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奧很走運。房間震動的時候，三個從者和尤莉婭都在他身邊，五個人索性抱團，這才沒被沖散。

但這情況已經很不妙了。闖進來的人數不多，最怕的就是被分散開。這里又是敵人的大本營，天知道會遇到什么。

眾人商量了一下，覺得留在原地也沒法保證安全，干脆到處走走吧。

納薩力克內部的建筑風格相當黑暗壓抑，到處都是各種暗色的墻壁和柱子，光照也不算亮。而且構造相當復雜，不知道是原來就這樣還是剛變成這樣。

每條走廊和每個大廳都有好幾個門，不時還有樓梯和平臺在頭頂交錯，簡直就是迷宮。

赤瞳在前面探路，尤莉婭和布洛妮婭在利奧左右護著，莉卡負責殿后，伊利斯也從胸針里飛出來，多一雙眼睛總是好的。

眾人就這樣小心翼翼，走進某個大廳后不久。

轟隆——

地板突然塌陷了，五人掉了下去。

下落途中，不知從何處跳出幾個魔族士兵，趁這個機會一齊撲向利奧。

“小心！”

砰——

咔嚓——

嘩啦啦——

兩秒鐘的工夫，利奧被莉卡抱著安全落地。接著是尤莉婭、赤瞳和布洛妮婭。

然后是魔族士兵的尸體。兩個被布洛妮婭爆頭，剩下的被赤瞳砍了。

“哼，還挺靈巧?！?

是亞伯拉克的聲音。五個人這才發現，他們落地的這個大廳早有魔族軍等候著。

亞伯拉克，貝卡爾，還有一眾魔族士兵和枯靈法師，將他們完全包圍。

利奧直嘆氣，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場面。

“這鬼地方變成這樣了你們還能找到我們？”

“畢竟這是我們的城堡，從你們踏進來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死在這里！貝卡爾！”

亞伯拉克沖貝卡爾一喊，貝卡爾自信滿滿地抬起手。

掌心出現了紫光，他對著五個人輕輕搖晃，隨即握緊。

但是什么也沒發生。

“嗯？”

他疑惑地皺眉，馬上明白了原因，冷笑著看向尤莉婭。

“有兩下子，小姑娘?！?

“那是當然，別小看我！”

尤莉婭熄滅了手上的魔光。剛才那些魔族士兵并不只是趁亂偷襲，他們身體里都埋了貝卡爾的詛咒。即使殺不死利奧，只要碰到甚至靠近他，就能把詛咒傳過去讓他慢慢死亡。

可惜，詛咒都被尤莉婭刻在雙臂里的解咒魔法術式破壞了。這也是盡可能分析了貝卡爾與卡維利安一戰后做出的判斷。這個魔族法師為了達到目的，即使利用同胞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貝卡爾的手在法杖上蹭了蹭，笑道。

“這下有趣了，亞伯拉克。”

“無妨，正面擊潰他們便是?！?

亞伯拉克抄起大劍。

“今天！就在這里！我要給兄長報仇雪恨！”

*****

面對安茲的問題，芙莉蓮保持了沉默。

“很難回答嗎？還是說你仍然需要證據呢？”

安茲點點頭，看向這房間的另一扇門。

“也好，剩下的就讓當事人來說吧。”

芙莉蓮也看向那里，看著愛洛梅爾特走進房間。

“愛洛梅爾特，你剛才都聽到了？”

愛洛梅爾特的表情相當平靜。沒有愧疚，沒有緊張，看上去也不打算辯解。

“聽到了，芙莉蓮。魔王說得沒錯?！?

“所以精靈真的把召喚魔族的法術教給了人類嗎？為什么？”

“說這事之前我想問問，尤莉婭有沒有和你講過我們對待魔法研究是什么態度？”

“她說精靈把魔法當成是賜福和生存信仰之類的，只是使用，很少研究?！?

“這話對了一半，不然她收集的那些魔法書籍從何而來呢？事實上在我身邊，或者說在夏布耶爾王國的高層，魔法研究從未停止?！?

“我理解，我也很喜歡收集各種魔法。”

“只不過，我們并非是要達到什么水平，所有的研究基本都是出于興趣。召喚魔族的法術就是在這種興趣下偶然發現的。發現它的精靈……”

“就是安托蕾拉吧？”

“沒錯，真是不太想提起這個煩人的名字啊?！?

