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怡的辦公室里滿架子的產(chǎn)品,她本來就是學設計出身,對產(chǎn)品有一種狂熱的執(zhí)著和愛,當然還有被客戶稱道的專業(yè)。如昕把咖啡遞給她,在對面坐下。
“謝謝。”思怡抿了一口咖啡。她像是早已知道如昕的來意,沉吟一會兒,說道:“如昕,我不是反對做品牌,品牌肯定是未來。不過思藍完全沒有經(jīng)驗,又不聽勸。老實說,我不是很相信她。”
如昕笑了笑:“不是還有你,還有鄒董看著她么?”
思怡切一聲:“她聽嗎?她認為我事事針對她。”
“她又不傻,只是比較沒有經(jīng)驗而已。親姐妹,她不會分不清利害。”
思怡不說話了。如昕又暗暗嘆口氣,傻吧,說你胡來,不傻吧,又有點不放心。原本是親姐妹,關系就是有點別扭。思怡也是難做,加入公司這些年,名義上是總裁,但鄒董一直沒有完全放手,許多時候,思怡的決定會被他否定。還有黃總,公司里的人有什么事,基本上只向他匯報。思怡處處受制,已經(jīng)積了許多的怨氣,為了公司正常運作還不得不忍著。如今思藍一來,不懂還硬要摻和,可不是撞在思怡的槍口上。
思怡抱著咖啡在沉思,如昕也不便就此離開。目光在思怡臉上掃過,她的黑眼圈很是明顯。如昕知道思怡跟她的意大利老公離婚不久。意大利人風流多情,思怡雖在國外長大,骨子里卻還是傳統(tǒng),實在不能忍受老公四處留情。可惜兩個女兒,小的還只有一歲多點。如昕想起幾個月前給小姑娘過周歲生日時,那軟綿綿香噴噴可愛得不像話的混血小寶貝,再看看眼前頗為憔悴的思怡,心里一熱,不禁沖口而出:“思怡,不要太擔心,有我在。”
思怡抬起頭看著眼前公司能力出眾的銷售總監(jiān)。她還很年輕,蓬松的頭發(fā)下額頭光潔雪白,大眼睛炯炯有神,皮膚緊致光滑,多么美好的年紀,多像幾年前的自己。她終于露出一個微笑:“是的如昕,我相信你。”
如昕回給思怡一個微笑,心里忍不住罵自己:“逞能瞎出頭,怎么又沒管住嘴?”
思怡想了想,又說:“如昕,黃總那里。。。。。。”
“放心,我知道怎么處理。”
如昕部門有兩個高級組長是黃總的人,她去年就知道了。重點業(yè)務也被他要求慢慢往那兩個人手上轉。因為自己跟思怡思藍的關系,他怎么防著她,她心里都很清楚。只是黃總樹大根深,如昕盡量避免跟他有沖突。相反,工作上的事情,她也會主動向他匯報。真是禍從天降呢,哪想到,自己只想好好工作,卻會被卷入這樣的旋渦中。人在江湖,有多少身不由己。而齊禹還說她找借口,真的好氣。按說此刻她該明哲保身,盡量不要攬責任,可是看著思怡如此,一不小心還是沒忍住。不過如果不讓思怡放心,項目還是推不動。如昕也不想冒險,可有時候不得不為。走出思怡辦公室的時候,正正碰上黃總,盡管心里別扭,如昕還是熱情地打招呼:“黃總,還沒下班啊?”
黃總微笑著說:“還沒,有點事跟思怡商量。你辛苦了呀,兩邊跑。快回去休息吧。”
如昕只得感激地說:“謝謝黃總體貼,這就走了。”
假惺惺誰不會呀。
思藍在等她下班,纏著她要一起吃晚飯。吃晚飯是假,迫不及待地找她打探八卦是真,特別是今天那一通電話。如昕拗不過她,只得跟她在公司樓下隨便吃點。一點好餐,思藍就賊兮兮地說:“快說快說,今天打電話來的你的男朋友是誰?長得帥不帥?”如昕累了一天,此刻腦袋空空。聽到思藍的問題,心里不禁想:帥不帥?算很帥的吧?兩年多不見,他真的沒有什么變化,只除了身上的鋒芒更凌厲了些。如昕知道他打電話來就為了講那一句至關重要的話,也真多虧他,今天才能那么順利。自己處理事情還是太直接了些,沒有想那么多彎彎繞繞,有時候一急更是直接往上沖,實在天真。不過這也是為了他自己的工作,不然他還有什么理由要幫她呢?不禁瞟了一眼手機,他應該不會再打電話來了吧?她有點心驚肉跳,心也有點發(fā)慌。思藍在她對面搖手:“如昕,紀如昕!你在發(fā)什么呆呀?那人到底是誰?”
