些茫然。
李玫麗看了眼緊閉的門,溫柔地說:“如昕姐,那你先去工作吧,我們等你。反正大家下午都吃了東西,剛好趁現(xiàn)在我們也整理一下今天的會議記錄。”賽婭也說:“對呀,紀總監(jiān),你先去忙吧。我們也整理一些資料,剛剛好。”
如昕無奈,只得說:“好吧,那半個小時可以嗎?”李玫麗和賽婭齊齊點頭:“可以的!”
六個人,兩輛車。還沒等如昕擠上去,賽婭和安妮就開著車帶著另外四個人跑了,留給她一串歡聲笑語和汽車尾氣。齊禹開著車緩緩?fù)T谌珀棵媲皶r,她正無奈地抬頭望天。
“你笑什么?”如昕忍無可忍地瞪著齊禹。自從她上車,就覺得他一直在好整以暇地微笑,還不是瞟她。“冤枉,紀小姐。我沒有笑。”齊禹直視著前方說。他這么說,倒叫如昕不知說什么好,只好悻悻地閉上嘴。高峰期還沒過,車流緩慢。外面是燦爛閃爍的各色霓虹,車內(nèi)是一方靜謐的時空。音樂緩緩流淌,慢慢撫慰了如昕一天的辛勞。如果不是身邊那個時時叫她神經(jīng)緊繃的人,這一刻堪稱美好。或者就這樣才是剛剛好?她也不知道。人有時候要是能控制自己的感覺就好了。
“關(guān)于預(yù)算,知不知道大概能拿到一個什么數(shù)字?”好像是察覺了她的不自在,齊禹清清嗓子問。
如昕搖搖頭:“不知道,因為大家都沒有做過。我只知道可能沒有辦法拿到很多錢。這里面有他大女兒,還有黃總,都不會想拿出大筆錢來做這件事。總之,關(guān)系有點復(fù)雜。”
“說來聽聽。”
也許是因為這暗香浮動的夜晚,也許是累了一天不想再掙扎,也或許是此刻齊禹的聲音聽起來很溫和讓她覺得安全,第一次,如昕緩緩地向齊禹述說這一團亂麻似的困境,不過她還是沒提自己的麻煩。
“鄒思怡是關(guān)鍵。”齊禹聽完,直接下了結(jié)論。
此刻如昕慵懶如斯,腦子已宕機不愿意再思考。她呆呆地看向齊禹,說:“啊?”
“啊什么啊,自己想。”齊禹瞟她一眼。車外廣場上燈光明亮,照出他的眼神,有些幽深。
如昕也知道自己懵懵的樣子看起來挺蠢。但是大哥,既然要我自己想,那又何必問人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就放任我自己處理不就好了嘛,干嘛還要浪費人家的時間,也不用打擾你。她有些不開心,不自覺地撅撅嘴,又用牙齒咬住下唇,專心思考起來。這么多年聽他的話,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他說自己想她就開始自己想,反正再問下去也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齊禹從來都不會攜住她的手臂幫助她趟過麻煩,他一般是拿著根鞭子跟在后面。
紅綠燈路口,齊禹停車等待,他扭頭看向如昕。身側(cè)的七彩燈光剪影出她玲瓏的側(cè)面,蓬松的發(fā)間小臉雪白,牙齒咬住的唇,似潔白的貝間一顆艷紅的珠。他莫名地暈了一下。
“想到了嗎?”他醒醒神,問她。
“沒。”她飛快地答,似在賭氣。
齊禹可一點沒有放過她的意思,他說:“沒有就慢慢想。你腦袋不太好使,今天想不出來明天想,想出來為止。”停了停又說:“要是連這個都想不出來,我看你也別做了。遲早死路一條。”
如昕瞪著他,幾分委屈,幾分不甘。她不由扭頭看向了窗外,不再理他。思怡是關(guān)鍵,思怡同意了的話,就只剩下一個黃總。以黃總的性格,勢必不會在明處反對,更何況還有鄒董在。如果思怡不同意,雖然她未必能夠阻止這件事,可是如果思怡和黃總都不同意,那鄒董就會極大地受到他們的影響,以至于有可能改變主意,那這件事情基本上可以判定為全盤皆消。要是思怡同意了,兩姐妹聯(lián)手的話。。。。。。可是她們兩姐妹的情況,要讓她們聯(lián)手,真是太難了。她轉(zhuǎn)頭看向齊禹,眼光明亮閃爍:“你是說,思怡思藍聯(lián)手?”
齊禹瞟她一眼:“不錯。”如昕搖搖頭:“太難了。”
“那就繼續(xù)想。”他沒有什么情緒地說。
如昕忍無可忍:“齊總,請問我現(xiàn)在能下班了嗎?”
