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抱李子道人見此，心情不錯，輕笑出聲，而那個泡泡表面映照的人影，那個道人，那個抱李子道人則似乎有所感應(yīng)，臉上的表情更加陰鷙了……
暮色裹挾著砂礫拍打在斑駁城墻上，抱李子道人踏過滿地龜裂的青磚，道袍下擺掃過半截銹蝕的青銅燈柱，濺起幾點幽藍磷火……
這里是哪里？
這是夢里？
這是對現(xiàn)實的映照？
只是，不管是妖道的氣息，還是食夢獸的氣息，還是雨淋庵的氣息，都沒有一丁點的殘存……
這個夢境，那些人都不能起到一點點的影響？
這座被時光遺忘的古城彌漫著腐殖質(zhì)與鐵銹混雜的腥氣，斷壁殘垣間橫陳著白骨，各種生靈的骸骨，有些他都甚至懷疑是所謂的天界生靈，也就是所謂的神靈……
只是，那個氣息，又還夠不上所謂的神明的稱呼……
大熊貓一族的夢都給連在一起了，成了一串，而沒能感受到雨淋庵的氣息，這是因為，雨淋庵的人，根本就沒有踏足其中？
嗯，食夢獸是有痕跡的，沒有食夢獸，這個泡泡就不可能存在……
盡管沒有感受到它的氣息，那是因為，很有可能，就食夢獸那點力量，不能對這個夢造成一點影響……
可這好像也說不通……
這個夢境是因食夢獸而存在的，沒有食夢獸，這個泡泡就吹不起來……
可如果確如他所想，那食夢獸就不可能一點都影響不到這個泡泡？
是因為，這個泡泡里的夢境是個現(xiàn)實的映照，而這個現(xiàn)實一經(jīng)呈現(xiàn)，就展現(xiàn)了它自身的特殊，在呈現(xiàn)出來的那一瞬間，就脫離了食夢獸的影響？
有這樣的可能嗎？
抱李子道人目光停留了幾下，而后再慢慢移過去，
他看到了一些巨獸的骸骨，完整度還比較高，可以一眼就知道是什么生物……
有龍，東方的龍，西方的龍……
還有一些得天獨厚的異獸，奪天地造化的瑞獸……
一只獨角的蛇，還有三條腿的蛤蟆……
但在這里，都化為一節(jié)一節(jié)的白骨……
忽然，一聲震耳欲聾的虎嘯撕破死寂。
天空上的最高處，一頭龐大之極的白虎虛影踏著碎玉般的月光現(xiàn)身，皮毛泛著冷冽的銀霜，額間王紋卻流淌著妖異的赤芒……
它琥珀色的豎瞳鎖定道人，喉間滾動著低咆，利爪在眼眸中扭曲，那是劃破了虛空，身后拖著條燃燒著幽藍火焰的長尾……
而后，倏忽間，一閃而逝！
仿若從來就沒有出現(xiàn)過……
只是，那種心悸在心底深處總是盤桓不去，總感覺有一個陰暗的虛影在仰頭咆哮……
與此同時，道人瞳孔驟縮！
古城中央的祭壇上，一柄銹跡斑斑的巨劍直插云霄！
劍身上蝕出的溝壑里填滿暗紅結(jié)晶，劍柄纏繞的鎖鏈深深嵌入地面，鎖鏈盡頭是密密麻麻的青銅環(huán)扣，每個環(huán)上都有赤紅色的符文書寫的符咒……
巨劍周圍漂浮著若隱若現(xiàn)的陣紋，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威壓。
暗處傳來細碎的窸窣聲，好像有爬行動物在靠近，輕手輕腳地爬了過來……
抱李子道人猛然轉(zhuǎn)身，只見城墻垛口、瓦礫堆后、陰影深處，在這些地方的后邊，后邊無盡的虛無出，那是真正意義上的視野盡頭，在那里，他看到的虛無，忽然之間浮現(xiàn)出一座座建筑……
斗拱，屋檐，脊獸，略帶弧度的向上翹起……
那是東方樣式的古老建筑！
一下子密密麻麻，好像有著無數(shù)的古建筑擠在了一起，從視野地盡頭，向更廣闊的地帶鋪陳開去，根本無法衡量，也無法計數(shù)……
只是那種本來引而不發(fā)的心悸，在此時，觸景生情般的爆發(fā)出來……
他隱約感覺到有哭泣聲從極遠處傳來……
他側(cè)耳傾聽片刻，感覺到了熟悉，那是……
招魂曲？！
“魂兮歸來……”
“魂兮歸來……”
“魂兮歸來……”
在最后，傳到他的耳邊，只能聽清楚這一句。
可是，已經(jīng)也足夠了……
無數(shù)雙猩紅瞳孔在黑暗中亮起，宛如燃燒的血珠……
它們連成涌動的光潮，隨著呼吸節(jié)奏明滅，腐臭的氣息裹挾著尖銳獠牙的寒光，在極遠處聚集，好似要將道人圍得水泄不通！
可是跟那個白虎的虛影一樣，這個感覺一出來，立時就跟著消散了……
天際昏暗，沒有什么可以被映照的……
抱李子道人一甩大袖，場景頓時一換，已然在地面上了……
踏著滿地碎瓦，緩緩步靠近這片被遺忘的古宅群，斑駁的朱漆大門半掩，門框上的銅釘早已銹跡斑斑，藤蔓從墻縫中肆意生長，纏繞著腐朽的梁柱，仿佛無數(shù)只枯槁的手臂在風(fēng)中搖曳。