安托蕾拉，夏布耶爾王國的重臣，對魔法研究的興趣比任何精靈都要強烈數倍，稱得上狂熱。她地位很高，但并非愛洛梅爾特的親信，因為她跟愛洛梅爾特關系并不好。

偶然召喚了一個魔族后，安托蕾拉將其關押起來當做實驗材料。僅僅一周，這個魔族就在近乎折磨的殘忍實驗中死去。好在安托蕾拉已經確定了召喚方法，將魔族一個個召喚過來“圈養”，用于進行滿足她興趣的各種實驗。

在當時的夏布耶爾王國高層，愛洛梅爾特身邊的親信大多從事魔法研究。安托蕾拉有了些成果后，把這件事和其他大臣分享。感興趣的大臣們都參與進來，召喚規模進一步擴大。

然后愛洛梅爾特就知道了。她并不贊同召喚魔族，因為她意識到魔族也是一個種族，有自己的族群，將來或許會威脅到夏布耶爾的安全。

愛洛梅爾特要求安托蕾拉中止召喚，安托蕾拉強烈反對，親信大臣對此的態度差不多是五五開。這場爭論在夏布耶爾民間也傳開了。只不過大家并不知道其中的真正原因，也不在意，因為那倆人平時就不對付。

拉扯一番后，愛洛梅爾特命令安托蕾拉停止一切關于魔族的研究。但安托蕾拉并沒有就此罷休。

又過了一段時間，安托蕾拉得知奎德侖爆發內戰，便聯系幾個同僚潛入奎德侖。她們分成兩組，將召喚魔族的法陣以未激活的方式隨意丟在可以被發現的地方，讓叛軍和王國軍撿到。

可笑的是，雙方發現法陣的人為了標榜自己的功績，都聲稱是自己研究出來的，到最后也沒人意識到這東西根本不屬于他們。魔族就這樣成了人類內戰的尖兵。

安托蕾拉確信，人類不可能掌控魔族召喚。等到形勢失控，魔族就會向人類復仇，說不定還能順勢毀滅奎德侖。自己也就有了很多很多研究對象。

但她沒想到，人類的魔法研究極有效率。內戰結束后，不僅可以隨意召喚魔族，還能擴大規模和有效控制。這讓安托蕾拉十分不安。

要是人類真的將魔族徹底變成自己的戰力，說不定將來會有侵略夏布耶爾的念頭。人類都是好戰分子，這一點毋庸置疑。

她倒不是擔心夏布耶爾會被魔族攻破。因為她已經將召喚魔族的法術反轉，形成了束縛魔族的法術。問題在于夏布耶爾還不知道她搞出來的這些事，她可不想讓愛洛梅爾特知道。

于是，魔族戰爭爆發三年前，安托蕾拉向愛洛梅爾特進言，說要跟人類交流一下魔法，搞個交流會。愛洛梅爾特對這個要求感到非常奇怪，便暗中調查，這才得知安托蕾拉都干了些什么。

她知道安托蕾拉已經不能留了。

隨交流團來到奎德侖后，安托蕾拉暗中帶人對許多“束縛石”做了手腳，使它們進入了不可逆的衰退。這種石頭被設置在奎德侖很多地方。被召喚的魔族體內有法陣帶來的刻印，人類可以用特制的戒指激活束縛石，讓束縛石刺激這個刻印，使魔族不得不屈服。

順便一提，莎莉戴的那個戒指和迪恩體內的術式就是這套系統的簡化版。

搞定了束縛石，安托蕾拉立刻結束交流會，匆匆返回夏布耶爾。她一直很討厭人類，在奎德侖多待一分一秒都會惡心。

然而她已經沒機會回到夏布耶爾了。隨行的精靈中其實有三個是愛洛梅爾特的心腹，但她不知道。他們將安托蕾拉毒死，然后對交流團其他精靈說安托蕾拉水土不服，得急病死了。

這個說法很快在夏布耶爾傳開，真正知道安托蕾拉死因的精靈總共也沒有幾個。

聽完愛洛梅爾特的長篇大論，芙莉蓮面無表情地點頭。

“怪不得戰爭爆發后精靈會拒絕人類的求援?！?

“因為他們有可能得知真相。而我們有安托蕾拉留下的束縛法術，魔族根本算不上威脅。”

愛洛梅爾特望向安茲。

“如果沒有你的話。”

安茲呵呵笑道。

“確實。我用了些魔法庇護魔族軍隊，讓他們能突破你們的束縛。但這事說到底還是你們咎由自取?！?

“安托蕾拉被我殺了，拒絕人類的求援也沒有問題。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夏布耶爾，魔族才是這場戰爭爆發的元兇。芙莉蓮，你認為呢？”

“我在想，”芙莉蓮說，“你們與人類合作后，你派出去的精靈不會也是精挑細選的吧？”

愛洛梅爾特一邊的眉毛壓低了些。

“是啊。在利奧來之前，我把當年從事過魔族研究或者支持安托蕾拉的精靈都派出去了，我很清楚他們一個都活不下來。但這樣人類就永遠無法得知真相。事實也確實如此，人類到現在都以為是自己召喚魔族導致了戰爭?！?

“真看不出來你下手還挺狠。”

“還是那句話，我是為了精靈，為了夏布耶爾。芙莉蓮，如果你認為我做得不對，那你認可這個魔王的所作所為嗎？”

“別急著把話題轉移過來嘛。”安茲說，“我是從者，受魔族所托，同情他們，所以幫助他們。理由充分，也沒有過錯吧？”

“巧言令色。”

“說到底，我們從者只會成為戰爭的助力，并不能決定種族之間的關系。但事情發展到今天這一步，恐怕也不是戰爭要打完了那么簡單。”

安茲看向芙莉蓮。盡管沒有表情，但他那骸骨的臉上卻莫名有種讓人信服的感覺。

“所以芙莉蓮，我勸你想清楚。你覺得你為什么會來到這里。或者說，你為什么能知道這些事情?！?