如昕回過神來,悶悶地說:“沒什么,就是前男友,電話號碼忘了刪掉。”
思藍不信:“你可拉倒吧。前男友找你做什么?當我傻的么?雖然我現(xiàn)在沒有男朋友,前男友嘛,還是有過幾個的。”
如昕被她逗得撲哧一聲笑起來:“真的啦,沒有騙你,真的是前男友。只是這次過去遇到了,也就問一件事而已。”
思藍將八卦細胞發(fā)揮徹底,繼續(xù)興致勃勃:“那是不是要舊情復燃?你們當初為什么會分手?”
為什么會分手?如昕的心沉了沉,伸手拂開擋在額前的發(fā):“很多事,說不清,命運吧。”如昕如此告訴思藍:“什么舊情復燃,別胡說。”此時回眸,已是鏡中花,水中月,還復燃什么?
思藍用吸管戳著飲料里面的冰塊。命運?她是不信的,既然已無情,留著他的手機號碼干什么?還是男朋友呢。騙誰呢紀如昕。
如昕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了。爸爸和安安看到如昕突然間回來,很是興奮。特別是快六歲的安安,撲過去抱住小姑的腰,把圓溜溜的腦袋埋她懷里。繼母在廚房里切水果,如昕抱著安安和爸爸在沙發(fā)上閑聊。溫暖的燈光下,撫摸著安安毛絨絨的頭發(fā),如昕想,命運有時會迫你做選擇,昨日種種,終究是值得的。齊禹曾經(jīng)說過,人這一生做出的選擇,能有一半是正確的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如果給她再選擇一次,以當日的情形,她不覺得自己有第二條路好走。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怨艾的呢?家人能有今日,已足以安慰她。命運給了你這條路,你只有盡量走好它。
玫麗說齊禹還是單身。為什么?柳夢呢?如昕想,是不是可以暫時不再回去東江?工作什么的,可以電話郵件聯(lián)系。如有必要,過去出差就是了。她不想自己再陷入任何混亂。如今的生活,好不容易才整理清楚。
齊禹窩在沙發(fā)上沉思,懷里一個橘色的抱枕,還是如昕以前買的。現(xiàn)在基本上可以確定,如昕手機上備注男朋友的,正是自己。這是不是說明,她還喜歡著我?那天她為什么哭,她叫著他的名字,一直問他為什么。他叫不醒她,可是她不斷淌下的的眼淚讓他心慌意亂,一時著急他就。。。。。。堵住了她的唇,吻干了她的眼淚。那她是不是真的還喜歡他?心跳因了這個想法快了幾拍,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不由得想起了最后那一段時間的混亂。
所有的事情幾乎是同時發(fā)生的,他離開了自己一手創(chuàng)立的公司,如昕離開了他,他憋著一口氣創(chuàng)業(yè)。那時候心里想著的,是即使這個世界都拋棄了他,即使他愛的女人拋棄了他,他也不會就此倒下去。他昏天黑地地忙碌,阻止自己去想從前。從前那個世界,已經(jīng)像轟隆隆的火車,帶著他的一切,一去不復返了。說到底,一向驕傲如天之驕子的他,不允許自己失敗。但當時,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使得如昕改變了心意,會說出那番話?她說她不愛了。她說他失業(yè),前途未卜,而她需要工作,需要錢。這些話,在他最脆弱的時候,狠狠地傷了他。后來他也反復想過,卻還是不能夠相信,這是他認識了了許久,自認為相知相愛的如昕會說的話,她不是這樣的人。惟其如此,才更令他痛心,他覺得自己錯看了她。但如果如昕還喜歡他,當初究竟為什么要離開,跟柳夢有關嗎?那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他看見柳夢穿著睡衣在他房間里,可是他知道他什么都沒做。可萬一是這個原因呢?如昕怎么會知道?他知道最后一段時間柳夢在公司里的表現(xiàn)有點過分,可是如昕常常跟他在一起,按理說不會誤會,她的性格也不會隨便誤會,即使有誤會,也一定會憋不住來問他。可萬一跟柳夢有關,那石仲偉一定知道。柳夢每每在他這里吃癟,總會找石仲偉抱怨。而且上次他拂袖而去,只是因為自己說了對舊同事好奇的話。他那么生氣,為什么?他憑什么替如昕生氣?這里面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
石仲偉不奇怪齊禹還會找自己,他是那種有疑問就一定要弄清楚的人,更何況事關如昕。算了算了,他們的煩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自己不想再牽扯其中了。為了齊禹,從小到大,這耳朵就沒少聽各種有的沒的,實在是夠了。所以,在燈光昏暗,音樂舒緩的小酒館,齊禹還沒開口,石仲偉就把他知道的事,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
“那天下午,如昕約我。喏,就是你那什么告別晚會的第二天。她一見我就問柳夢跟你究竟是什么關系。我怎么說的?我實話實說嘍。我起先也不知道為什么她這么問,直到不久后柳夢也來找我。你那時候不是跟家里鬧得厲害么,還聽說雙方父母聯(lián)手逼婚,我都以為你們真要成親了。”
石仲偉喝了幾口酒,停下來問齊禹:“如昕為什么這么問我,你知道的吧?”
