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搭手為蕭淮書診脈，兩眉之間的溝壑越來越深，中間又擠成了山脊一樣隆起。

我：“怎樣了？”

“五公主，巫蠱之術，微臣不過是略有耳聞，王爺的病情，還得另請精通此術之人?！?

軍醫有心無力，收整好藥箱，離開了營帳。

曲將軍聞訊而來，手里捏著一個藥瓶：“五公主，先讓王爺服下此藥，可暫緩蠱蟲發動?！?

我點頭應好，倒出一顆藥丸塞進他的嘴里，又喂了他一些水，見他咽了下去，才松了口氣。

“多謝曲將軍?！?

“五公主言重了，這是末將應該做的，是末將的失職，一時不防，才讓她溜了進來。”

“還是要謝的。”我想起什么：“對了曲將軍，接下來應該怎么辦，蠱蟲還在啊?！?

“五公主莫急，末將已派人前去回牧軍營請人了，一會兒便來?！?

回牧的軍隊和九荒的軍營相隔不遠，一刻鐘后勿姮就帶著隨行的巫醫而來。

巫醫一來，喬汐就先遞給他一個杯子。

里邊是黑色罐子里剩下的蟲子，喬汐沖進來看著在爬就一腳踩死，后來又想著興許有用，就拿筷子夾進了茶杯里放著。

巫醫細看一番，連連點頭，說這樣便好辦許多。

而后他打開藥箱，利落地拿出一把小刀在蕭淮書腕上劃出一個口子，先放出一點毒血，又用鑷子夾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在火上熏烤，一直到激發出藥香才移近傷口處。

隨著絲絲縷縷的藥香浮動在空氣中，蕭淮書的小臂上浮起兩處涌動著的凸起。

蠱蟲一動，蕭淮書立時疼得五官都揉在一塊，額頭上、脖頸處青筋暴起，在昏睡中掙扎著，看得我揪心。

喬汐拍了拍我的肩頭：“王妃，你還好吧。”

“我……我還好。”

我捏緊了手心，指甲深陷緊肉里，疼痛給我帶來了一絲清醒。

勿姮：“王妃放心，虔恪是王室中最通曉巫蠱術的巫醫，宣王會沒事的?！?

巫醫又燃了一顆藥丸，蠱蟲動得越發劇烈，蛄蛹著朝傷口處挪近。

眼瞧著近了，巫醫便往一個小罐子里放上一團浸了火油的棉，點燃后挪到手腕下方等著。

片刻后蠱蟲遍悉數鉆了出來，落進瓷罐中被火花吞沒。

勿姮：“五公主，這蠱便是解了，日后再按著這個方子調養調養，便無大礙。”

我接過藥方：“多謝，今日多虧有兩位在。”

“王妃未因赫雅怪罪已是回牧的幸事，不必言謝?！彼搜弁饷娴奶焐?，“還有半個時辰就要攻城，我便帶虔恪先行告退，赫雅的事，日后也定會給王爺和王妃一個交代?！?

送了人出去，我看著濃黑的夜幕，被點醒一般低喊一聲。

我看著床上昏睡的人，四下搜尋起人來。

離岸去找軍醫拿藥，喬汐去弄飯食，一個能照看蕭淮書的人都沒有。

正傷神呢，聽著了人聲。

“王妃你站門口守啊?！眴滔痔嶂澈写蛄课?。

“我在等你們回來?！蔽易е镞M，“飯我先不吃，你就放桌上，巫醫說他一會兒就醒了，你幫我照看著點。”

“啥？我看王爺，那你去哪兒？”

“我要去問問小稚的事?！?

喬汐手下一頓：“你要跟著將軍他們進城！戰場刀光劍影，王妃你可不能去。曲將軍他們肯定能平安帶著六公主回來，你還是等在軍營比較好。”

“我不去晷陽城，我要去找赫雅，要她交出解藥，小稚等不起?！?

“那也不行?！?

我沒理解到她的意思：“這有什么不行，我不去找她要解藥，怎么給小稚解毒?！?

“哎呀不是，王妃你等等，我要跟你一起去。”她合上食盒放到凳子上，“這離岸怎么還不回來?！?

“她被關押起來，也有人看著，我不會有事的，你就照看淮書好了，他沒人照看，我才是不放心?！?

“就是要跟你一起，她會下蠱，多危險啊，還是個瘋子，沒個人跟著，我不放心不說，王爺也該怪罪了。”

我拗不過她，等到離岸回來我才跟她一道去了關押赫雅的地方。

…………

赫雅被捆縛住手腳扔在稻草上，渾身臟污，聽著腳步聲就歪著脖子看。

“你還敢來看我，不怕我也給你下蠱？”

“小稚的解藥?！?

她來了精神一樣死命地蠕動著身子坐正，氣定神閑道：“沒有解藥?！?

“赫雅，我沒在跟你商量，你也不要跟我耍心眼，趕緊把解藥交出來?！?

“沈鳶，我也沒在跟你開玩笑，你聽好了，我從來沒給她下毒，所以沒有解藥。”

沒有下毒？

“你放心，真的沒有下毒，這件事我絕對不騙你?！?

我心生困惑：“你休想騙我，有人看見小稚昏迷不醒，奄奄一息，你沒下毒，她又……”

我想到一件極其可怕的事，說不出話來。

“哈哈哈，怎么，才回過勁兒啊，想起來了吧，我，赫雅，會下蠱呢，哈哈哈哈哈?！?

昏暗的燭火下，她那張被火燒得面目全非的臉更顯猙獰，詭秘的笑容襯得她像索命的厲鬼。

“那個蠱要不了命，卻能折磨得人痛不欲生。這個蠱很特別，有解也無解，就看你那寶貝妹妹能不能熬過七七四十九天，能的話，這蠱自然便解了。沈鳶你聽好了，除了生生忍著熬過去，別的法子都沒用?！?

我氣得渾身發抖，怒吼出聲：“赫雅我殺了你！”

喬汐又一次抱住我，強行拖著我出去。

“王妃你冷靜啊，如此輕易殺了她，六公主可就白疼了?！?

“可是我要怎么冷靜！”

那是小稚，我要怎么冷靜。

我蜷縮著蹲下身子，無力地嚎哭著。

喬汐守在一旁手足無措，直到我的哭聲見小，她才扶著我起來。

“王妃，我們先回去吧，回去等六公主回來，好嗎？”

我用力地搖頭：“我不回去，我要去接她回來，我就守在晷陽城外?！?

我擦干了眼淚，調整著呼吸、儀態，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有被影響。

我不想見著小稚了會情緒崩潰，她會害怕的。

邊塞風大，夜間更甚，粗礪的風沙吹得臉疼。

我們站在軍隊后方不遠處的沙丘上，聽見戰鼓如雷響徹耳邊。

“喬汐你知道嗎?！?

她嗯了一聲，我攏了攏外衣：“小稚一向比別人怕疼，對于她來說，刀劍劃破皮肉的疼堪比斬斷手指。淮書尚且會因為蠱蟲的折磨疼得暈厥，小稚，小稚怎么能忍得過去呢。”

“王妃，六公主……”

“她會沒事的，等我見到她，就立刻帶她回宮，我們所有人都陪著她，她一定能撐過去?！?

我胡亂地抹了把眼角：“喬汐，回去你能多讓軒哥兒陪她玩兒嗎。軒哥兒可會都逗小孩子開心了，有他陪著，小稚就不會那么疼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