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至正年間,朝廷的苛捐雜稅已經到了極點,內有朝廷重臣伯顏把持朝政,外有農民起義。
元王朝已經到了風雨飄搖,朝不保夕的地步。
為了遏制如雨后春筍一般崛起的武裝農民起義,伯顏下令將漢民族五個大姓張王趙李劉的百姓全部殺絕。
此令一出,天下群雄激憤,五個姓氏的漢人更是結為了五姓同盟,推舉張四九為總盟主,聚眾上萬人盤踞于關中一帶,抵抗朝廷殘暴的殺戮。
與此同時,白蓮教教主韓山童率麾下教眾揭竿而起,他與教友劉福通宣告天下,擁護漢室正統宋王后裔為天下共主,誓要驅除蒙古人,還漢人一個朗朗乾坤。
白蓮教教眾全都頭戴紅巾,身穿白色長袍,故有被人稱作紅巾軍。
深夜,皇覺寺外。
一個衣著襤褸,渾身是傷的男人用力地拍打著寺門。
“師父,開門啊,救命啊。”
門依舊緊閉。
他咬了咬牙,看著身后那個越來越近的人影。
他索性用身體撞開了緊閉的大門。
門開了,里面卻一個僧人都沒有。
佛像上結滿了蜘蛛網和灰塵,仿佛要告訴進來的人里面已經很久沒有人煙了。
看到這幅情景,他明白今天自己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于是他沖進大堂,舉起一個香爐朝著身后的那人狠狠地砸了過去。
那人身形佝僂,枯瘦,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臉,一雙惡狠狠地眼睛就獵豹盯著自己的獵物一樣,充滿了陰狠和暴虐。
那人幾乎毫不費力地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嘴邊流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
那人的手里拿著一把小刀,這些日子里,他就是用這把小刀不斷地在他的獵物身上留下印記。
他看著那人一點點的接近,情緒幾乎就要崩潰了。
這些日子,他就像被一只厲鬼纏身一樣,他無論走到哪里,都會被一個人緊緊地跟在身后。
那人既不會煩他,也不會殺他,而是像他的影子一樣和他保持一個身子的距離。
那人手里的小刀會時不時地在他的身上劃上一刀,讓他防不勝防。
這是一個奇怪的人,他是一個亡命之徒,一個亂世中以收割人的性命為生的殺手。
他與其他殺手不一樣的是,他喜歡玩弄自己的獵物,他從不主動殺死自己的獵物,反而要讓獵物跪在他的面前,求他出手了結自己。
他的名字叫做鬣狗,人如其名,他的腦袋很圓,兩只眼睛狹長而細小,兩只眼珠子就像兩顆綠豆一樣,他的眼神很毒,很冷,無論是誰看到這樣一個人都會繞道而行。
他有一個特殊的愛好,那就是吃病死的動物的肉。
誰要是想要讓他幫自己殺人,就必須給他這種肉。
若沒有這種肉,即便是給他金山銀山,他也不會為你殺人。
鬣狗的武功并不高,但是他頑強,無論你怎么打他,他都不會走。
他只要盯上一個獵物,就一定要等這個獵物死后,才會放過他。
這種人一旦賴上一個人,就至死方休,讓人生不如死,只能以死來解脫。
照理說,像這樣一個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和一個放牛的窮小子結怨的。
但偏偏兩人就結下了怨仇。
這個放牛的窮小子叫做朱重八,名字很簡單,就是重陽節要喝臘八粥的意思。
朱重八從小便在皇覺寺出家做和尚,長大之后,又在富貴人家家中為人家放牛。
一切本來都應該這么繼續下去,但是忽然有一天牛死了。
牛是病死的。
但凡是富貴人家,對于這種病死的牛只有一個處理辦法,那就是用火燒成灰,然后再隨便挖個坑把它埋了。
在那個時候,窮人家想要吃上一頓肉簡直是做夢。
朱重八作為一個放牛的,牛死了,他自然就沒有了活計。
他知道這頭牛無論如何也不會上了主人家的餐桌的。
主人將這頭病死的牛交給了朱重八,并交代他千萬不可以自作主張,不能動這頭病牛。
朱重八點頭稱是,但是心里卻一直惦記著這頭病牛。
在他眼中,這就是能夠讓他飽餐一頓的東西,他才不在意是不是病死的牛。
他腦海里甚至已經開始浮現出烤全牛的樣子。
一想到一只熱氣騰騰的烤全牛,他就忍不住流口水。
他思來想去,覺得這頭牛最后的下場也就是變成黑灰然后埋進土里。
這么好的牛肉若是真的被燒成灰豈不是可惜了?不如讓他飽餐一頓。
想到這里,對美味牛肉的渴望徹底戰勝了理智,他決定用火將這頭牛烤熟。
牛肉在火上滾了三滾,熟透了的肉帶著一絲讓人難以抗拒的誘惑。
這樣的美味對于一個經常餓肚子的人來說實在是夢寐以求的。