齊禹手上一瓶啤酒,一口沒喝,只用手緊緊攥著,似想要扼住命運的喉嚨。他眉頭緊鎖,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像這屋外烏云遮蔽的夜空。
沉默少頃,他說:“那天早上,柳夢在我房間里。”
石仲偉發(fā)出一聲夸張的哈哈,不客氣地問:“在你房間里還是在你床上?”
齊禹刺了他一眼:“在我房間里。我那天喝多了,她和司機送我回的房間。”
“然后呢?”
“沒有然后,我是個死人嗎?什么事都沒有。”
石仲偉咧開嘴笑了:“你倒是沒真死,只是睡死了。至少你就不知道如昕也去過你房間,看見柳夢穿著睡衣在里面。”
他幸災樂禍地,滿意地看到齊禹的臉慢慢扭曲了,一拳狠狠地砸在桌上。青瓜花生米齊齊驚得一跳。
“不止,她還看到戒指在柳夢手上。以柳夢素來的瘋狂,她跟如昕說過些什么,可想而知。”石仲偉毫不客氣地補上一刀。齊禹扭開了臉。
“即使是這樣,在離開之前,她還是回到了科興,干掉了廖輝,給你報了仇。嘖嘖嘖,你小子,有個女人能這樣對你,真他媽的走了狗屎運啊。不過可惜可惜,你失去了機會。”
拉開椅子,離開之前,石仲偉最后說道:“該說的我都說了,三次免費數(shù)據(jù)分析,不要忘了啊親。”
齊禹搓搓臉,眼角有些發(fā)紅。眼前燈光迷離,煙霧般籠罩,周圍喁喁低語的人面目模糊。走出酒吧,外面夜已深,只門口一些等待的的士,靜靜地泊著。城市夜晚的天空是暗紅色的,高遠的天上一輪彎月,寂寥無聲。眼前浮現(xiàn)出很多面的如昕,過去的一幕幕像電影畫面閃進他的腦海。石仲偉說的,他都聽進去了,卻不相信這是唯一的原因。如果只是因為柳夢,按如昕的性格,一定會找他求證解釋,不會就這樣不要他了,一定還有其他的原因。
小鹿帶點好奇地打量著面前坐著的這個高高的叔叔,手里擺弄著小汽車,但圓溜溜的眼睛,時不時向他偷瞄一下。齊禹扯扯嘴,嘗試著向他笑笑,誰料小鹿噔噔噔地跑開上樓去了。董佳佳把一杯水放在齊禹面前:“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么事就說吧。”周六早上,她正打掃房間,門鈴響起來,打開門才看見這個大高個兒杵在她門口。要不是看他手上提著牛奶水果,且伸腳頂住了門,她準備把門拍在他鼻子上。
齊禹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下,他知道董佳佳對自己很有意見,但是這次也只有找她了。所以他就直接問了:“我猜,如昕以前離開這里的時候,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
董佳佳諷刺地哈一聲:“發(fā)生了什么事?齊總自己不是最清楚嗎?”
齊禹沉默一會兒,“我很抱歉,都是誤會。”
董佳佳忍住自己想要破口大罵的沖動,她盡量平靜地說:“誤會?一句誤會就交代了,我家小昕受過的苦和屈辱算什么?”齊禹無言以對,想到如昕可能受到的對待讓他的心抽痛,他只得再次說:“都是我的錯。”
董佳佳趕他:“無論如何都跟你沒有關系了齊總。已經(jīng)過了許久,你不來招惹小昕就是做好事。我還有事,您先請吧。”齊禹沒有動,他靜靜地看著董佳佳,略顯苦澀地問:“董小姐以為如昕是否一直幸福快樂?”“如果沒有人傷害她,她靠自己的能力,過得很好,又有許多人喜歡她追求她,她有什么理由不快樂?”董佳佳針鋒相對。
“不相干的人傷害不了如昕,你了解她。只有她在意的人才能傷害她。”
董佳佳炸了:“齊禹,你還挺得意你是能傷害小昕的那個人是吧?我沒什么可跟你談的了,再說下去,說不定會發(fā)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件,你還是走吧。”齊禹站起來,他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悲哀:“董小姐,我只是想彌補。不管以前發(fā)生過什么事,如果我做錯過什么,我想要彌補她。”
董佳佳再哈地一聲:“彌補她?你用什么彌補她?用錢?收起你那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吧齊總。沒有你,她只會過得更好。”
齊禹邁步走了出去,在門口又停下來,直視著董佳佳,沉聲道:“董小姐,我愛她。我和她之間,從來都沒有別人。”
他離開了。董佳佳靠在沙發(fā)上思索,齊禹口口聲聲說誤會,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在說假話,他沒有一遍遍說假話的必要。紀如昕那女人,這兩年堪稱工作狂,拼命加班,任何時候跟她提起要談個戀愛,她都顧左右而言他。是為了什么自然清楚明白,要怎么辦呢?她摸起手機,又看到麥先生發(fā)過來的無數(shù)個沒有回復的信息,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