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杉回到辦公室，在辦公桌前發起了呆，益禾大廈，他們搬進來也有三年時間了，當時因為她要使用輪椅，這間最寬敞的辦公室就留給了她。那時候的楊靜怡，每天中午都還會過來找她一起吃飯，下班有時候還會跟她一起回家做飯，然后聊天到很晚很晚。

從楊靜怡戀愛到結婚，她們相處的時間逐漸減少，許杉覺得也都正常，畢竟，每個人都會有人生的不同階段，重心也會不同。她沒有想到的是，楊靜怡對公司的理念也開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們從偶爾的一次討論，變成了互不退讓的爭執，到最后楊靜怡對著她拍著桌子的咆哮，還有那次她氣急對許杉喊出的那句：“我看你不光是腿有問題，你的審美和三觀怕是都有問題！”

許杉是從那時決定退出的，她不知道再爭執下去，楊靜怡還會說出什么更難聽的話，就這樣散場，彼此尚存一絲善意，或者說她單方面還能殘存一絲善意，也好。

想到這里，許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開始整理這些年的各種設計稿件，把她自己獨立完成的單獨存放起來，其它的按主要設計人一一進行了歸置。

午飯，許杉請人幫忙帶了一個漢堡，墊了墊肚子就繼續工作了，一直到下午快四點才終于把今天計劃內的事情做完。她看看手機，一條徐毅的消息，問她午飯吃了什么？她知道，這不過是一個想跟她聊幾句的開場白而已，可是，她覺得很幸福。

許杉忽然想起，今天不只是她復工的日子，也是該給徐毅發薪水的時候了，徐毅到她家做管家已經整整一個月了。

許杉回復了一句：“我剛看到信息，下面是你這個月的薪水還有過年期間的加班費，請查收。”

那筆錢在三分鐘之后被查收了，然后跟著是一個螃蟹的小圖片，寫著：“蟹蟹老板！”

許杉剛點開圖片的功夫，她的另一個app就跳出了兩筆轉賬信息。一個備注上寫著：“三個月的房租。”另一個寫著：“給我家老許的奶茶錢。”兩筆錢加起來剛好比她轉出去的多了20塊，真的就是一杯奶茶錢。

許杉看著那兩筆轉賬又揚起了嘴角，徐毅沒有拒絕她的轉賬，而是用這樣的方式悉數退回。他仿佛在給她一個儀式，告訴她，他再也不是她的管家了。我家老許，雖然只是幾個字而已，許杉還是覺得心里莫名的多了一份親切和踏實。

“方便電話嗎？”許杉又發了條信息過去。

電話很快就打了過來。

“喂。”許杉輕聲喂了一句。

“喂。”徐毅學著許杉也喂了一聲，沒有說話。

“你怎么不講話？”

“不是你要通電話嗎？”徐毅還在逗她。

“可是是你打過來的。”

“哦，那我可能打錯了，掛了啊。”

“你今天幾點下班？”許杉最終還是服了輸，跟徐毅斗嘴她贏的時候少。

“隨時可以跑。”

“我今天不想做飯了。”許杉的口氣里已經開始有了點撒嬌的調調。

“剛好，我今天發工資了，請你下館子。”

“你工資不是都上交了嗎？”

“對呀，忘了藏點兒私房錢，草率了。”

許杉笑了，一早的戰場，一天的忙碌，好像都在這幾句毫無意義的貧嘴中被化解了。

徐毅不到五點就到了她的公司樓下，許杉也沒有再恪守規矩等下班打卡。今天是一家很火爆的干鍋蝦，因為兩個人去的早，才沒有排隊等號，可是地方小，輪椅實在不好進，徐毅直接抱起給她放到了座位上，這一次，彼此都已經很自然也很自在了。

本來干鍋蝦配啤酒才極度舒適，可無奈家遠，許杉的車又只能她自己開，兩個人就各自剝了蝦，捏著蝦尾，用Q彈的身子做了個干杯的動作才開始大快朵頤。

回到家，許杉換了換衣服，下樓取了兩罐啤酒就上樓去敲了徐毅的房門，這個時候的徐毅手里正拿著一袋辣條。兩個人看看彼此，都笑了，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徐毅把許杉讓進屋里，就在他的寫字臺前，一個坐在輪椅上，一個坐在床邊，兩個人開了辣條和啤酒，又一次干了杯。

“今天那場必輸的仗輸的還痛快嗎？”

“不太痛快。”許杉現在在徐毅面前一點兒都不會再偽裝什么，她看了看手里的酒，又抬頭沖著徐毅撇了撇嘴。

“要不說給我聽聽？”

“我決定退出了，后面會開始辦理股權轉讓，大概可以能半年左右的時間，之后，我就徹底失業了。”

“特別不舍得吧？”

“其實，我對這個公司好像真的也沒有那么深的感情，反而是楊靜怡，十幾年，我們今天竟然就像仇人一樣。我把一部分股份贈予了她，她卻冷冰冰的說那是她應得的，我那一分鐘真想告訴她我不送了。”

“你現在也可以反悔。”

“是，可是，我不想以后自己想起這件事兒，總覺得好像虧欠她什么。”

“其實你不欠她什么，不給也無可厚非，但是呢，我覺得人最難得就是心安。有的人，損人不利己的事兒也愿意做，就為了一時痛快，有的人，殺人不犯法也下不去手。自己心里怎么舒服就怎么做就是了，反正呢，有老徐，保證你至少餓不了肚子。”

“老徐會永遠像今天這樣陪著我嗎？”

“嗯……你信我嗎？”徐毅定定的看著許杉眼睛問了一句。

“我剛跟一個十幾年的好友分道揚鑣。”

“那……你信我嗎？”徐毅又問了一句。

“我信！”未來，會發生什么，誰能知道？徐毅會發生什么變化，她又會有什么不同，這個時代，社會，環境等等等等都是未知數。可此時此刻，她看著徐毅的眼神，她信他，她也就這樣告訴了他。

徐毅直接蹲下仰起頭深深地吻了上去，然后抱起許杉，許杉一只手環著他的脖子，一只手撫摸著徐毅的臉頰，也深深地回吻著他。如果每個人都因為未來的不確定而拒絕現在的開始，那就不會有未來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