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薔薇

五十九兼職（下）

“關聯人員都確認過，但都不是給韓律寄送鑰匙扣的可疑人員……嚯——”

江陌稍微瞇起眼睛，揚起下頦目送著沒單可接準備下班的閃送小哥跨上小電驢“咻”地鉆進通明著路燈的巷道，端著手機匯報到半路，撤身扭頭正瞥見一道怒氣沖沖的身影鉆進了哄鬧了快一個鐘頭也沒調解協商出個四五六的派出所門臉遭撞的車禍現場里頭，掄圓了膀子哈了口氣，一耳光甩在那位耍酒瘋犯賴盤腿癱坐臺階的大哥臉頰上，薅住他的后脖頸就不管死活地把人提拽立正，扥著他鞠躬道歉不成，索性直接抬腳，照著大哥的膝窩踹了一記猛蹬，踢得大哥吃痛腿軟，“撲通”一聲跪在了處理事故的交警和派出所所長跟前，“啪”地撲倒在地，稀里糊涂地磕了個響頭。

醉酒耍賴的大哥抬頭看了一眼趕過來幫他處理爛攤子的媳婦兒就哆嗦，“唉喲”一聲抱著他媳婦兒的腿就開始哀嚎痛哭，厚顏無恥地讓他媳婦兒幫他做主。

所長一句話沒說，被他這“先發制人”氣得也想哭，喉嚨里干巴巴地吞咽了一下，沒等忖度妥肚子里的說辭，先被對面氣勢洶洶的女士抬手攔住：“領導您放心，打電話通知有車禍問家屬能不能出面配合調解的時候交警同志電話里都跟我說了，這家伙純是跟我吵架吵不過自己出去喝多了找抽，事故該怎么處理怎么處理，需要賠償的我們一定配合，這什么記錄儀的都拍好，要是我們有反悔的，到時候您拿著這錄像去我單位里面……”

“立興街下禮拜要檢查呢，這會兒大門撞稀爛……前段時間又批監控設備又申請硬件改造的，這要是下去指導檢查出岔子，所里頭褲腰帶且得勒些日子。”

顧形隔著手機聽風聽了個大概，稍一琢磨就猜出派出所所長這會兒一個頭兩個大的郁悶從何而起，無奈地輕哼了一聲，清了下嗓子，拽回江陌抽空溜號兒瞧熱鬧的注意力：“現在能確認的就是這個寄送鑰匙扣的可疑人員是個女的，戴著帽子口罩穿著一件兒比較尋常款式的衛衣——你夾帶私貨了沒有？”

“嘶……我這叫合理懷疑，怎么就夾帶私貨了？”江陌撇下嘴角，“畢竟楊糖果在失蹤出事之前，跟她打過交道的女性掰著手指頭都能數得出來，師父你別說你沒懷疑過黎荔。”

“打從知道韓律這鑰匙來得不大對勁兒，你不是第一時間就托人幫你確認了黎荔的行動軌跡？明知道那會兒她確實有不在場的證據。”顧形抖了抖江陌偷藏在肚子里的那點小算盤，“知女莫若父”似的嗤了口氣：“問出來個什么結果？”

“首先肯定不是黎荔。不過根據閃送小哥描述的情況來看，這個可疑人員的身高偏矮，從他的視角看……至少比他矮了一個腦袋。”

江陌嘆了口氣，悶頭聽著電話里顧形正事說完又揪著她耳朵叮囑她少摻和線人招惹出來的事端，哼哼哈哈地當是答應，轉頭掛斷電話把手機往口袋里一揣，跨進接警大廳迎面正跟一位眼熟撞在一塊兒——江陌下意識地攙扶，托著女人的后腰站穩才正兒八經地耷下視線，眨巴著眼睛回想兩秒，詫異恍然：“尤豪的愛人……毛亮亮是吧？”

