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嗷一瘸一拐地走出去，發現看起來端莊的女人如今頭發亂糟糟的，哪里還有之前貴氣逼人的樣子？

雖然從他接觸到這個阿姨的時候，就沒感覺到她有什么體面在，可如今看了她發瘋的模樣，小嗷還是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借著身形的優勢，拉開了抓著護士頭發的女人。

“阿姨，你這樣吵，萬一吵到里面的醫生，他們怎么靜下心救你的兒子？”

這句話仿佛有著什么魔力，她的眼睛瞪大，安靜了下來。

只是死死地抓住小嗷的手，任他怎么掙也掙脫不開。

小嗷心里只有無奈，只好讓她就這么抓著自己。

被打的那個小護士，捂著自己的頭，擦了一把臉上因為疼而飚出的淚花，吸著自己的鼻子走了。

小嗷望著頭頂發亮的燈管，搖了搖頭。

他還能怎么辦呢？

只能送佛送到西唄。

他扶著人到過道上的椅子上坐著，還沒坐穩，就聽見遠處護士們的談話。

“這已經是第四個了......”

“她什么時候才能不瘋啊？”

要不是她們上藥的動作，小嗷還真不知道剛剛那個被打的小護士額頭受了傷。

她癟著嘴，鼻子抽抽的，一副可憐的模樣。

“那能怎么辦，她錢也給夠了，我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嘛？”

“嘶——”

下藥的那個護士手上用力，按得她齜牙咧嘴的。

“別人打你，你倒好，還幫人說話去了。”

“不是，我只是感同身受而已。”

小護士望著女人的眼神，仿佛在回憶著什么。

“我媽當時雖然沒她那樣瘋，可是在她陪在外公身邊那最后半年時間，也是渾渾噩噩的......”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說是這么說，你看別的人怎么就不像她那么瘋？”

“走吧，別等會你又惹上她，她再薅你頭發。”

“我可不會再管了。”

小護士很快被她的同事拉走了。

等人都走了以后，小嗷下意識往旁邊瞄了一眼。

她還是和之前一樣，死死地盯著手術室的門口，神情卻是呆滯的。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啊。”

小嗷輕聲嘆道。

不知道這個阿姨是不是聽見了，她抓著小嗷的手松了一下，身子開始微微震顫。

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沒人想看到最壞的那個結果。

伸出的手在半空中頓了很久，最后還是落了下去。

顯然小嗷還沒習慣安慰別人，他輕拍著阿姨的肩膀，臉上的不自在差點讓人以為他是被逼的。

手術室的燈一暗，阿姨就刷地站了起來。

嚇得小嗷也跟著站起來。

小男孩被推了出來，他的臉色慘白，看上去脆弱得很。

手上被一直抓住的地方忽地松開，竟還有些麻麻的。

阿姨扒著床，跟著走的同時，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兒子。

小嗷攔下陪同的醫生，“醫生，我想問一下，他的情況怎么樣？”

“再送晚一點，人就沒了。”

也許是第一次有除了男孩他媽之外的人關心他，醫生停了下來，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小嗷。

“你記得提醒一下你姐姐，別繼續折騰她孩子了，人受不了。”

醫生交代完后，急匆匆地走了。

“哎——”

小嗷還想問點什么，可那醫生估計是有什么急事，走得飛快，一下子便沒了人影。

無奈，小嗷把舉起來的手放了下來。

折騰了這么久，天邊已染上了橙色。

病床邊的窗開著，微風吹動女人稍亂的頭發。

儀器滴滴的聲響如同在耳邊低吟的魔鬼，正敲動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

小嗷在門邊站了很久了。

這個阿姨一直保持著同個姿勢，一動不動的。

麻藥的效果已經過去了，但床上的人還沒有醒來。

“哎。”

小嗷不由地嘆了口氣。

眼看著到了該吃飯的時間，那個阿姨還是和一尊石雕般，握著男孩的手，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這可不妙啊。

萬一她累倒了，還有誰能照顧她兒子呀？

小嗷思來想去，決定去醫院門口的小店買點粥上來。

等他拎著兩碗白粥上來，就撞見有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推倒了坐在椅子上的阿姨。

“干什么！”

“放手！”

眼看著那男的還想動手打人，小嗷連手里的粥都顧不上了，三步并作兩步地沖了上去。

他擋在那個阿姨的身前，死死地錮住想要落下來的手。

“林翠萱，你好樣的，不單把我兒子搞成這個樣子，還會在外面包人了是吧？”

那男的見自己的力氣不如小嗷，反而偏頭對著還坐在地上的阿姨大吼大叫了起來。

小嗷的額頭青筋直跳，一把將人甩到了一邊。

“你嘴巴給我放干凈點。”

“這里是醫院，要是想進局子里喝茶，你就動手試試看。”

他的目光射向男人，一股若有似無的威壓就這么降了下來。

男人還想說些什么，卻在對上小嗷的眼神時忽然噤了聲。

不但如此，他的雙手還控制不住地在發抖。

小嗷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無意識地散發著屬于精怪的精神壓制。

只見那男人哆哆嗦嗦地瞄了自己一眼，便落荒而逃了。

林翠萱坐在地上，沒有起來的意思。

她低著頭，身體也在不停地抖動。

汗水早就浸濕了她的頭發，順著發絲滴落在地板上。

消毒水的氣味不知為什么越發地濃烈，惹得小嗷都覺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酸酸的。

“我是不是很可笑。”

良久，坐在地上的人才哽咽道。

許是覺得被外人看到了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林翠萱把自己的頭低得更厲害了。

身上平整的旗袍起了褶皺，手腕上的珠翠碎成了兩半，被夕陽映出的光澤也黯淡了不少。

小嗷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將人扶了起來。

也許是壓到了神經，小嗷把人扶起的時候，她的腿已經沒有力氣去支撐她站起來了。

林翠萱臉上的淚痕明顯，小嗷扶她到椅子上坐穩后，下意識地撇頭不去看她的表情。

“我真的不能失去他。”

“難道我做的還不夠好嗎？”

“我都把他身邊有害的東西都清除掉了，這樣還不夠嗎？”

她重新將男孩的手放進自己的手心。

“可是現在為什么會變得這么糟？”

林翠萱終于忍不住了，將頭埋進病床的被子里，啜泣起來。

“其實，你有沒有問過你兒子的想法。”

小嗷輕拍她的后背，思來想去，還是說了出口。

“你認為對他好的，不一定是他想要的。”

“你強加給他的那些想法，真的是為他好嗎？”

她對她兒子的控制欲太強了，直到現在，她在意的不是自己兒子的想法，而是自己做得不夠多，控制得不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