已經(jīng)到達目的地,齊禹將車泊好在停車位。停車場內(nèi)燈光不算明亮,此刻的車內(nèi)更是幽暗。一片朦朧中他看著如昕,她的眼睛像在噴著火,想必氣得不輕。他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伸手把她的頭發(fā)胡亂揉了揉:“怕什么呢?你那么矮,天塌下來個兒高的也擋住了。”如昕一聽,本能地氣急敗壞地嚷道:“你才矮!”想了想?yún)s更委屈了,連聲音都暗淡下來,“反正也沒有人幫我擋住。”她吸吸鼻子,想起過去幾年,哪時候不是自己的天自己扛?現(xiàn)在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呢?在指望什么呢?這沒來由的委屈和脆弱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真的是想太多了,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她迅速調(diào)整臉上的表情,再抬頭已是云淡風(fēng)輕地微笑了:“謝謝齊總指點,十分感謝。”
齊禹沉默了,他能明顯地感覺如昕在他和她之間,再次豎起了那看不見的隔閡和屏障。她究竟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要這樣獨立堅強,拒他于千里之外。他慢慢地傾身過去,在幽暗的車廂里,眼里亮著灼人的光。如昕不自覺地往后靠了靠,心跳不爭氣地慌亂起來,她囁嚅著開口,卻覺得嘴里發(fā)干:“你,你,干什么?”齊禹伸手解開如昕的安全帶,眼光緊緊鎖住她的不放,低聲說:“如昕,我高,我替你擋著。”安全帶嘩啦啦后退的聲音驚了如昕一跳,她全身的細胞都緊張地輕顫。他離她太近,他的氣息在密閉的車廂里有一種致命的侵略感,她慌忙拉開車門,倉皇地逃了下去,胡亂往前走去。沒走幾步,聽到身后傳來他的聲音:“小姐,這邊啊。”回頭一看,只見齊禹正好整以暇地靠在車上,見她看過來,朝另一個方向偏了偏頭,一幅“就知道你找不到方向”的神情。如昕又羞又急,心里又亂得如春草在瘋狂生長,恨不得把手里的包砸到他身上。
好不容易到了餐廳,如昕發(fā)現(xiàn)包間里只剩下了相鄰的兩個座位。齊禹已對她做出請的手勢,雖氣憤未消,她也只好走過去坐下。蘇司機也在座,正沖她笑著。如昕對他點點頭。為了不跟齊禹說話,她做出很感興趣的樣子,四處打量著這個不小的房間。這是一家中式餐廳,頭頂上是一個許多燈籠組成的吊燈,明亮璀璨。靠窗一張木質(zhì)的長椅,紫檀的顏色,回字紋的靠背,座位上是黃色的織錦緞。同系列的茶幾上一張茶盤,里面幾個天青色的杯子,玲瓏可愛。左邊墻上一張山水條幅,畫著落雨飛花水汽氤氳的朦朧江南。
服務(wù)員斟上茶來,如昕回頭輕輕說:“謝謝。”卻聽到旁邊的齊禹交代服務(wù)員:“給她一杯牛奶,再拿個披肩過來。”她略感詫異地轉(zhuǎn)頭,正撞見他看過來的眼光。明亮的燈光下,他明顯比工作的時候放松了,眼神慵懶,卻自有一種堅定的氣勢。在空調(diào)嗖嗖的冷氣中,還有些她看不清的溫暖。她撤回眼光,將思緒掩回密密的長睫下。服務(wù)員端來牛奶放在如昕面前,卻一時不知要將披肩交給誰,只好遲疑地問:“先生?”齊禹接過披肩,展開來遞給她。在眾人面前,如昕覺得十分尷尬,可是推辭只會更容易引起大家的注意,只好喃喃地說了謝謝,接過來披上。這件披肩頗為暖和,她的身體各部分漸漸舒緩地回歸原位。齊禹總是這樣,看著刻薄,其實十分細心。她未必不知道他適才那番話是為她好,要她思考如何突破困局,在這個過程中淬煉成長,想辦法掌握話語權(quán),得到足夠的力量做自己要做的事。這些年,如昕已經(jīng)習(xí)慣凡事靠自己,想起他剛才說:我高,我替你擋著,她的心又鼓蕩起來。唉,這個人,為什么總要不按理出牌,要這樣擾亂自己啊,她暗暗嘆口氣。
齊禹瞟了她一眼,突然出聲:“賽婭,玩?zhèn)€游戲。”
賽婭熱烈響應(yīng):“好啊好啊,大家想玩什么游戲?”