這些話，芙莉蓮在腦子里稍微想了想。

半睜的眼睛有些睜大了。

“難道說……”

“有破綻！”

突然安茲一抬手，魔光閃耀。藍色水晶下面的法陣急速擴張到芙莉蓮腳下，升起一道光，鉆出無數只手臂抓住芙莉蓮。

芙莉蓮就這樣被拖進法陣消失了。

“這樣就好，不管她態度如何都無所謂了?！?

安茲放下手，轉向了愛洛梅爾特。

“到頭來，精靈和魔族之間的事，還是要你我來解決啊?！?

“別以為結果顯而易見，安茲！”

愛洛梅爾特法杖立在地上，生根，樹枝裹住她的手。

她奮力一扯，扯出了那把滿是符文的劍。

“我既然來了，當然是做好了覺悟！”

愛洛梅爾特擺出架勢。但又突然回頭。

“嗯？”

背后有人沖過來了。她看清距離，架好長劍準備迎擊。

但此時她腳下出現了一個黑色箭頭，讓她不由自主地順著箭頭的方向平移出去。

“什么？”

結果就被送到了襲擊者面前，毫無防備。

噗——

腹部和胸口同時被短錐刺中。

“呃！你……是……”

襲擊者的攻擊相當精準。愛洛梅爾特話沒說完，就倒地死去。

“呵呵呵呵，終于到這一刻了?！?

跨過她的尸體走進房間的，是克萊門汀。

眼中滿是亢奮和狂喜。

“安茲！”

*****

從到達這個根源地，得知安茲是魔王后，克萊門汀就一直在等這個機會。

這個平時向來冷靜的殺手，此刻已是按捺不住，隨時都會沖上來。

安茲只是淡淡地回答。

“是你啊克萊門汀。看來你是在芙莉蓮他們之前到這里的，也就是說……”

他向克萊門汀后面，又一個人走進房間。

“……有協助者。是吧，烏鴉？”

烏鴉立在克萊門汀旁邊，摘下兜帽，露出能把嘴咧到耳根的笑容。

“聽您的口氣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安茲大人?！?

“因為我猜杜鵑如果不是親自破壞傳送法陣，那她應該會把最重要的辛迪科斯傳送法陣交給她最信任的部下。入侵者剛來的時候她又沒了反應，這我就確信了。”

“那我得說您確實聰明。只是沒想到您還保留了這么一手，居然可以改變納薩力克的內部結構。”

“畢竟我喜歡親手處理叛徒?！?

安茲攤開手。

“杜鵑已經被你殺了吧，烏鴉？我是不是該稱呼你為康萊？又或者哪個名字都不是？”

烏鴉聳聳肩。

“請隨意，反正我們的目的已經達成。安茲，你回天無力了?！?

“既然敢亮身份，肯定是有把握了。但我不認為你背叛魔族是為了聯合奎德侖贏得戰爭，克萊門汀也不可能是為了奎德侖而戰，否則沒必要先潛入納薩力克。”

安茲摸了摸左肩。

“阿拉蒂婭的判斷果然沒錯，你們就是這場戰爭的第三方勢力。我該怎么稱呼你們呢？”

“原來你早就意識到了。那就請稱呼我們為蛇影吧。至少在這個世界，我們都為這個組織效力。”

“蛇影，你們的目的是什么？”

“話太多了吧安茲！？”

克萊門汀兩把短錐一擦，火光四射。

“有閑扯的工夫不如做好準備！還是說你打算就這樣等死？現在大家都是從者了，可別以為這次會和上次一樣！”

“呵呵呵，我知道，克萊門汀。說起來那真是個令人難忘的夜晚啊，用不用我像那時一樣再抱抱你呢？”

“你他媽的！”

“別急嘛，反正你們也在拖延時間對不對？咱們多聊聊再動手也不遲?！?

烏鴉瞇了瞇眼。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安茲向前走了兩步。

“別裝蒜了烏鴉。如果說你們需要奎德侖贏得戰爭，那手段和方法有的是。但事實是這場戰爭打得一波三折。你以為我沒注意到嗎？

“雙方總是在取得優勢后遭遇變故，然后回到拉鋸狀態。在反復的消耗中損失力量，卻又逐漸形成了奎德侖占上風的局勢。沒有精妙的引導，絕不可能做到。

“但烏鴉你只是魔女團的副手，沒有多少權限?？巳R門汀不過一介殺人取樂的武夫，就算有那個地位，我看她也沒有那個腦子。

“所以至少還有一個人。除了你們兩個，還有一個暗中潛伏，用各種方法引導戰爭走向并且活到現在，最后做出今天這個局面的真正幕后黑手！”

不死者之王發出了厲聲質問。

“這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