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和侯清人說，她的丈夫因為意外去世了，她還比較容易接受，會用一輩子懷念這個男人，在他的墓碑前痛哭流涕，她甚至想，要是宋觀真的不在了，她十有八九也不會再愛上任何男人。

一個女人的心就只有這么大，裝了一個人，就不能再裝下第二個人了。

但他出軌了，他將婚姻變得污穢不堪，沒有了忠貞和信任，與沒有經濟和物質一樣，婚姻都變得不堪一擊。

要是宋觀死了，她一定會很寂寞，盡管他們的婚姻和普通人的婚姻不大一樣，是分著房間睡的夫妻，侯清人喜歡看見他吃她的做的飯時，臉上滿足的神情，他喜歡她做的飯，這簡直是一種無聲的夸贊。

任誰都能看得出她確實想要做一個賢妻良母。

同樣，她也放不下她的事業。

她任職的公司可以說是她的孩子，從她答應上司一起回H市開始，她就將大半心血都傾入到公司了。

她渴望宋觀支持她，等她將公司的規模擴大，她才能安心備孕，事業上休息一段時間，成為一個準媽媽，過一段不一樣的日子。

他們從來沒有開誠布公談過這件事，宋觀對她的事業保持一種不插手，不在意的態度，這樣消極的情緒，侯清人不是沒有注意到，但她想，他不拿這件事和她爭吵，也許就是他最大的支持。

沒有想到他不是不愿意和她爭執，而是根本不屑，他早就把目光放在了其他女人身上。

她坐在辦公室里，一個個透明玻璃小格子隔離了職員們，每個人都有了距離，她想要找個人傾訴自己的內心，找個可靠的朋友哭一場，再痛罵宋觀一頓，最后才決定接下來的路怎么走。當然，她一定不會去找父母。

看了一圈，侯清人發現了一個可悲的現實，她沒有真心相交的朋友。

她自認為對每個人都尊重，但他們對她的反尊重將她托上神壇，她是經理，是隨時可以幫公司定下決策的人，是總監最好的幫手，她不能軟弱，也不能情緒崩潰。

她只能笑。

全世界仿佛都不知道她很孤獨，或許孤獨是常態，但她明白得有點晚。

從前工作可以麻痹她的神經，可如今居然不行了。

她努力想要把這些爛事從腦子里摘除，但只要想到宋觀和那個陌生女人曾經發生過親密的交往，她就渾身覺得難受。

她以為想要嘔吐只是一種錯覺，不消片刻，她竟然真的在辦公室的垃圾桶旁大吐特吐。

侯清人很疲倦，不只是身體。

下午午休后，總監秘書過來讓她去一趟二十樓，那里是公司的行政部門。

她不知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頂著昏沉的頭進了電梯。

電梯里的廣告正在放幾個年輕的男孩子跳著瘋狂的舞蹈，推薦一款早餐面包，夸張的表情和動作，她的頭更疼了。

侯清人敲了敲門，里面的人說請進。

總監轉過身，把臉上的銀框眼鏡摘了下來，拿袖子隨意擦了幾下，示意她坐下。

侯清人直覺他要和她說她最近狀態不佳。

果然。

“你這幾天需要休假嗎？”

她說沒事，“我挺好的。”

總監撓了撓頭，“聽說，你上午吐了？”

男上司還在意女下屬這種事，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侯清人是他從B市帶回來的沒錯，可她過分禮貌，兩個人這些年也沒有建立起鋼鐵般牢固的友誼，事實上他十分欣賞侯清人這個經理。

“估計是早飯不太干凈。“她輕描淡寫。

“上一次公司體檢，你說要去申請產品證書，我就放了你一馬，你明天就去醫院體檢。”他不是瞎子，侯清人的狀態確實很有問題，這幾年也沒有看見她這么魂不守舍的模樣，他猜想是家里發生了問題，可也不好意思直接問。

“不用，我身體沒有問題。”

“需要提前把年終獎金給你嗎？”

侯清人詫異一下，沒想到他會主動和她說這個。

這一點兒也不符合公司的規章制度，她也不樂意打破自己定下的規矩。

“不用的。”

“侯經理，你有什么難事就直說，別吞吞吐吐，要是有我能幫上忙的，我也很愿意幫你。”

侯清人說真的沒有。

說到最后也沒個定論，總監知道她肯定是不愿意把問題拋出來，這是她的私事，他的確也不好插手。

不只是女人有第六感，男人的直覺也很準。

他猜想是她家那位先生捅了天，可這種事要是真的，他也難安慰，正想和她說要是有什么話不方便和他說，可以去找找貼心的朋友，別一個人憋著，仔細想想，她這幾年跟工作狂一樣，除了正常的公司同事聚餐，也沒怎么看見她和自己的朋友出去玩兒，更沒聽她說過自己的朋友。

總監也頭疼了。

這個女人是怎么回事，把自己搞得孤立無援，她自己都不知道現在那張臉上涂滿的不只是化妝品，還有灰心喪氣。

他有些心煩，沒說幾句便不再開口了。

侯清人也懶得敷衍，說了句回頭有事找我，就回十五樓去了。

侯清人想到了自己的姐姐，下班后，她特意打了她的電話。

幾個月前，她剛和丈夫離了婚，如果是她，應該可以理解現在的她。

手機打通了，但那邊沒有人說話。

侯清人踩著商場外面霓虹燈打在地上的光影，猶豫一下，說道，“姐。”

電話那邊不出意外說了句，“掛了。”

她說等等，“我有點事想和你說。”

沒空，她丟下兩個字，生硬地掛了電話。

爸爸和媽媽四十來歲才生了候清人，算是老來得子，媽媽是高齡產婦，聽爸爸說，她生她的時候難產，差點沒了命。

雪鐺來他們家的那年還沒有她，她比侯清人大了八歲。

收養雪鐺原是個很美好的故事，她的父母是出海的人，常年在海上工作，后來遭遇海難，沒能再回來，爸媽從孤兒院收養她的時候，她才五歲。

媽媽總是說雪鐺小時候的事，她才是媽媽第一個孩子，因為父母去世，她跟著奶奶生活，奶奶后來得了肺病，再沒人愿意照顧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