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薔薇

五十八前因（上）

“韓律，你在撒謊。”

“我沒有。”

韓律交握著雙手，規矩又怯懦地窩坐在審訊桌前，耷拉著腦袋幾乎下意識地反駁，話音落砸在地面上，像是激揚了一小陣塵土的漩渦。

他說完就苦笑，仰頭看向江陌那張分辨不出有什么情緒起伏的臉，自嘲地晃了晃腦袋：“要是有什么證據線索直接明示一下唄，我這再罪不可恕的，起碼還有點交情在吧江警官。”

“主動交代和被警方糾查推翻，性質可完全不一樣。韓律，我覺得你應該很清楚，一而再再而三地含混拖延，除了耽誤警方調查，讓殺害楊糖果的真兇逍遙法外，對于你而言根本談不上任何好處，這筆賬，但凡長了點兒腦子的人都能算明白。”

江陌無奈地嘆了口氣，居高臨下地看著韓律被戳中了心坎似的眼神躲閃：“不過還有兩種例外的情況。你跟楊糖果的死有摘脫不開的關聯，甚至于再說的得直白一些，即便不是主犯，也可能是幫兇，因為某些緣故摻和在里面，然后刻意耗在我們跟前拖延時間——”

江陌話音未落，韓律就梗著脖子瞠目拍板：“我怎么可能害糖果？！”

“那就是另外一種情況。”江陌稍微偏了下腦袋：“你想刻意隱瞞然后再攬到自己頭上的事情，跟楊糖果有關系。”

“我……”韓律吞咽了一下，眼神驀地閃避：“我沒有。”

江陌輕哼了一聲，未置肯否地側回過身，低頭翻找著攤在桌面上的文件：“你在來警局自首那天，曾經聯系過你父親公司的人事。”

“呃……對。是為了收費站剮蹭的那個大車的事兒。那個老司機在公司的年頭比較長，辭退的流程可能會比較麻煩，我提前跟人事說明一下情況。”韓律干巴巴地笑了一下：“怎么……這件事也有問題？”

江陌稍微抬了下眉毛，并不打算繼續跟他兜圈子：“你為什么要讓人事盡快注銷你在你父親公司的工作郵箱？”

韓律吞咽了一下：“那個郵箱幾乎沒什么用，我也就剛跟邵桀合伙那會兒，托關系走后門給我爸他們運營賬號的時候用那個郵箱過了個合同。現在里頭全都是垃圾郵件，正好公司服務器的賬號滿了正在清，順手的事情。”

“郵箱賬號注銷之后，曾經下載到本地服務器的文件，數據可以恢復。”

江陌捏著打印出來的文件照片猶豫地停頓了兩秒，撩起眼皮看向在門口位置背手站崗的男同事，到底是沒直截了當地把照片提拽起來，踱開兩步極輕地放擱在韓律的手邊，然后覷著他一瞬間漲紅繃筋的側頸，重重地搭手壓住他的左肩。

“你父親聯系不上你，只能找到邵桀這邊。他大概聽說了楊糖果的事情……雖然旁的忙幫不上，配合警方調查也是你應該盡的義務，但想來想去還是主動找到我們，希望我們能夠通過這個郵件稍微了解一些，你的所作所為，其實算是事出有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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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啥的照片和視頻？楊糖果的？”

小羅法醫捧著奶茶嗆了一嗓子，齜著牙有點兒一言難盡：“這變態畜生有娘生沒娘養的狗東西——嘶……合著韓律是怕這照片視頻流出去？那更應該積極配合我們調查啊？干嘛在背后鼓搗這么些個貓膩？楊糖果的死跟那些衣冠禽獸能不能脫開關系還說不定呢，他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楊糖果之前和羅恃被撞破之后，韓律跟她估計是深入溝通過這件事。楊糖果曾經說過，她寧可死，也不希望這些丑聞鬧到警情通報上去。尤其郵件里還威脅著楊糖果父母的性命。”

江陌怨其不爭地皺了下眉，回身望著操作臺有些出神：“照片視頻里的人韓律認識，他先是托人旁敲側擊的了解過情況，確認跟那人沒關系就追著發送郵件的IP地址找到舞劇院，一無所獲地晃了一圈才找到市局……那會兒他其實還揣著點兒不切實際的希望，覺得只要他隱蔽一點兒，楊糖果興許還能活命——不過我猜他應該老早之前就覺得楊糖果的事情不太對勁，否則也不會揪著邵桀陪他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跟我透露消息。”

“結果楊糖果死在了舞劇院。他又開始擔心楊糖果父母的性命。”小羅法醫忿忿地咂了下舌尖兒，扭頭沖著重新裝袋的鑰匙串揚起下頦輕輕點過去：“那這鑰匙也是被人算計？”

“可能性很大。韓律拿到鑰匙的時間跟劇組老師遺失的時間對不上。他說這玩意兒是那天收到的閃送，好像是一個準合作方的工作人員交給他的，說是在參觀排練廳那天背的包里找到的，可能是誤裝，交給他托他抽空帶過去，但當時他滿腦子楊糖果的事，放在辦公桌上就忘在腦袋后面去——這個現在還是胖坨他們負責搜證，你捎還是我直接給他就行？”

江陌抬手拎起證物袋：“公司監控和大廈保安的證詞都能對得上，閃送小哥也聯系到了，不過他今天跑晚班，待會兒等到他下班時間我直接找過去。”

“胖坨估計一時半會兒忙不開呢，抓他不如抓主任，一逮一個準。”

小羅法醫撇了下嘴角，耷眼看見江陌疑惑投來的視線，一口氣嘬完奶茶杯，沉重地吁了聲長嘆：“……跟你直說算了，反正案子即便撂在分局，繞不開顧隊，也躲不過你這里。”

江陌眨了下眼，當即反應過來：“付樂楓尸檢還沒完？”

“有些模棱兩可的小問題，但是這點小事會直接導致死因定性存疑，所以需要二檢。主任讓胖坨帶著人去看看。”小羅法醫皺巴著鼻子點頭，“干性溺水的表征和頸部的致命外傷同時存在，畢竟關系到最終定性，主任還是希望謹慎一點，免得日后送檢再——”

小羅法醫話音一懸，耷頭往江陌震動得有些聒噪的手機上瞥了一眼。

“喂鄭司鈞？怎么——”江陌抱歉抬手，覷著來電顯示有些詫然，接通電話貼在耳邊，停頓兩秒，眉心猝然擰攢在一塊。

“知道了，人在立興街派出所是吧？我馬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