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十年前東寧的那段過往中,車旻明明知道事情真相,卻又只能以長輩的口吻對龍白說的那么一段話,一半出于真心,一半出于無奈。因為行政長官一再強調,他在人間的所有記憶,必須只有原本的記憶,奈何橋旁的所有事情,一律被抹除了。也正因為這樣,才有了一個煥然一新的龍白,而一切又都早就自有定數。
就在龍白進入十六古國時空不久,車旻他們也不得不離開了二十年前的東寧,等候龍白歸來。得知所有真相的龍白亦在母親意外的那一夜,終究還是堅定地選擇了原封不動,并共同來到了靜心溪灣,即龍祖陳知曉靜心溪灣秘密之前的時空。
當時的靜心溪灣,陽光下的雨絲絲線線,氛圍盡顯惆悵蕩然。
隨后只見六后人(除誠意外)撤掉紐扣,袒露心胸,胸口處不時點點泛光,隨后匯聚為六道光柱,射向天空,交織,相融,很快化為了一片湛藍的天空,好比六人未來的藍圖一般,籠罩著靜心溪灣的清山綠水,于落地之刻,化為六棵苦楝樹,掛著六個核桃,依次排列,上有帥、呆、萌、純、正、真。
一條清河蜿蜒而過,波光粼粼,清澈見底,游魚細石,一覽無余,讓人不覺完全釋然。沒錯,這就是陸依河。
又一山峰佇立,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在水之涘,又若靜在水中坻,令人頓感心跳奇妙。對,那便是不南峰。
一只白鶩飛過,遨游湛藍天空下,青春迸發,安寧默默,正心誠意之心,徐徐而來,自成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倍感煥然一新。
不久,又幻化為一片參天森林,氣沖霄漢,春和景明,仿佛就要沖破一切阻礙,進而追求一切所向往的新事物,總的一個字,帥。再看地上,潺潺溪流,滋潤兩岸桑梓樹,宛如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長相廝守的境界一般,令人羨慕不已。再看水面,一平靜而又堅毅之少年郎,與一白云縹緲,文文枂軏之妙齡少女,泛舟溪上,其樂融融。天與地上下一白,水連天,天連水,水天一色,曠闊無垠,每個人看了,都定有志當存高遠,胸襟大寬廣之心,紀念與珍惜舊日之情。
平靜歡樂,清新脫俗的感覺油然而生,使人強烈地感同身受,就像人生清與樂的考驗。愛情的熾熱與友誼的溫馨并存,親情濃濃,芳草青青,只見眼前盡是一片茉莉花的海洋,葉的世界,真真幻幻,惆悵蕩蕩。
畫面又轉,燦爛星空,獨亮流星,晃見南溪滕閣,清月素橋,景天山,七建峰。
倏時畫面漸漸淡然褪色,回歸透明。剎那之間,靜心溪灣,又回歸了自己本真的面貌:
青青河邊草,淙淙水流,沁人心。
泉水鳴作響,楝樹耘影,溪潤涼。
不南峰,陸依河,不復存在,那夢境般的畫面,頓時煙消云散,蕩然無存。
那一晚,六后人不知不覺地,再次回到了奈何橋邊,并見到了行政長官。
行政長官徑直走向龍白:“本王知你心結未了,特召見于你,為你解結。”
龍白似有預感一般,自然地拱手躬身:“謝過行政長官。”
行政長官面無表情:“打開三生石境。”
隨其語落,一片白光閃現,驟時幻化為一片影像——
龍白的前世是一名小有名氣的作家,極富浪漫主義氣息,但妻子女兒橫遭禍事,心神深受打擊,最終郁郁而終。
龍白的來世是一名特立獨行的律師,嫉惡如仇,誓要平定世間所有不平之事,做到真正的正義普及,不料觸及腐敗集團逆鱗,全家慘遭滅門,原本堅定之信仰瞬間坍塌,精神極度奔潰,最終悲痛而亡。
行政長官認真地問龍白:“如若按照你現在的決定,一切如常進行,那你的來世便會如此,現在本王愿意網開一面,準你改變,常伴母親于世間,故給你一刻鐘考慮。”話語同時,令三生石幻化出了龍白的今生,即李孝嫜意外那一夜。
望著無力仰趟病床卻又痛苦萬分的母親,龍白的堅定倏然間動搖了。
“一刻鐘后,你就必須過橋。”
“我為什么要過橋?”
“奈何之橋,即為重新來過,奈若何兮,再無奈何。”
“那他們呢?”
“皆同此理。”行政長官毫不掩飾,“無論你改不改變,都要過去。汝當明白,人僅一魂,既在奈何,陽便無魂,人便為尸,此為天理循環。”
“那我母親呢?”
