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面戰場逐漸僵持起來。

枯靈法師都接受了安茲的指導和強化，力量已經與精靈不相上下。論士兵，王國軍數量占優，魔族軍則是素質更勝一籌。在魔法轟炸和刀光劍影中，雙方的戰損不斷上升，但誰也無法取得決定性的優勢。

能夠打破這個局面的，只有那六個人。

雖然知曉了貝卡爾的秘密，但要摧毀那根法杖，卡維利安仍然差了些火候。他一邊用光輪教的各種攻擊魔法牽制貝卡爾，一邊找機會靠近。貝卡爾以防御為主，伺機反擊干擾，讓卡維利安總是不能如愿。

另一邊，凱亞爾葛仗著有寶具撐腰，放心大膽地追著克萊門汀砍。但克萊門汀太過靈活，關鍵時刻還能使用“流水加速”拉開距離。凱亞爾葛想碰到她也很難。

結果，決定勝負的關鍵戲劇性地落在了尤莉婭和露娜身上。

兵器碰撞和魔力閃動的聲響交織在兩人之間。她們不會再為理想、執念、原則之類的問題爭吵，一招一式代替了所有言語。

露娜依然是短刀與火焰并用的攻擊。尤莉婭也依然是躲開短刀，用法杖里的解咒魔法術式去消除火焰，同時抓住一切機會用最快的小魔法牽制露娜。

兩人所有的攻擊都拋開了手下留情的念頭，全是為了奪走對方性命而使出。某種從友情變質而來的情緒彌漫在兩人身上，讓她們看上去像是老練無情的戰士和法師。

不過說到底，這場戰斗仍然是露娜占了上風。

鐺——

主動權始終在她手上。短刀不時挑開尤莉婭的法杖，尋找著一擊斃命的時機。

尤莉婭總是先接招再反擊。作為法師的她在這樣近距離的纏斗中本來就吃虧，施法速度又慢，小魔法威力不足，對露娜完全構不成威脅。

可以說露娜唯一需要警戒的，就是尤莉婭標記完成后的Zoltraak（一般攻擊魔法）。露娜已經跟杜鵑學到了對策，那就是每移動一段距離就讓火焰爆散在四周。

呼——

標記的魔力很弱，即使是露娜隨手掀起的火焰也能輕松破壞。雖說很難破壞所有標記，但對于尤莉婭這種需要精密計算的戰法來說，哪怕只破壞幾個，都會讓最后的結果差之千里。

呼——

第十五次火焰爆散，露娜第十五次逼退尤莉婭，優勢越來越大。

她也越來越疑惑。

盡管看不到標記的樣子，對標記魔力的感知也比較模糊，露娜還是能大致看出尤莉婭什么時候在布置標記。換句話說，尤莉婭仍然在用原來的辦法來對付自己。

難道尤莉婭沒注意到標記戰法已經行不通了嗎？怎么想都不可能。那她為什么還要堅持這么做？

第十六次火焰爆散后，露娜想到了答案。

尤莉婭準備了新的招數，她在等待機會。沒錯，一定是這樣，否則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釋現在的局面。

越是打，露娜就越是確信這個答案。那必須做出防范了。

戰斗還在繼續，形勢和之前一樣。但露娜的攻勢逐漸放緩。不再步步緊逼，而是每次攻擊后都要留意尤莉婭的反應。

這樣一來，尤莉婭的壓力減輕了不少。再加上她的身體素質并不比露娜差。就算無法有效反擊，躲閃保命還是沒問題的。

幾分鐘過去了，露娜不免急躁起來。

“可惡！”

她急于弄清尤莉婭的目的，總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又會被尤莉婭的隱藏大招打中要害。

那絕對不行，不能再讓凱亞爾葛大人為自己擋槍了。

就算要冒險，也必須加緊攻勢逼尤莉婭出錯才行。

露娜停下來。

“這么打下去太無聊了吧，尤莉婭？”

尤莉婭也停下來。

“怎么？要投降了嗎？”

“這話該我說。如果你不想投降……”

露娜扔掉短刀。

“……那我勸你別藏著掖著，有什么招數盡管使出來。”

按住左眼。

“不然，你怕是沒有機會了！”

左眼的火焰熊熊燃燒。露娜抓住那火焰，用力一扯。

“啊啊啊啊！”