說來也巧,這家主人剛好想要拜托鬣狗為他們殺一個人。
而他們家剛好有一頭病死的牛。
當主人帶著鬣狗來找他的時候,牛已經沒有了。
這頭病死的牛并沒有被燒成灰,而是全部進了朱重八的肚子里。
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擦去嘴邊的油。
鬣狗還有一個習性,那就是最痛恨別人騙他。
現在病死的牛消失了,只剩下了一堆骨頭。
傻子也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這下朱重八可捅了大簍子。
若是尋常人,大可以賠罪,畢竟不知者無罪。
可是鬣狗絕非一般人,他是瘋子,暴徒。
這樣的一個人怎么肯就這么善罷甘休。
于是他先是將這家人折磨得不像人樣之后,在殘忍地殺了他們。
而朱重八這個罪魁禍首,他當然也不會放過。
他一路尾隨著朱重八,連續幾天幾夜,他都跟在朱重八的身后,只要朱重八敢放松警惕,他就會忽然出手,在朱重八的身上留下一道傷痕。
為了不被這瘋子活活刺死,他不得不打起精神,無論干什么都睜著一只眼。
這幾天一來,他每當要閉上眼睛睡上一會兒,鬣狗都會在他身上劃上一刀。
他總是從昏迷之中驚醒了過來。
有好幾次,他都想和鬣狗拼個你死我活,無奈他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早先吃的牛肉早已經消化完了,他根本沒有力氣和一個瘋子拼命。
最后他只能前往皇覺寺,尋找主持大師,也就是當年為他剃度的師父幫忙。
可是當他趕到皇覺寺的時候才發現,里面早已沒有一個人了。
現在,廟里的神佛都救不了他,他只能自己救自己。
他雙眼通紅地看著鬣狗,全身緊繃,想要用最后一絲力氣和鬣狗拼命。
兩人扭打在一起,鬣狗手中的刀被扔在了一邊,兩人你來我往,誓要分出高下。
正在兩人即將分出勝負的時候,一聲忽如其來的琴音將兩人驚得停住了。
他們都沒有想到這寺里面居然還有人。
朱重八用盡全力朝著琴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那是一個中年文士,他正盤坐在佛像前面,彈奏著古琴,在他身后站著一個童子,正一臉笑意地看著扭打在一起的兩人。
這個中年文士是三天前來到這個地方的,他來這里的目的沒有人知道,只是他自從三天以前來到這里之后,每天都會彈琴。
今天也不例外,當琴聲漸漸停下的時候。
門外傳來了馬兒嘶鳴的聲音。
幾個身穿白袍,頭戴紅巾的漢子走了進來。
領頭的是一個青年男人,他一臉的英氣,長得豐神俊朗,氣度不凡。
他先是看了一眼扭打在地上的二人,皺了皺眉頭,說道:“你們可是漢人?”
朱重八聽到這話,連忙開口說道:“我是漢人。”
鬣狗則是不屑于回答,他今天必須要把朱重八整死。
那年輕人搖了搖頭,說道:“既然是漢人,為何不思天下大事,反而在這里枉費光陰?”
鬣狗終于說話了,他冷笑著說道:“你要是敢多管閑事,我下一個就殺你。”
那年輕人還沒有說話,他身后的大漢們便個個眉頭緊蹙。
其中有性子火爆的,直接把他從朱重八的身上拉了起來,扔到了一邊。
那人一臉怒火地說道:“你算什么東西,敢這么和少將軍說話?”
說完,他又怒不可遏地揍了鬣狗一頓。
鬣狗被打得口吐鮮血,他先是冷冷地看了那個年輕人一眼,然后吐出了一口帶著血的唾沫,惡狠狠地說道:“敢不敢留下姓名?”
年輕人笑著說道:“有何不敢,我的名字叫做郭駿,你隨時可以來江淮找我報仇。”
鬣狗笑了笑,掙扎著從地上站了起來,在走之前,他惡狠狠地對著躺在地上的朱重八說道:“這件事不會就這么算了。”
說完,他撿起刀,一個縱身離開了皇覺寺。
將鬣狗趕走之后,他看也不看躺在地上的朱重八,直接來到了中年文士的身前。
他恭敬地拱手說道:“敢問閣下可是青田先生?”
那文士笑著說道:“看小將軍英氣逼人,想必你應該是江淮郭子興將軍的兒子郭駿吧?”
“先生果然是慧眼如炬,實不相瞞,在下這次前來,正是為了請先生出山相助。”郭駿恭敬地說道。
文士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郭將軍雖然是一方豪杰,卻并非我命中等待的明主。”
“那敢問先生命中的明主是誰?”郭駿問道。
“明主還在沉睡之中,尚未出世。”青田先生撫須笑著說道。
躺在地上的朱重八卻感覺到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有意無意地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