“生死有命,黑白無常,反或無救,謝必不安,牛頭馬面,不過人性使然,汝可明白?”
龍白沒有言語。
沙子一點一點漏下,時間一刻一刻過去,眾人一息一息逝去。
“他們怎么回事?”
“既非奈何之人,自當回往生養之地。”行政長官突然冷冷道:“時將盡矣。”
龍白靜思須臾方回:“人生長短,自有定數,但全七情六欲,短亦無悔,若活空洞無情,又有何益。陰陽協調,天理方存,時世無常,義禮安在?一世命即萬世命,故一世明白,也就萬世明白。前世來生,無心多想,唯有今生,多有情欲,雖常有憾,卻也有償。母親賜名為白,想有此意。自古親善之名,絕非孝順囊盡,友美之意,亦恐非皆如此,是有真美不善,善美不真,真善不美。故曉煥不敢多求,唯做今世之思,不欲改變,唯安平凡之身,以尊吾生,以行常事,以做行人。”
龍白言語間亦解下了手腕上那塊白玉石機械表:“只是忘川陰氣會將我身上的所有陽間之物蝕盡,故還望行政長官幫我個忙,將這塊表恢復成他應有的模樣,并放到他該去的地方,也好給我留個念想,拜托了。”
“當真如此?”
“當如是也。”
此后,龍白釋然飲下忘川水,靜然走過奈何橋,漸行漸遠靈形消。
眾人亦如同陷入了萬丈深淵一般,光芒不現。
等至龍白醒來,再看窗前日歷,方覺離家已是半年有余。他來到書房,一連幾日翻開父親回憶錄,陷入那久久不絕的回憶之中。
六家人一起來到了陸依河岸的六棵苦楝樹下。然而這幾棵樹就是龍祖陳他們當年種下的,當時還是小樹苗,不曾想,如今已是參天大樹,足以覆蓋幾十個人的休息場所。
“誒,我說老陸啊,咱們去劃船好不好啊?”龍祖陳一臉刁難之意。
“好啊,但我們先去登不南峰唄。”陸若雲從未懼怕。
“我看這水是不錯的,不如下河游泳捉幾條魚來搞搞燒烤怎么樣,景明?”黃志勤說。
“那還等什么,走啊,來,老冉,我教你游泳。”正中楊林霄下懷。
“切,你一個天上飛的教我水里游的,不會是教我水上飛吧。”冉靜毅不屑一顧。
“又不是不可以,好了,走,下河咯,看水上飛。”楊林霄的沖鋒精神無處不在。
“噗……噗……噗……”
“清直,少凌,一起來啊。”楊林霄更是喜歡與比自己年輕的子輩們比賽。
林紫怡離開的原因其實只是與楊林霄的追求不同。在她看來,與楊林霄的那段戀情只是她人生經歷的一段過往罷了。可她卻不知,楊林霄的心從相愛的那一刻起,就只屬于她一人而不可更改。
“好咧,看我們前翻……”正心振琦隨即應戰。
冉寧一如既往,專注地陪著靜婷,坐在樹下,靜靜地看著陸依河面,對剛剛眾人的呼喊以及此刻水花蕩起的喧囂視作虛無。也就在這一刻,冉寧才真正明白了最初此行的目的,以及父輩們之間那層生死不變的情誼。振琦的心境此刻恐怕亦是如此。
“筱姨,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吧,好不好?”鬼精的誠意怎會放過這個最適合的機會。
“那么,來吧,依桐,子正,一起玩吧。”黃筱了解那丫頭在想什么。
“你們這些孩子,就陪你們玩玩吧。”車旻還是那副不請不來的架子。
“好,那我可開始轉了啊,一,二,三,呀,是你咧,筱姨。那么,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啊?嘻嘻。”楊誠意期待的神情,生怕黃筱看破了她心里的小九九。
“誠意你這鬼精靈,我就了你這個心愿吧,我就不冒險了,真心話吧。”黃筱似乎洞察誠意心思。
“真的啊,那么我可問了啊。”誠意是真沒想到,黃筱都已經猜到了自己的心思,還愿意中招。
“問吧,你這孩子,真是的。”黃筱一如既往地滿臉笑意從未因任何變故而表現異樣。
“來,我悄悄地問您,您悄悄告訴我,好不好?”
“好,來。”誠意把紅嘟嘟的嘴唇湊近黃筱耳旁,問:“您是不是喜歡過涵叔啊?”
“你這丫頭,人長得精靈,這問題也精靈。好吧,我告訴你。”也湊近誠意耳朵旁,但似乎故意放大聲音說:“假若曾經可以,我們應該是白頭偕老,不過,那年釋然了,來,下一個。”
“呀,是靜婷咧,選真心話,還是大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