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大亮，小院就擠滿了人。
劉嘉寧本也沒打算瞞而不報，只是沒料到劉文才兄弟二人竟然告假也要過來。
必須要承認，即便已經接受了其他人，對于劉文彩這位父親，她心中仍有芥蒂。
沉淀了二十幾年的怨懟，又其是一朝一夕可抵消的。
原想著只要不出門，不見面，就不會勾起曾經的回憶，終究還是想的太簡單了。
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是難以改變的事實，抬頭不見低頭見，更是常態。
除了位極人臣，輕易告假必會引起軒然大波的老太爺，以及終日“郁郁寡歡”，“臥病在床”的老夫人，該來的不該來的都來了。
劉嘉寧淡然收回視線，忽略心頭涌上的丁點不適，將她與昭陽之間的恩怨大致講了下，包括她女扮男裝去燕春樓的事。
至于陸淮山那部分，該省就得省。
“你這丫頭，也太大膽了些。”
楊氏萬般心疼的握住她的手，眼中閃著淚花。
“燕春樓豈是女兒家能去的地方，即便換了男裝也非萬全之策，聲明皆是虛妄，唯有你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聽娘的，日后萬不可再如此沖動。”
燕春樓的名聲，楊氏早就聽過，也知其背后鎮著惹不得大人物，單是想想當時的場景以及暗藏的危險，就禁不住一陣后怕。
就好比一把刀架在寧姐兒頸上的同時，在狠狠剜著她的心啊！
“大嫂說的是。以后再有需要人手的時候盡管開口，若我同你父親不在，就找老太爺，老太爺不在，也還有奕哥兒，我想辦法調他到羽林衛，有用的到他的時候不過也一句話的事，無論如何都不用你親自動手。切記。”
劉文華皺眉開口，身在朝堂，又風里來雨里去過了幾十年，想的到底多了些。
他不擔心別的，只擔心寧姐兒已經惹禍上身。
前幾日還同父親商議，看要不要讓奕哥兒獨當一面，走一條他們沒走過的路，如今看來，該提上日程了。
父親年紀大了，遲早要退，大哥和他是升是降得看龍椅上那位怎么想。
相府還能風光幾年，真不好說啊。
羽林衛就不同了，那可是陛下親衛，專為陛下辦事，讓奕哥兒進去，一是為了表忠心，二是為了相府的未來。
一舉兩得的好事，陛下也不吃虧，沒道理不同意。
想到這，劉文華長出了一口氣。
說他勢力也好，說他愛慕虛榮，用兒子換富貴榮華也罷，反正出于私心，他也不想讓一家老小過苦日子。
老話說得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簡難啊。
其他人都在想辦法處理尸體、抓奸細，對他剛才的說法也沒意見，誰也沒想過他竟一鼓作氣連將來都打算好了。
笑容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劉嘉奕更不會想到，作為人人捧在手心里的嫡孫，竟成了父親拋出去的探路石，還是注定坑坑洼洼的路，哭都沒地哭！
“寧姐兒，你有何打算？”
劉嘉寧揚眉，眼中閃過錯愕。
今年的怪事可真多，劉大老爺都開始關心她的想法了。
別說她，楊氏幾個做長輩的同樣震驚抬頭。
沒辦法，實在是劉文才在他們眼中的形象已經固化了，就是沉默寡言、懦弱無能又自詡清高的男人，連發妻的想法都不曾顧過，更何況女兒。
果然是最近發生了太多事，刺激到他了。
一定是這樣……
詭異的安靜過后，劉嘉寧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雖然淡入春風，一晃而過，也依舊讓人挪不開眼。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有人想把我拉下水，索性就讓水再混一些。”
既然都是掛尸體，掛在哪又有何分別。
想坐山觀虎斗，也要看她答不答應。
沒錯，劉嘉寧就認準了還有第三方在兩頭摻和，幫著昭華又想看她會不會有不一樣的反應，拿她們當猴耍呢。
鶯鶯出身再平凡，也是燕春樓的花魁，沒人默許，即便是昭華再囂張，也不敢明目張膽把尸體掛出來。
畏首畏尾的鼠輩，還大人物呢。
呸！
想法一出，劉嘉奕第一個蹦出來，摩拳擦掌準備接手，滴溜溜的大眼睛都要放綠光了。
只可惜，劉嘉寧壓根就沒打算經旁人之手。
她一定要親手刨了那人的“墳”！
管他什么妖魔鬼怪，都得現身！
“我與昭陽的恩怨，不好牽連旁人……”
話還沒說完，劉嘉奕就扯著嗓子嚎。
“長姐，你又說這種話！什么旁人不旁人的，我們是自己人！”
他撇撇嘴，一臉委屈，耷拉著腦袋兀自嘟囔。
“說白了還不是嫌棄我，怕我給你搞砸了。我身手是不如錦棠，但也沒那么差吧，試都不試就斷定我不行，不公平！”
劉嘉寧眨眨眼，完全沒有要順著他的話往下說的意思。
開玩笑，裝委屈扮柔弱的招數她都用爛了，半路出家的門外漢還能比的過她駕輕就熟？
“說的不錯，你的身手的確比不上錦棠，甚至還可能差我一大截。等你磨練好的那日，再提為我辦事也不遲，畢竟我要做的，都是關乎人命的大事，可不想為了給你收尸而耽擱。”
在他的目瞪口呆中，劉嘉寧接過錦棠遞來的帷帽，讓她小心打包好快要化為爛肉的尸體，一前一后跳上了墻頭。
這是她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展示輕功，也確實沒有繼續隱瞞的必要了。
臨走前還不忘再說幾句。
“羽林衛是個好地方，我期待你昂首挺胸走出來的那天，到那時，你才是最鋒利的劍。”
劉嘉奕咬牙，雙眸冒火，死死盯著她。
“放心，我定不會讓長姐失望！”
他不但要昂首挺胸站到她面前，更要用羽林衛統領的身份堵住她的嘴！
劉嘉寧不以為然，轉身離開，直奔燕春樓而去。
二叔的擔心她早就明白，能推一把，對她而言也不是壞事。
前世相府的確因樹大招風，惹來了陛下的猜忌，再加上王李兩家和昭陽的推波助瀾，落了個家破人亡的凄慘結局。
而前世，嘉奕并未進羽林衛。
只要搞定金勛，定能避開嘉奕的死局，是個不錯的開端呢。
……
燕春樓白日很少開門做生意，想來幕后之人也不愿落個白日宣淫的名號。
只今日不同，大門是硬生生被砸開的。
小廝開門時眼都沒完全睜開，被人擾了清夢，別提多窩火了。
“誰啊！不知道燕春樓白天不做營生啊！趕緊有多遠滾……嗝！”
頭發吹到臉上時他還不覺得有什么，只當今日風大，可懸著個腦袋就太瘆得慌了，徹底把他嚇醒了不說，打了個響嗝便直挺挺倒了下去，嘴角還直冒白沫。
看完全程的劉嘉寧搖頭輕嘖。
“還真是有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奴才啊，一丘之貉，枯燥無味。”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劉嘉寧帶著錦棠不動聲色退到了最外圍，隨便找了個攤位坐著。
為了方便行動，帷帽都是白的，沒有那么的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