扯出大劍外形的火焰，或者說火焰化作的大劍。

咚——

大劍被露娜插在地上，四周不斷噴起火柱，組成火焰的墻壁，把兩人圍在中間。

這樣可尤莉婭就無處可逃了，但露娜的魔力同樣加速消耗。她大概還能支撐3分鐘。

就在這3分鐘內干掉尤莉婭。

“露娜，你真是……”

尤莉婭橫著法杖，瞄了眼火墻。這仇恨火焰的魔力和壓迫力讓她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解咒術式可以破壞火墻，但恐怕要很長時間。冷卻期間被露娜的大劍追著砍，自己肯定兇多吉少。當然用解咒術式對付火劍也不輕松就是了。

短暫思考后，尤莉婭決定正面接招。

“嗬！”

掄起火劍，露娜大步沖上。一揮下去，火焰就像有生命一樣自動延長，撲向尤莉婭。

幸好尤莉婭猜到會有這么回事，及時用法杖接住，解咒術式削弱一下。見火焰有所縮小，就馬上躲開。

這個術式生效多久冷卻就多久，可不能一次用太長時間。那火劍是露娜的魔力塑形而來。只要還被露娜拿在手里，它就會一直燃燒。

果然，縮小的火焰很快恢復如初。露娜又一次沖上去。

“你打算把你的招數隱藏到什么時候？”

橫劈豎砍，火焰延長。尤莉婭面對的簡直是一條巨蟒，盤旋纏繞。一個不留神就會被纏住，再無逃脫的可能。

何況場地也變得有限，她得用剛才兩倍多的運動量才能盡量躲閃，再把解咒術式用在躲不開的時候。

但就算是這樣苦苦支撐，她似乎也不打算拿出隱藏招數。

“不用你提醒我！你就等著好了！”

“事到如今還嘴硬！”

露娜將火劍更加延長，肆意揮舞。

“你一直都是這樣，搞什么事都不和別人說！我有心事都告訴你，你卻從來不和我說你的心事！經常一個人不知去了哪，好像在家外面還有秘密基地似的！”

“說這個干什么！？”

“趁現在我講明好了！我……”

火劍被露娜高高舉起，火光擴大，仿佛是一張血盆大口。

“……最討厭你這一點了！！”

咬了下來。尤莉婭身后就是火墻，這一擊就算用法杖擋下來，術式冷卻期間也很難再與露娜周旋。

是時候下定決心了。

“那我就讓你看看！”

尤莉婭將解咒術式解放到最大程度，法杖放出刺眼的白光。

然后。

嗖——

將法杖扔向火焰。強光與火焰對撞。

數秒的魔力翻滾后，光芒和法杖都消失了，火焰也縮小到只有短刀大小。

露娜正要將火劍復活。

“啊？”

居然看到尤莉婭正面沖了上來，赤手空拳。

她馬上把短小的火劍砍過去。那一刻，她的警惕心降到了最低點。

她一直都在提防尤莉婭的大招，而此時尤莉婭不合常理的舉動很明顯就是大招即將到來的前兆。

但現在的露娜已經被激怒或者說急躁的情緒占滿，又或是出于戰斗的本能，在瞬間做出了欠妥的判斷。

尤莉婭等的就是這個，從一開始她就是這么打算的。看似徒勞的標記也是引誘露娜急躁出錯的手段。

只見她左手一抓。

砰——

抓住了火劍。但火焰并沒有順勢引燃尤莉婭，反而在她手中的光芒里退縮。

直至消失！

“難道說……”

露娜頓時明白了一切！

“……你把那個術式刻進了手臂！？”

“不這樣就沒法壓制你！”

忍著灼傷的疼痛，尤莉婭再進一步，右手一推。

啪——

按住露娜的左眼，用力把她按在地上。

解咒術式全開！

“啊啊啊啊啊啊！！！”

露娜慘叫著，渾身劇痛，伴隨著越來越強的脫力感。她抓著尤莉婭的手臂想掙脫，但掙不開。

尤莉婭不光是用術式壓制露娜體內的火焰魔力，更是要將術式直接轉移到露娜身體里，目的是徹底封死露娜的火焰。

這是一步險棋，但她成功了。

將“解咒魔法”術式刻在胳膊里是芙莉蓮提出的方法。她說得很清楚，這么做的好處是能自由控制術式的啟動和關閉。而且因為是身體直接提供魔力，所以生效快，上限高。只要碰到露娜的左眼，就能使其立刻失去行動能力。

缺點是會對尤莉婭的身體造成無法想象的破壞。燒傷不用說，一個不小心，魔力的碰撞會讓她手臂徹底壞死。最糟糕的情況會使血肉崩壞蒸發，到時候就算是精靈的恢復魔法也難以復原。

