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照常升起,一切和平時一樣。
小商小販一大清早就開始擺弄活命的家伙。
仿佛沒有什么不同。
只有一點,那就是陸家一家被人滅了滿門,只有一個少爺僥幸活了下來。
當人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面色各異,心里的想法也大有不同。
那些陸老的朋友,生意伙伴全部第一時間趕來慰問。
同時,他們還帶了很多陸家老爺生前留下了借條和契約。
試問家中發(fā)生了如此慘案,陸家大少爺還有什么心情去看那些借條的真?zhèn)文兀?
于是他麻木地按著手印。
一張契約接著一張契約。
當他按完最后一個手印之后,他的家也快要被搬空了。
陸家所有的財產(chǎn)都被他父親的朋友瓜分了。
周圍的街坊們看到這一切,都竊竊私語。
有的甚至幸災(zāi)樂禍起來。
還有的人一臉義正言辭地說這種行為是不對的。
但他們沒有一個人出來幫忙。
因為他們自己本身就是平頭老百姓。
在亂世中,各安天命。
等到屋子里終于只剩下陸家少爺一個人的時候。
他在一片空空如也的屋子里終于找到了一本沒有被帶走的書籍。
他翻看之后,忽然笑了。
整個人躺在空曠的屋子里,開懷的大笑起來。
他在嘲笑自己,他在嘲笑自己有多么愚蠢,居然會相信人真的是善良的。
居然真的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等到他笑完之后,他又不自覺地哭了。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該怎么辦。
他一個人踉踉蹌蹌地走到大街上。
他從未有過的感覺到這陽光是這么的刺眼。
他用手擋住了陽光,然后走到大街上。
小孩子們都用手對他指指點點,有些甚至用石頭砸他。
大人們紛紛遠離他,裝作不認識的樣子。
這些人里有好多人都是曾經(jīng)受到他幫助的人。
還有一些甚至是昔日和他一起詩文唱和的文友。
但是他們現(xiàn)在都視他為空氣。
漸漸地,他來到了一家饅頭店里。
剛出爐的饅頭總是那么的燙手。
但有的人不嫌燙手。
剛出爐的饅頭就被一只臟手給碰到了,然后那個人理所當然的拿走了不要錢的饅頭。
店主搖了搖頭,說道:“這個陳三兒,又來我這里偷饅頭。”
他雖然這么說了,卻沒有絲毫要追回那個饅頭的打算。
陸伯年餓得直流口水,他狼狽地來到了店老板的身邊,然后問道:“為什么你不去追回那個饅頭?”
“你難道沒有看到那個饅頭已經(jīng)被那只臟手污染了嗎?”饅頭店主笑著說道,“陳三兒是個慣偷,這一帶有哪家商戶沒被他偷過?只要他那只臟手往吃的上面一放,連狗都不愿意吃。”
陸伯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那只手也是充滿了灰塵和鮮血。
他把手也放在一個饅頭上面。
店老板頓時嚷嚷起來,街坊四鄰們也紛紛圍了過來。
“大家快來看啊,有人吃饅頭不給錢啊。”店主大聲呼喊道。
一時間所有人都來指責陸伯年。
“這不是陸家大少爺嗎?你這么有錢還吃霸王餐?”一位賣菜的大嬸兒說道。
她剛一說話,另外一個人一把拉住她,小聲地說道:“您還不知道吧?陸家一晚上被人殺光了,聽說是一股盜賊干的。”
“不是盜賊,是楊煦干的。”陸伯年幽幽地說道。
大嬸兒愣了一下,說道:“哎呦,真可憐啊,這孩子都瘋了。”
“就算是瘋了也不能白吃饅頭吧?”饅頭店主不依不饒地說道。
“對啊,他是個老實人,怎么能做這種事呢?”另外一個人說道。
人們總是會對慣犯聽之任之,卻總是喜歡站在道德高地為難一個老實人。
因為是老實人,受了欺負就應(yīng)該忍著,做事就應(yīng)該做好事,活該成為道德模范。
不然所有人都會第一時間前來指責他。
陸伯年先是感覺到了一絲凄涼,因為所有指責他的人都曾經(jīng)受到過他的幫助。
現(xiàn)在他落魄了,卻沒有一個人幫助他。
雪中送炭是難事,落井下石卻是不用耗費絲毫力氣。
眾人行惡是最難管的。
因為每個人都有理由說服別人,他也做了,為什么不說他。
當大多數(shù)人以正義的名義施以暴行的時候,不對也是對。
陸伯年當著眾人的面拿出了那個又臟又臭的饅頭,對著店老板說道:“這個饅頭你還要嗎?”
“要。”店老板一把躲過了饅頭,扔到了地上,狗過來聞了聞,沒有吃。
“看到了嗎?狗都不吃。”陸伯年指著那個饅頭說道。
店老板看了他一眼,然后用腳將那個饅頭狠狠地踩了個稀碎。
然后說道:“那又怎么樣?就是不給你吃。”
所有人都對店老板的行為大加贊賞,大家都認為他做得對。
陸伯年走出了饅頭店。
一個老人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嘆息道:“這世道,連老實人都開始作惡了。”
陸伯年餓著肚子一路恍恍惚惚地朝著前面走著。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是一只又臟又臭的手。
那只手的主人也和這只手一樣又臟又臭。
那個人遞給他一個饅頭,那饅頭上滿是灰層和臭味。
陸伯年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過了饅頭,然后狼吞虎咽地吃掉了這個饅頭。
“怎么了大少爺,怎么一夜之間你就落魄到這步田地?”陳三兒嬉皮笑臉地說道。
“我不想說。”陸伯年強忍著惡行說道。
“你現(xiàn)在還有地方可去嗎?”陳三兒忽然說道。
“沒有了。”陸伯年想到了那棟充滿血腥味的房子,他要是繼續(xù)留在那里面,恐怕沒幾天就會真的瘋了。
“那你就跟著我混吧,我陳三兒的大名這里何人不知,何人不曉?”陳三兒笑著說道。
“你是小偷?”陸伯年說道。
“你以后也是。”陳三兒說道。
“不行,我是讀書人,怎么能做這種下三濫的買賣?”陸伯年說道。
陳三兒聽到這話頓時大怒,他一把將陸伯年推倒在地上,然后扒開他的嘴,用骯臟的手指頭捅到他的嗓子眼兒。
陸伯年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被吐出來了一樣。
做完這一切之后,陳三兒一臉嘲諷地說道:“你是讀書人,怎么能吃這種臟東西?”
說完,他一臉嘲諷地走了。
走之前還向著陸伯年吐了一口口水。
陸伯年用手撐起身子,然后朝著自己的家走了過去。
經(jīng)過這么一弄,他更加的饑餓了。
他勉強走回了自己的家,然后躺在地上,漸漸墜入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