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為了這次野營花了不少心思,張培培和小花甚至懷疑,給小蘿過生日只是個噱頭,其實李希就是自己想來這兒玩兒。不過這里真的很不錯,它是一個野營基地,有帳篷區、野餐區、燒烤區、游泳池等等等等,設施一應俱全,兩天一夜,周末休閑娛樂放松身心的好去處。
小蘿興奮極了,一到這里,就迫不及待地穿上自己可愛的小泳衣沖向了泳池,陪她的當然是不情不愿但是沒有辦法的唐爸爸,他們就這樣在水里泡了一上午。小花她們就去扎營、準備午餐,一切都其樂融融的。直到下午的時候,張培培去了趟洗手間,竟然碰到了林深。他從停車場那邊走過來,看起來是剛到,手里拿著一個禮物盒。
“林深!”張培培喊住他。
林深回頭,也看見了張培培。
“你來這兒干什么?”張培培直接地問。
“噢,我要離開BJ一陣子,明天就走,估計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沒法給小蘿補過生日,之前聽小花說你們會來這兒,所以過來陪陪小蘿。”林深解釋道。
“我們可以陪小蘿,你走吧。”
“我今晚上會走的,只是過來陪她吃個飯。”
“你覺得自己重要到這個地步了嗎?沒你陪著吃飯小蘿生日過不了了嗎?你不要總是出現在一些你不該出現的地方好不好?”
“你對我惡意挺大啊。”林深說。
“你配嗎?她也是不知道吃錯什么藥才跟你保持聯系這么多年,在我看來,你真應該離她遠一點。”
“培培!”李希看見了他們,跑過來,問林深,“你怎么來了?”
“他來陪小蘿。”張培培說。
“我們之前說好的,每年小蘿生日你之后給她補過,哪年都不例外,你走吧,禮物你也拿著之后再自己給她。”
“我...”林深正想說什么,又被李希堵了回去。
“你什么也別說,我們什么都不想聽。”李希拉著張培培就要走。
林深在她們背后喊道:“那我可以見見小花嗎?”
“不能!”張培培對他吼出來。
誰知,小花竟然此時迎面向她們走來,李希張培培想拉著她往回走,但是小花已經看到林深了。
“他怎么在這兒?”小花問。
“不知道,你別管他。”李希說。
“小花!”林深喊她,他追上來。
張培培轉身,重重地推開林深,“你想干嘛呀?”她很兇地說。
“耽誤你一會兒,跟你說兩句話。”林深沒管張培培,對小花說。
小花看了一眼李希,李希拉回張培培,說:“培培,你讓她去吧。”
張培培回頭瞪了李希一眼,又很兇地看了一眼小花,走掉了。
小花趕緊推李希,讓她去追,李希小跑前去。
林深走近小花,小花向后退了一步,“開車來的嗎?”小花問。
“嗯。”
“車上說吧。”
他們走向停車場。
“我明天要回家里一趟,我爸那邊有點事要處理,可能短時間內回不來。”林深說。
“嗯。”
“我哥是不是找過你了啊?”
“是。”
“那就好,醫療器械那些東西就都交給他吧,你別管了。”
“嗯。”
“那今晚上我就不和你們一起吃飯了,我看李希她們也不太愿意,你幫我給小蘿說一聲,等我回來再給她補上。”林深把手上的禮物遞給小花,“這個你先給她吧,就說是你買的,到時候我再買別的給她。”
“林深。”小花叫道。
“嗯?”
“你哥哥都告訴我了,”小花抬頭看著林深,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你為什么不出國留學?”
林深躲開她的眼神,“我不想去。”
“為什么不想去?”
“你別管這個了,我就是不想去那么遠的地方。”
“你突然被你爸爸叫回家,也是因為這個事情吧?”小花的眼神步步緊逼,林深躲之又躲。
“小花…”林深似乎求饒一般。
“你不是喜歡自由嗎?你不是不愿意一輩子被鎖在一個人身上嗎?出國留學不應該正應了你的心愿嗎?”
“小花…我…”
“你是為了什么留下來的?”小花看著他,冷冷的。
“你不要這樣…”
“還和爸爸吵了架吧?你一下子變得這么…我都有些不習慣了。”小花死死地盯著他。
“小花,你就當我是為了我該負的責任吧,我哪里都不想去,就想好好待在這里。”林深語氣中甚至帶著懇求,懇求小花不要再說下去。
“我不管你是為了什么,我受林沉哥的托付,希望你為自己的未來好好考慮,你沒有該負的責任,你是個自由的人。”小花說。
“小花我求你了,”林深一直聽自由兩個字,快要崩潰了,“如果連你也這么說,我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小花沒再說話,兩人靜坐半晌,小花才開門下車,走前說一句:“開車慢點。”
向營地走去的路上,小花慢慢踱步,覺得眼前的路變得陌生起來,也變得猙獰扭曲起來。她看了看手上拿著的,給小蘿的禮物,是一個很可愛的水晶球音樂盒,里面有一座會飛的城堡。小花仔細打量那個漂亮的禮物,然后把它扔進了垃圾桶里。
小蘿在這里玩得很開心,但愉快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天不知不覺中黑了,他們從野餐轉戰到燒烤最后回到了帳篷里。外面下起了鵝毛細雨,綿綿灑灑,溫柔涼爽,雨滴軟得甚至打在帳篷上也弄不出個聲響。唐宇端著一杯熱好的牛奶進了小花和小蘿的帳篷,張培培和李希也圍坐在里面。
小蘿很開心,搶著要自己端牛奶喝,唐宇輕輕遞到她面前,但是杯壁還很燙,小蘿是端不住的,唐宇手舉在那里,為她呈著杯子。小蘿不滿,一定要自己全權接手這杯牛奶,努力地推開唐宇的手。
“小心一點,不要灑出來了。”小花眉頭微皺,看著搖搖欲墜的牛奶。
話音剛落,小蘿一使勁兒,牛奶被打翻了,唐宇手燙得通紅,另一只手護住小蘿怕潑到她身上。張培培眼疾手快一下子抽出衛生紙墊在牛奶灘積的地方,然而沒敵過它的蔓延,弄得到處都是。災心的地方,是那個面色陳舊的菊花枕頭。
唐宇看見那個枕頭被打濕后,第一眼看向了小花,只見小花面無表情,眼神空洞,呆望著那只枕頭,像是被什么東西帶到了一個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
李希提起枕頭,拿紙略微擦了擦,拆下枕套,里面的干菊花本就被揉得稀碎,這下更是落湯雞一般滴答著牛奶。
“怎么辦?這是不是小蘿最喜歡的枕頭啊?”