事實上就是現在，尤莉婭感受到的痛苦不比露娜輕，魔力就像沸騰的水在身體里奔騰。

她的手臂在碰到露娜眼睛后沒多久便失去了知覺，只好將身體也壓上去。

然后，她的左手去腰間拔出匕首。

對準露娜的脖子。

“露娜……”

唰——

咔——

噗——

*****

尤莉婭倒下了，一柄飛來的劍切開她的右肩。她捂著傷口倒下去，匕首掉到一邊。

露娜咳嗽著爬起來，一眼發現地上的劍是凱亞爾葛的。

她連忙回頭看去。

“凱……”

卻只看到凱亞爾葛的胸口被克萊門汀的短錐刺中。

“呃！”

他的左手立刻發動劣化。克萊門汀迅速退后，留在凱亞爾葛胸口上的短錐燃燒。

砰——

然后爆炸，將凱亞爾葛炸得心胸開闊。就算是凱亞爾葛，被這么一炸也是差點跪下。

但隨著他的手甲發出綠光，“胸口”也被綠光填滿，肉體很快就復原了。

克萊門汀搖頭苦笑。

“不帶這么玩的吧？我都不知道該怎么才能殺死你了。”

凱亞爾葛也是若無其事地拍拍胸。

“沒關系，繼續努力就好。”

“凱亞爾葛大人！”露娜幾乎是爬過來的，“您還好嗎？對不起，又讓您搭救了！”

“別在意露娜，我這不是沒事嘛。你狀態不好，先撤吧。”

“我，我也沒事！”

“別勉強，快走。”

凱亞爾葛盯著克萊門汀，退到露娜身邊，在她肩上拍了兩下。露娜就站起來了。

她知道自己只是恢復了體力，魔力已經被尤莉婭攪得亂糟糟，只好服從凱亞爾葛的命令逃走。

凱亞爾葛也松了口氣。他是不想讓露娜看到自己冒冷汗的樣子。如果是在原本的世界，他啟動Gaiorkius（蓋歐爾基烏斯）后，只要受了重傷就會自動治愈，無法殺死。

但作為從者，他的自愈能力受到了極大限制。因為他擁有了“靈核”這一所有從者都無法擺脫的弱點。再強大的自愈也無法治療靈核的創傷。

很不巧，克萊門汀就是個精通如何瞄準對手弱點攻擊的從者。她在原本的世界熱衷于殺戮，早已練就了迅速奪人性命的能力。

不過即使是這樣的克萊門汀，想在凱亞爾葛啟動寶具的情況下痛擊他也相當困難。所以才需要一點計策。

那就是正艱難坐起來的尤莉婭。她望著丟掉匕首，又望著克萊門汀，嘆著氣。

其實只要把解咒術式打進露娜體內，基本就能讓露娜的火焰魔法再也無法發動，最起碼也能讓她喪失戰斗力。匕首根本用不上。

但只有這樣，才能讓凱亞爾葛明確產生“露娜要死”的判斷，從而為了搭救露娜而分心。那是他唯一可能露出的破綻，也是克萊門汀唯一的機會。

正常情況下難以靠近也難以殺死的凱亞爾葛，弱點其實在露娜身上。發現這件事的正是尤莉婭。

在灰水鎮的時候她便有所察覺，在夏布耶爾一戰后她徹底確信了。所以她提出了這個計劃，得到了布洛妮婭的同意。

現在結局如她所料，但她心中沒有絲毫喜悅，全都是苦澀的困惑。

也是克萊門汀問出口的問題。

“我搞不懂。要是你和我正常對峙下去，勝負還不一定怎么回事。但你居然真的會為一個玩具分心。”

凱亞爾葛扭扭脖子，笑著望了尤莉婭一眼。

“所以這就是你們的計策啊，不錯不錯，玩得厲害。真讓我又佩服又火大。”

“難道我說錯了？那精靈不是你的玩具？”

“就算是玩具，也不是別人可以隨便碰的。特別是像你這樣殺人沒有原則的賤人。不過這次我就不追究了，畢竟你也不好受是吧？”

“哼哼。”

克萊門汀冷笑著。她的冷汗不比凱亞爾葛少。方才她沒能完全躲開劣化，吃了一些。

她的左臂已經抬不起來了，仿佛沒有了神經，只是還連著而已。

不能再戰，克萊門汀只能看著凱亞爾葛收起劍，淡定地離開了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