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連著飛了兩日的大雪,今兒總算是停下了。
冬陽剛升,府上一干丫頭小廝就開始在院落里撒掃積雪,忙活一個多時辰才打理得有些樣子。
閑來無事,練練字,打發時間。
今兒挑了一首詩,剛要寫完拾一便咋咋呼呼地跑進來:“公主,外面來了個人,非要見你,趕都趕不走。”
我抬眼看看,復又低頭繼續寫著,“誰啊?”
“一個男的,叫……裴彧。”
我握筆的手一頓,然后輕笑著將筆放到筆擱上,拿起那張紙走到窗邊,對著柔和的暖陽,細看起來。
“請進來吧,看看這個山大王要干什么。”
拾一愣愣地啊一聲,隨即又乖巧的離開。
我一邊吹著,一邊扇動,待紙干得差不多時,便將其擱在桌上,繞過桌角向外走去。
才至前院,便見裴彧仰著頭,轉著腦袋倒處看。見到我來時,彎唇一笑,大步走過來,攤開手掌,遞給我一樣物件。
原是那日落下的發簪,本以為埋在了冰天雪地里,竟不想是落在了蒼沅山。
“多謝了。”我將手伸過去,見他先是轉手將其握在手里,再一松開手指,便落在了我的掌心。
“就完了?我大老遠來歸還這個小玩意兒,你就不表示表示?”
“大當家想要什么,不妨直說。”
眼見他蹙起了眉,故作一副難為情的模樣:“這怎么好意思。”
你不好意思還讓我表示?
我暗自誹腹著,冷呵一聲,竟無語凝噎:“趕緊說,我還急著出門打牌九。”
“不同王妃打趣了,只勞煩王妃轉告一聲宣王,就說讓他別那么小心眼,扣著我那十幾車的貨不放。”
“他扣你的貨?為什么?”
裴彧有些詫異地看著我,笑道:“還能為什么,怪我真把你劫持到山上了唄。嘖,那戲不做全套,蕭如錦能信?”
“不會吧,我看他那天跟我笑挺開心的啊,不像是轉頭扣你貨的。”
聞言他有些氣極,磨了磨后槽牙:“廢話,他能不在你跟前笑。我當時看他沒事人一樣,還以為他轉性了,我他媽怎么知道他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我看他面露兇目,一副要咬人的樣子,忙不迭退后一步,還沒來得及說上兩句,就又聽他在那兒罵了兩句。
“我不管,反正王妃你是答應了,你總不能食言吧,王妃你自己同意的要表示表示。”
他的面色總算有所緩和,可難免還是有些憤懣不平的,只是那話說的,倒讓他這個人多了幾分孩子氣。
想來也是扣了不少時日,就算了吧。
“行,回頭我告訴他。就不同大當家閑聊了,我還有事。”
我繞過裴彧就朝大門走去,他跟在后頭,一直到出了王府才越過我走到馬前,隨即翻身跨坐到馬背上。
他側頭那刻,依舊可見少年眉目間的張揚,唇邊掛著淺笑:“走了,你玩兒得開心。”
他策馬揚長而去,身影漸行漸遠。
…………
未時。
收到消息后,我放下牌趕緊站起身來,將裙擺一提,一溜煙兒地就跑出了水云間,急匆匆地朝王府趕。
“公主你慢點,小公主還要點時間到。”阿漾站在馬車邊上扶著我,憂心地將我看著。
“不礙事,大不了就一摔,能有多大問題。”我避開她的手,縱身一躍,平穩地落在地上。
我望著皇宮的方向,見一輛馬車愈來愈近,最后停在面前。簾子被里面的人掀開,一個毛絨絨的腦袋鉆了出來,好奇地看了眼四周。
漸漸的,那雙澄澈的眼睛注意到了我,裂開嘴角,像一顆小太陽一樣似地笑起來:“阿姐!”
我走上前扶著小稚下來,剛站到地上,這丫頭就撲了個滿懷,仰著腦袋,可憐巴巴地望著我。
“小稚好想好想阿姐。”
我紅著眼眶,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她稚嫩的面龐,忻悅之情占據了整個心房,喜極而泣。
“阿姐也想你,總算是來了,來,我看看。”我松開她來,又拉著她轉一圈,“阿姐的小稚長高了。”
近九個月不見,小丫頭還是和往日里一樣不認生,這才一松手,就甜聲地把周圍的人喊了個遍。
突然肩上被人一拍,轉身看去,驚地說不出話來。
“這就不認識了?你這忘的也太快了吧。”顧景和無奈地搖搖頭,一遍又一遍地念叨著我無情無義。
“你怎么來了?”
“你能不能收一收你這嫌棄死我的表情,我好歹是個客人。你這待客之道,還真是不行,白期待了。”
見他欠抽一樣的神情,我抬腳就朝他踢去,卻被他躲開,剛要再上手時,他倒是先求了饒。
人逢喜事精神爽,小稚來了,我還沒和她說夠話,何必花那閑功夫和他計較。
“喂,沈鳶,五公主,宣王妃,你這人怎么這樣,好歹找兩個人幫著搬行李啊。”
許是被嚎得心煩,又或許是小稚說那里有她的東西,我這才隨便喊了幾個小廝去幫忙。
不過一刻鐘后,蕭淮書趕回王府,同顧景和一道走了進來。
我看著兩人都擰著眉頭,互相打量,也是鬧不清他倆站門口當木樁是怎么想的。
我扣扣桌面喊了一聲,這才見他們回過神,皆一臉笑意地走過來。我倒了一杯熱茶,還沒遞出手,就被顧景和一把抓過去,仰頭猛灌。
站一邊的蕭淮書肉眼可見地沉下臉來,頓時覺得屋內的氣氛有些壓抑。
“你別搭理他,他就那樣,腦子不大好的。你坐,我給你重新倒一杯。”
我拉著蕭淮書坐下,端起茶壺給他倒水,余光里一個茶杯伸了過來。轉而我側目瞪一眼顧景和,卻見他毫不在乎還讓我倒。
“那茶壺離你多近的,舉手之勞,以咱們的交情,不至于水都不給我喝吧。”
見他繼續伸著手,傻氣地笑著,一時間竟無語凝噎。
小稚打小就是個人精,眼瞧著氣氛不對,趕緊去扯顧景和的袖子,又端起茶壺給他倒上。
“姐夫別理景和哥哥,能碰上這么笨的也屬實是難為你了,可不要生氣啊。”
“你這小孩兒怎么就跟著她亂學東西,你這樣,是要挨……”
小稚眉頭一皺,伸手抓過一塊白玉糕,動作利落地塞到顧景和嘴里:“吃你的吧,話多。”
見此情形,我和小稚對上視線,朝她挑了下眉,爽朗地笑出聲來。
這丫頭的行徑,竟是越發地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