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四，甘棠姐姐和蕭硯青鬧了矛盾，讓我進宮陪她說說話。
好些日子沒見，感覺她的肚子又大了一圈，臉也圓潤了些。她躺在躺在貴妃榻上，擰著眉頭，將手里的字畫揉作一團扔在地上。
“甘棠姐姐這是氣什么，當心氣壞了身子。”我提著衣裳的下擺抬步邁過門檻，朝她走近。
見我來了她便急著坐起身來，惹得雨桃倒吸一口涼氣，趕緊去扶她：“娘娘你慢點兒，當心些。”
雨桃端來一根凳子放到我身側，我道一句謝，順勢坐下：“你跟皇上是怎么回事？我看著你這樣子，還吵得挺厲害。”
“靜養靜養，人都要待發霉了，還養什么啊！人太醫都說了沒事了，他還不讓我出去，不知道他在執著什么。你進來也看見了吧，和寧宮什么時候有過這么多人。”
“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沒什么，只是要有人在身邊照看著，畢竟這冬日天冷，有些地面結了冰，滑。”
“我知道他是擔心我，但是他調那么多人來是做什么，還不讓我出去，跟軟禁我有什么區別。”
我正要說什么，就見甘棠姐姐抓起一個空茶碗，對著門外用力地砸過去：“出去！”
回頭望去，正看見皇上站在門口，腳邊是散落著零星的瓷片。宮人嚇得哆嗦著跪了一地，我也急著起來，卻被皇后一把拽住。
“你坐，管他做什么。你進宮是來陪我說話的，又不是專門來拜他的。”
我呆愣地坐著，只覺這屋里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加上看到蕭硯青那黑沉的臉，以及徐甘棠勢必和他對著干的架勢，心里那點想一溜煙跑出去的想法也愈加強烈起來。
“甘棠，人我撤走了，今后你想什么時候出去散心都行，我來是想和你好好說說話。”
“不想說，雨桃，請皇上出去。”
雨桃站在一邊左右為難，她看著兩邊僵持不下的兩人，來去看了幾次，依舊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拍拍甘棠姐姐的手，站起身來：“甘棠姐姐，你們還是好好說說話，我就出去了。我去看看太后她老人家，過會兒時候我再來找你聊。”
我迅速地行一禮，小跑著出了門，一點不敢多待。
橫豎這么僵著也不是辦法，把話說開了就好。再一個，蕭硯青那臉色忒嚇人了，看我跟要殺我滅口一樣。
…………
我照例在回府路上買一袋板栗，一路吃著回去，還一并捎帶上蕭淮書。
“以后我要是早上進宮去見甘棠姐姐，且那天是你不休沐的日子，你拖著點皇上。”
“怎么了？”
我斟酌再三后，添油加醋地講了遍事發經過，末了還補充一句：“你都不知道他看我那眼神，好嚇人。”
蕭淮書遞給我幾顆剝好的板栗，又繼續從袋子里摸出一個來剝，眼神狡黠，嘴角勾起一抹壞笑。
“無妨，為官的人不在少數，我爭取讓他們多上些奏疏，讓他多看些，好打發時間。”
剛回王府沒多久，喬汐拿著一封信飛奔而來：“王妃，有人給你寫信來了。”
我接過來一看，看見上面寫的“夭夭親啟”，猜到是九荒來的。我急匆匆地打開，見到上邊熟悉的字體，整個人都歡喜起來，這是淑妃娘娘寫的。
夭夭：
再過幾個月，夭夭就要滿十八歲了。我還記得你剛出生那會兒，小小的，一點不認生，對著誰都是一張笑臉。這一晃啊，小姑娘就長大了，也嫁人了。
娘娘老了，身子不中用咯，趁著還能有勁兒寫字，得趕緊給我們小丫頭留幾句話。
夭夭，娘娘這輩子沒有兒女，一直拿你當自己的孩子看，能看著你出嫁，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樁心愿。
夭夭長大啦，出去玩也不會再把衣服弄破，用不著娘娘給你縫衣服了。只是之前娘娘答應你，等你下次回來再給你繡一個荷包的，看來是等不到那天了，你說我之前怎么不多給你繡些呢。
聽說宣王待你極好，希望不是他們說來哄我的。娘娘現在就念著你們夫妻和睦，你這輩子過的安康順遂，喜樂無虞，這樣我也沒遺憾了。
娘娘要走了，以后都再見不到你了。好孩子，別哭，娘娘可舍不得夭夭為我哭一場，你要開開心心的，記住了，要永遠開開心心的。
我突然抓不住那張信紙，由著它從我的指縫中滑落，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好在蕭淮書將我扶住。
那一瞬間，好像靈魂被抽離，四肢癱軟無力。
這時外面跑進來一個侍女，說洗衣時，不小心將我那件從九荒帶來的衣裳弄破了。
我從混沌中窺見一絲亮，清醒了幾分，看著她手里那件天青色的大氅頓時氣血上涌，怒道：“你滾出王府去，滾出去！”
淑妃娘娘說北漠比九荒冷，那衣裳是她特意給我備的。
侍女趕緊跪在地上磕頭求寬恕：“王妃，奴婢錯了，您原諒奴婢吧，您.....”
“滾！把她給我趕出去，趕出去！滾啊！”我轉向一旁的木桌，拿起上面的茶壺就朝地面砸去，嘶吼著，“你走啊！”
拾一連忙奪過她手里的大氅，冬十和永榮將她拖出去。與此同時，我沒了氣力，哭嚎著癱坐在地上。
蕭淮書將我摟在懷里，一遍又一遍地拍著我的后背。
“娘娘不在了。”
我把頭埋在蕭淮書的肩頭上號啕大哭，心里揪著得疼，任由身旁的人說什么都聽不進去。
哭著哭著，淚也干涸了。
門外的天空飛過幾只雀鳥，吵吵嚷嚷的，銜來遠方的思。
遙想孩提時，我也會倚在娘娘的懷里數雀燕幾只。
我似看見一個溫婉的女子在朝我笑，手里拿著一件新衣要給我穿上：“我們夭夭穿著可真好看，來來來，轉個圈我看看。”
我感覺到天旋地轉，緊接著眼前一黑，向前栽倒過去。
后來發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記得我好像回到了九荒的皇宮里，淑妃娘娘裝著很嚴厲的樣子，手里拿著竹條，教著我禮儀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