“里面裝的什么?能曬干嗎?”張培培問。
唐宇欲言又止。小花依然沒有任何表示。
小蘿不知是不是嚇了一跳,此刻也待在角落不說話,她自知犯了錯,有些怕媽媽責備。
李希和張培培還在擦著地上的牛奶,唐宇檢查小蘿有沒有被燙到,小花突然嘆一口氣。
“扔了吧。”小花說。
李希抬頭看著她,舉舉手里的枕頭,“這個嗎?”
“嗯,扔了吧。”小花又說了一次。
李希拿著濕噠噠的枕芯出去了。
打濕的席夢思擦不干凈,散發著一股牛奶獨有的、醇香與腥臭混在一起的味道,讓人心情很不好。
“你們帶著小蘿去睡我們的帳篷吧。”張培培提議說。
“你們帶小蘿睡吧。”小花說。
張培培看了看她,沒多說什么,點點頭,捧著一大堆濕掉的衛生紙,牽著小蘿出去了,小蘿此時很聽話,乖乖跟著走。
帳篷里一下子只剩了唐宇和小花。唐宇麻利地把剩下那個席夢思移到中間,其實兩個人挨得緊一點,還是能睡下的。
“過來,”唐宇朝小花招招手,“到這里來。”他拍拍自己旁邊。
小花順從地爬過去,躺進唐宇的臂彎。
“咱不想了啊,不生氣了。”
小花沒說話。
“你是不是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很想宋苳啊?”
小花沉默片刻,輕輕“嗯”了一聲,眼淚悄悄從眼角跑出來,她快速抹去,不想讓唐宇看見。
“等她哪天太想你了,撐不住了,就回來找你了。”唐宇寬慰到。
“哥哥。”小花叫了一聲。
“嗯?”
小花和他貼得很近,她的頭緊緊靠在唐宇的胸膛上。
“她死了。”眼淚噴涌而出。
唐宇遲鈍了一下,“什么?”
“她死了,她生小蘿的時候死了。”小花把臉湊近唐宇的耳朵,小聲地說著,一邊盡量使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一點。
“她...生...生小蘿?”唐宇掩飾不住的驚訝和顫抖。
“哥哥,小蘿是宋苳和林深的孩子,不是我的,宋苳生小蘿的時候死了。”她依舊伏在他耳邊,輕聲細語訴說著。
唐宇震驚地說不出話來,他傻傻地望著小花,試圖從她的臉上找到一個什么答案似的。小花也回望他,兩只眼睛里滿是痛苦。這個秘密她藏不下去也不想再藏了,她曾一次又一次地用這個尖刀般地謊言刺向唐宇,唐宇一刀、一刀地挨著,一聲不吭,就那么受著。她再也不行了,再也做不到了,也無法再獨自承受宋苳離去的事實,無法獨自面對宋苳用生命給她留下的這個孩子。這么多年來,她每一天都在幻想把真相告訴唐宇的這一刻,想象中,那是何等的解脫。真正說出來那一下,除了解脫,還有巨大的渴望,渴望這一吐露,可以將以前哥哥心中所有的日夜煎熬和不勝委屈都消除掉,徹底地消除掉!
小花還記得,小蘿在宋苳肚子里、宋苳躺在她旁邊的時候,那時,小花期待著這個孩子,期待它帶來的嶄新的未來,一個從頭開始的人生就要來到這個世界了,小花每一天都為之興奮。可她怎么也沒想到,這個嶄新的未來竟然帶走了宋苳,她對于這福禍相依束手無策,但被小蘿的一天天長大逼著不得不勇往直前。
她想到宋苳說“林深也什么都聽你的呢”;她想到林深說“我就想留在這,哪兒也不想去”;想到李紫萌說“他什么都想著你,什么都為了你”;想到林沉說“他真的很在乎你”。回憶涌上心頭,六年前那一陣惡心反胃的感覺如今又來到了小花的身上。
小花的夢魘勢不可擋地來到了她的眼前,宋苳躺在潔白的床單下,一只手露給小花,但卻又令她無法抓住,無論她多么拼命,都只能在昏厥的邊緣看著宋苳被越帶越遠。
“花兒...花兒...”唐宇叫著,雙手緊緊摟著她。
小花回過神來,臉頰被淚水打濕,無力的癱軟。
“花兒,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唐宇輕輕拍打小花的背,讓她平靜下來。
對于唐宇來說,同樣也是近七年之久了,他努力讓自己不去期待這個結果,可也在幾個浸泡苦水的黑夜里祈禱,多希望事情不是這樣的啊,多希望她從未受過這樣的苦啊。現在,他真正明白了,此刻懷里的這個女孩子,從未放開過自己的手,而未來漫漫的日子里,他也要繼續用自己的生命去守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