眾人頓時七嘴八舌起來,最后一致決定,玩土味情話對對碰。由任意一個人開始,說出上半句,然后這個人指定的人接下半句。餐桌上的氣氛熱烈起來,賽婭先開始:“我是九你是三,玫麗!”李玫麗瞬間接上:“除了你還是你。下一個,安妮!”“這是我的手背,這是我的腳背,喬安!”喬安大笑著說:“你是我的寶貝。安妮,叫你男朋友不要打我啊。”喬安接著說:“寶,我去吃飯了,吃的什么飯?蘇司機!”蘇司機想了一會兒,試探著說:“想你想得吃不下飯?”他試探的眼光轉(zhuǎn)到了李玫麗身上。
大家齊齊拍手,哄堂大笑。如昕正一口牛奶咽到喉嚨,差點笑得嗆到,連連咳嗽。齊禹伸手在她背上拍著,自言自語道:“笑點還是這么低。”蘇司機看了李玫麗一眼,說:“如昕來一個。”如昕一邊笑,一邊咳嗽一邊搖手:“不行不行,我真不會這個。”奈何姑娘們不肯放過她,一起起哄:“來嘛來嘛,說一個。”如昕無奈,只得將尷尬的眼神投向齊禹。齊禹見她眼光潾潾,又笑又咳得臉頰泛紅,心中不由一蕩,暗想如果她說情話,會是什么樣子?她以前。。。。。。一股期待像潮水一樣,慢慢脹滿心底。但嘴上卻向眾人說:“算了,她年紀大且孤陋寡聞,這次放過她。”如昕撇撇嘴,幫忙也不放過刻薄自己的機會,這人的德行就壓根兒一點沒變。然而心里到底放松了,嘴角一抹盈盈的笑。恰此時菜陸續(xù)上來,大家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嘻嘻哈哈開始吃飯喝酒。如昕捉起筷子,還沒想好夾哪道菜,長胳膊的齊禹已每樣都揀了一點,放進她的碟子里。
如昕一向吃得不多,倒是喝了一點酒。賽婭她們老找她湊趣,不停地給她敬酒。說起來,這是她們大家第一次一起吃飯。這些人確實能喝,齊禹用眼神制止了她們繼續(xù)圍攻如昕后,他就成了大家的目標(biāo)。玩游戲她們不敢鬧老板,灌酒卻是毫不客氣。趁著他們喝得熱鬧,如昕決定出去透口氣。坐在齊禹身邊,感覺著他時不時看過來的眼光,堆滿她碟子的菜,他的胳膊時不時碰著她的,椅子上似乎鋪了仙人掌。
大門出來左手邊是一溜長長的回廊,順著回廊一直走,穿過一道月洞門,有一個小小的花園,花園里植幾株四季月季,此刻開得正好。大朵大朵的粉的紅的花,散發(fā)出濃郁的香味,頭頂一彎如眉的月。夜凉如水,酒宴上的歡聲已遠遠地聽不見,幽靜的小園子里,樹影花影婆娑。如昕長長地吁出一口氣,頭有點暈,她用力搖一搖。有樹影搖曳,被微微的月光燈光映在粉白的墻上,風(fēng)一過便顫顫不休。她頑心頓起,走近墻邊,拿手指去描那樹影。兩根樹枝還沒有描完,又一重陰影覆上來,樹影剎那不見。她疑惑回頭,驚得后退一步,貼在墻上。
是齊禹,他站在她的面前,不過半步。高大的身影覆在如昕的身上,他一只手撐在墻上,將她圈住,微弱的光線下眼波依然明亮。
“齊,齊總。。。。。。”她張口結(jié)舌。
“你再叫一聲試試。”齊禹低下頭,與如昕的臉近在咫尺。她的香氣似能透骨,而他的熱氣無孔不入地籠在她的身上。聲音低啞,似耳語呢喃,如昕身子軟了軟。她心中暗罵自己,但終究沒敢再開口。
“怎么了?”他貼近她,低低地問。
“沒什么。”如昕艱難地說。他離她這么近,他的氣息這么密地籠罩著她。她的頭更暈了。
“你喝醉了。”她嘗試推他。
他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還是那么小,那么軟,那么滑膩。他摩挲著她的手心。
“比在澧山那次醉得還厲害嗎?”齊禹把她的手送到唇邊,滾燙的唇貪戀地在每一個指尖流連。如昕用力想抽回手,但他身上的酒香彌漫過來,她的腦子發(fā)昏,似大霧漫天漫地而來。哦,澧山,她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的地方。
心中驀然升起一股無法抑制的渴望,齊禹低下頭,急切而迷亂地尋找著她的唇,好想念的味道。有人說話的聲音隱隱傳來,她用盡全力推開他,從園中的小徑,一溜煙消失在花樹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