空氣中彌漫著腐朽的氣息，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腥甜，令人不寒而栗。
真是格外的凄涼……
“吼……”
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打破了死寂。
道人抬頭望去，只見一座座古宅竟化作了巨獸的形態(tài)！
飛檐變成了鋒利的獠牙，雕花木窗化作了陰森的眼眶，整座宅邸仿佛活了過來，散發(fā)出令人膽寒的威壓，巨獸們緩緩張開血盆大口，猩紅的涎水順著利齒滴落，在地上腐蝕出縷縷青煙。
可等看清一點，又是一變，變得很扭曲起來……
而那一張張血盆大口，竟?jié)u漸幻化成一扇扇詭異的紅色大門，門板上流淌著黏稠的血色液體，表面浮現(xiàn)出扭曲的人臉，時而猙獰嘶吼，時而痛苦哀嚎。
大門周圍環(huán)繞著幽藍的火焰，將周遭的空氣都扭曲變形，巨獸們晃動著龐大的身軀，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轟鳴，仿佛在催促著什么……
紅色大門緩緩開啟，門后漆黑一片，隱約傳來陣陣陰森的笑聲，仿佛有無數(shù)冤魂在其中徘徊……
這些景象，在倏忽又遙遠起來，一瞬間就出現(xiàn)在視野的盡頭，泛白一片，一切都看起來朦朦朧朧……
委實真假難辨……
這一刻，連抱李子道人都難以分辨夢幻與現(xiàn)實……
這是在夢境之中的夢幻？
在夢的真中，出現(xiàn)了幻覺？
“吼……”
沒等道人細細探究，又是一聲巨大的咆哮聲，仿佛要將整個天地都撼動起來……
暮色在白虎虛影的咆哮中扭曲成漩渦，銀白色的皮毛裂開血紋，死白的眼睛燃起幽冥之火。
抱李子道人抬頭仰望，等待著……
那道虛影已裹挾著腥風(fēng)撲至眼前，身軀驟然膨脹，遮天蔽日，利齒間涌出濃稠黑霧，竟將方圓百里的天穹盡數(shù)吞噬……
古城的飛檐斗拱在黑霧中寸寸崩解，化作齏粉消散，暗處窺視的猩紅瞳孔接連炸裂，濺起的火星還未落地，沉浸在這無邊的黑之中……
道人皺眉，他感受到這個股力量，正是白虎！
且還是正宗的白虎之力！
可是，哪來的白虎？
一個夢而已？！
如果食夢獸可以在夢中構(gòu)筑這樣的力量，那它就應(yīng)該成為這天地間最恐怖的生靈！
明顯不可能！
可是，這力量是分明的，做不得假……
他不得不出手，白虎之力至兇至惡，不能不防！
他一只手單臂伸出來，凌空畫符，試圖撐起結(jié)界，卻見白虎虛影的獠牙已近在咫尺，腥風(fēng)卷著腐臭氣息撲面而來……
光影剛起即驟滅！
分明在這個夢里不起作用……
下一刻，黑霧將他整個人包裹，天地陷入永恒的黑暗。
“啵……“
清脆聲響撕破死寂。
彩色泡泡在指尖碎裂，琉璃般的碎片懸浮在虛空，折射出細碎的光……
耀眼的光……
祥和的光……
抱李子道人猛然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圈外，一只腳已經(jīng)抬起來，腳底下就是那條痕線，堪堪只有幾寸……
掌心銀絲早已消散，唯有殘留的一縷涼意……
剛才的夢是真的？
只是，他有點忘記了？
這是怎么回事？
望著朝著這邊著急關(guān)切的目光一眼，抱李子道人寬袍大袖間忽然漾開細碎流光……
他那只白嫩的手掌猛地握緊，再收緊，而后慢慢放松，放松之后，手指松垮下來，又是稍稍用力……
嗯？
道人，在扯著什么？
小道士覺得道人此刻手上的動作有些奇怪，好像在跟人角力似的……
但又不是在扳手腕，自然也不是拔河的姿勢，只是總感覺到，在他對面，也有著人在使勁，彼此兩人互相在較勁……
道人也著道了？
還好，只是行為怪異，還沒帶那種神神叨叨的味道……
剎那間千百個瑩潤的泡泡自虛空迸裂而出……
那些半透明的球體裹著霧靄般的光暈，有的泛著幽藍的星芒，有的流轉(zhuǎn)著血色殘影，在教堂此時忽然刮起的風(fēng)里輕輕搖晃，恍若懸在天地間的琉璃燈盞……
“呼……”
有幾個瞬間，風(fēng)聲顯得特別凌厲……
張清燭下意識踮腳仰頭，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毫無疑問，此時的場景很眼熟，他目光在漂浮的泡泡群中穿梭……
那位小公主，來到了現(xiàn)在的教堂中？
玩笑開大了吧？
張清燭覺得有點恐怖，如果夢中的人跟他在此時的“現(xiàn)實”相會，他會覺得恐怖……
那種靈異恐怖的感覺，就太濃郁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