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大年初一，人們還在搶著早起，常常摸黑就要梳洗打扮，吃了餃子，拖家帶口去拜年。后來，串門拜年變成了電話拜年，慢慢又變成了短信拜年，最近越來越多的人只是一個朋友圈便了事了。也許，這也是一種進步吧，或者說是一種彼此的不打擾。

許杉一早起來就把昨晚凍好的餃子拿出來，她一直等到水開了，才拄著拐杖到客廳去喊徐毅起床。

徐毅迷迷糊糊，頭發上炸著兩撮小毛，看見許杉就揚起嘴角瞇著眼睛先笑了。

“起來吃餃子，吃完再睡。”

“遵命。”徐毅一骨碌坐起來，拉過許杉握著拐杖的手，又閉著眼睛瞇了半分鐘，才跳去衛生間刷牙去了。

許杉搖搖頭，心里想起李玥當年說的話：“男人，六十歲才能長大。”

大年初一，兩個人各自先給該拜年的人都拜了年，之后，就開始收拾起那間客房。少量的幾件衣服被徐毅打了包，他知道有專門的舊衣回收箱，洗漱用品已經都是一年多前的，也就沒有再留下，直接丟了。收拾的過程中，許杉也跟徐毅說了一些她跟楊靜怡過往的親密和現在的爭執，徐毅只說：“你如果現在有拿不定的主意，我可以說我的建議，如果你已經想好怎么做了，那就做，反正我肯定對人不對事。”

許杉又說：“弄不好我可能就失業了。”

“那到時候我雇你給我當管家，我在外面伺候了那一家老小，回家再好好享受享受當大爺的感覺，多好。”

許杉笑了笑說：“大爺，那今年的年夜飯還可口嗎？”

“嗯，特別好！”

“早上的餃子呢？”

“嗯……”徐毅遲疑了片刻。

“呦，看來不太滿意呀。”

“沒沒沒，我在想比特別好更好的形容詞。”

“得了，涮抹布去。”許杉說著把手里的抹布扔給了門口兒的徐毅。

收拾完房間，徐毅想直接把自己的被褥什么的搬過來就可以了，節能環保。他本想自己快去快回，結果，許杉可憐巴巴問能不能跟他去。

徐毅又眼睛骨碌一轉，說：“我們許總還這么粘人的嗎？”

“不帶算了。”許杉說完嘴一撇，白眼一翻，調轉輪椅就要回自己臥室去。

“帶帶帶帶帶……”徐毅說著連忙回去拉住了輪椅。

“算了，我也幫不上什么忙。”許杉故意一臉難過的樣子，模仿著電視劇里的悲情女主角。

“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想著昨晚睡得晚，你在家補個覺，我就回來了。”徐毅蹲下仰著頭乖巧的看著許杉，他也沒想過這個看起來理智知性又大氣的姑娘，竟然也有這么撒嬌的一面。

“好吧，那我在家睡覺。”許杉本想繼續裝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結果自己笑場了：“不行，我裝不下去了。”

“天吶，我以為你真的在這兒難過呢，快去換衣服。”徐毅無奈的起來，捏了捏許杉的臉頰。

“我換衣服可能確實有點兒慢。”

“不急，又不上班，我沙發上瞇一會兒。”

許杉換了一件咖啡色過膝的包身裙，穿了加厚的肉色絲襪，一雙低幫的寬口平底小靴子。她很少穿黑色，因為會顯得本就瘦弱腿更細。她的上身穿了件紅色的短款小風衣，非常有過年的氣氛。

徐毅也換了早就準備好的新衣服，一件淺色的高領毛衣，一件小夾克，有點兒成熟的小帥。

許杉下樓看到門口兒的徐毅，忽然有點兒小失落，如果她的腿可以走路，這一刻，她多想站到他的身邊，挽起他的手臂。

“開你的車還是我的？”片刻的情緒波動被徐毅的詢問打斷了，眼前這個真實存在的人，讓她覺得完全不需要再有什么悲切和遺憾。

“我的后備箱大一點，能多裝點東西。”許杉答著話推著輪椅下了臺階。

“你這是準備讓我直接全部搬空嗎？”徐毅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不懷好意的笑容。

“你把租的房子退了都可以。”許杉一臉不服的挑釁，意思是我怕什么，有本事你就搬。

“這表情才是我們許總的標配，霸氣！”徐毅把許杉后備箱清空了才出發，因為許杉車是改裝過的，所以司機只能是她。

徐毅的家是個單間公寓，地方有限，許杉推著輪椅就只能到門口兒的位置，她的拐杖也因為騰地方被留在了車庫，徐毅干脆把她抱到了沙發上，然后各種要裝的東西和打包袋都放在了許杉觸手可及的地方，讓她干活兒。他自己呢，就先把鍋碗瓢盆都先搬了下去。

許杉裝好了一個袋子推到一邊，發現剩下的衣服被她推的夠不到了，她只好從沙發上滑倒了地板上，又用手撐著往前挪了挪。結果徐毅第二趟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她一個人坐在地上疊著衣服。

“你怎么坐地上呀，你別弄了別弄了。”徐毅說著就兩步跨過去要抱她。

“我夠不到了，就……”

“夠不到就不弄了呀，這是干嘛，地上多涼？”

徐毅伸手要抱起她，許杉卻躲開了，不知道是徐毅的口氣太急了，還是現在的許杉對他太過在意了，她忽然抬頭很認真的看著徐毅，說：“徐毅，你得適應這樣的我，我不總是你在咖啡館櫥窗里看到的那樣。我是會坐在地板上，甚至有時候還有更狼狽的情況，這才是我的日常。”

“不是，我沒有覺得這樣有什么狼狽，我這兒沒地毯，這瓷磚多涼啊。”徐毅蹲在了許杉面前，口氣變得緩慢柔和了很多。

許杉抿了抿嘴，眼眶竟然有些微微的紅了，這是他們第一次有些不愉快，她現在也覺得自己剛才太夸張了。原來，戀愛不僅影響智商，還影響情緒。她向徐毅伸出了手，徐毅把她抱起放回到沙發上。她看著徐毅小心翼翼的表情，說了句：“對不起，我剛才不該那么說話。”

徐毅這會兒真是心疼極了，他摸了摸許杉的頭發，笑笑說：“這有什么呀，趕緊干活兒，還這么多沒疊呢，我準備搬空退房了。”他說完，又把東西往許杉身邊挪了挪，掂著她裝好的袋子下了樓。

徐毅這次去了好長時間才回來，回來的時候手里拿了兩個冰激凌，還拿了一個小棉墊子，上面又是藍胖子的圖案。

“來，以后再需要坐地上就墊上它。”他把墊子和冰激凌都遞到了許杉手上。

“剛說地板涼，又給我買這個。”

“小朋友不開心，吃個冰激凌就好了。”

許杉不知道是自己剛才的情緒沒有卸下來，還是真的太久沒有人把她當個孩子一樣寵著了，她咬了一口冰激凌，眼淚就大顆大顆的跑了出來。這可把徐毅嚇死了，這一邊吃一邊哭的陣勢他也沒見識過呀。

“這……這是怎么說……這大年初一的，我剛才真的沒有那個意思……我……”

“不是，就是……你的冰激凌要化了……”許杉竟然哭哭啼啼的對徐毅說了這么一句話。這一句，兩個人噗嗤一聲都笑了起來。

徐毅把許杉抱起放在了自己腿上，這個90斤都不到姑娘，小小的窩在他的臂彎里，帶著眼淚，跟他一起吃著冰激凌。這一幕，他這一生應該都不會忘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