毛亮亮先怔，包了一汪水的眼睛里波光一閃，眼淚撲簌簌就掉下來：“江警官？江警官您幫幫忙，尤豪真的改邪歸正了，今天的事肯定是有什么誤會在里面，求您幫幫忙，我能不能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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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室的門敞得大開。

尤豪這會兒沒人盯管，百無聊賴地窩在審訊桌前，埋著腦袋側著耳朵有一搭沒一搭地留意著門外，犯困迷瞪地像是聽見家里媳婦兒的聲音，猛地抬起腦袋抻長了脖子準備張望兩眼，眼皮剛一撩抬，就看見江陌抖摟著一身涼氣倚靠在門邊，耷視著他臉上垮塌得有點兒明顯的表情，眉毛沒什么好氣兒地挑抬起來。

“怎么著？看我不順眼？那我可就撤了——”

“誒別別別……錯了錯了。”尤豪能屈能伸地一咧嘴：“我這做夢像是聽見我媳婦兒過來找我來了，睜開眼睛看你站門邊兒上，嚇了我一跳。”

“沒做夢，毛亮亮真過來了，好像是你店里哪個小孩兒給老板娘打的電話，估計是說得嚴重了點兒，嚇得她以為你又要坐牢，撂下孩子就找到派出所來了。”

江陌覷著他臉上的緊張擺了擺手，看了眼他手邊空掉的紙杯，搭手幫忙續滿：“放心吧。大概情況我帶著她跟現場的同事確認了一下，人已經安置在休息室了，她說等你這邊完事兒跟你一起回醫院去。”

江陌話說到這兒稍微一頓：“……家里剛生的老二和老人都在醫院住著？情況怎么樣？沒聽你提起來。”

尤豪愣了兩秒，抬手耙了耙后腦勺兒：“這都家里事嘛，這老二估計也是在媳婦兒肚子里讓我氣的，先天的毛病花多少錢也得治啊……老人沒事兒，就是換季血壓不好，再摔一下，但能養好，就是我媳婦兒委屈點兒。”

江陌輕壓了口氣：“所以想做點兒擦邊的生意賺錢？”

“……加價賣酒來錢兒快啊，但這生意也不好做。有的一看這酒價就以為有額外服務，不過好在這坐臺的生意上外頭不好講究，他們有的吃癟也就吃癟了，有賭氣舉報的我就多少賠點兒。誰成想還惹了個撲棱蛾子過來……這事兒鬧的，要不是前面兼職那女孩兒——”

尤豪話說到這兒，嘴唇抿了一下，抬眼猶猶豫豫地看了江陌半天：“那個……你妹啊？”

江陌眼睛一翻：“你妹。”

“警察咋還罵人呢？”尤豪一齜牙：“我說那個，小楓，付什么楓，你親妹啊？”

江陌沒什么表情：“算是吧，有點兒血緣關系。”

尤豪吞咽了一下：“真死了？”

江陌輕哼：“死透了，怎么著，想去看看？”

“誒別別別，我就嘴欠一下。”尤豪猛一哆嗦：“那你這不是得避嫌？”

江陌嗤聲就笑，居高臨下地睨了他一眼：“誰在電話里嚎著讓我過來救命的？”

尤豪撅了下嘴：“那……我這新來個地方，誰和誰什么關系都沒摸清呢……就聽見他們話里話外提了你一嘴，我尋思著這正經關系，我不得琢磨怎么把我自己小命保下來……那一大家子人得養呢……”

“你自己正經做生意，那些亂七八糟的帽子就扣不到你腦袋上去。”

江陌揣著胳膊想了幾秒，側身瞥了一眼沒開錄制的執法攝像機。

“他們這是還沒回？”

“沒呢，剛那個鄭警官說還翻監控呢，讓我再等一會兒……說是有什么發現什么的。”尤豪盯著江陌看了片晌，眨了眨小眼睛傾身向前：“江警官，雖然這話不太好，不過要仔細說起來啊，你那個妹妹出事……多半是她自找的，你還真就用不著犯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