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們首領真的沒失控嗎？”抱著一疊厚實宣發海報的后勤員工忍不住抱怨道：“先是好幾個月不出門，之后卻莫名其妙要我們替他宣傳自己寫的小說。”

“少廢話，快干活！”雖然依舊只是小嘍啰的沈初曉好歹也混上了宣傳部門主任的職務，對于好不容易再次勉強恢復秩序與和平的世界他可不想再聽到這些可能刺激到那名首領的閑言碎語。

“可是主任，要不是有龍玄給他撐腰，我們根本不用干這些臟活累活……”眼看手下還敢頂嘴，沈初曉直接一巴掌打上去：“還說！不要命啦，沒看到那些反抗的和失控者一起被龍玄碾死的樣子？你想和他們一樣？”

“我……”委屈地捂住半邊面孔，不甘心但又無法反駁的手下只能夾著尾巴繼續干起他眼中毫無意義的丟臉工作。

“一個個才過了幾天好日子就開始眼高手低了。”沈初曉嘟囔著的同時自己也忍不住翻起那本徐白勒令讓他們所有人反復閱讀并大肆宣發的小說。

老實說蹩腳的文筆與大量的語病錯字令沈初曉怎樣都難以給出高分，更別說那無聊到令人昏昏欲睡的劇情，若非這是自己首領的要求，他說什么都不會看這種廁紙一眼。

最重要的是這種小說已經不是他們被要求閱讀的第一本了，而這些三流除了作者都是徐白外只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全都無一例外沒有完結全部爛尾。

“真是想不通這要怎么拯救世界了……”

……

“現在已經是第幾本了？”面沉似水的徐白向連帶著成為自己這名臨時首領助手的賀蘭反復詢問道。

“已經是您發布的第十七本，考慮到閱讀速度與讀者流量，最快能在三周后推出新的作品。”賀蘭平靜地匯報道，說實話她早就意識到自己根本看不透這些大人物的心思，因此干脆老老實實地當起工具人，反正對于她而言只要不像之前的失控世界那樣混亂便足矣。

“還不夠，不過也得給他們一點時間……”瀏覽著過去下達的指令，徐白無奈地嘆了口氣：“畢竟只是世界刷出來的背景板，就算要求全世界的小說作者必須斷更，也還是有不怕死的。”

“這樣下去遠遠不夠啊。”徐白看著統計部門送來的數據表，由于他的政策足足十萬本爛尾小說先后成為本國的頂流熱點，可這樣的數據卻并不能令徐白滿意。

看著對方眉頭緊縮的模樣，賀蘭忽然有種預感，無論是十萬還是十億，徐白都不會滿意，因為他所在乎可能根本不是這些文學廁紙的數量。

“要不干脆放棄瀏覽量這一要素？”念頭劃過徐白腦海的一瞬間，他本人也下達了那道看似荒唐無比的命令：“派人去大量撰寫爛尾小說，無論質量只求數量！等等，不止如此動員所有人去寫，甭管蘿卜還是大棒，我只要求這些爛尾小說的數量增長得越快越好！”

“了解。”賀蘭朝外表比自己年輕不少的上司微微鞠躬而后去履行這項她自己也不清楚目的的任務。

“等等，當我沒說。”來自心中僅存部分良知讓徐白停下了自己的命令，只是隨后又將一頭霧水的賀蘭打發走，開始翻閱起了自己以及那些作者的作品之中。

但賀蘭不清楚不代表就沒有人知道。

“怎么樣，有消息了嗎？”突然出現在辦公室一角內的龍玄黑著臉語氣中也仿佛壓抑著什么可怕的能量。

“看樣子你也發現了？”徐白一如既往地沒有老實回答。

“廢話，要不然我還能以為你是瘋了打算造無數世界和我們一起受苦？”龍玄說著冷笑一聲：“十萬本爛尾小說，就是十萬個被困在循環之中的世界。”

“是啊，既然我們的世界似乎沒什么希望了，但或許這十萬個獄友中能出現某個幸運兒也說不定……”徐白說著一如既往地開始比對起了那些爛尾小說。

“你要想清楚，徐白，他們的經驗你不一定可以復制，但他們的痛苦沒有人比你更清楚。”龍玄說著嘆了口氣：“從一開始自己去寫到命令其他人不準結尾，再到如今差點開始批量制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我當然知道。”徐白抬起頭堅決而無情地眼中卻涌現出一股狂熱，名為希望的狂熱：“我在作孽，做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償還的罪孽。但別忘了，龍玄，我們不是早就身處地獄之中了嗎？”

“我知道。”藏身于陰影中的龍玄閉上眼，仿佛在回憶著什么：“正因為我知道所以才會放手讓你去做。”

“呵，這樣簡單的計劃你們果然也考慮過？”

“但是我們都沒有下手的決心。”龍玄說著走出房間內的黑暗：“無論是我還是徐果還是其他那些老伙計，我們深切地知道這份痛苦，所以怎樣都不可能仍由它傳遞下去，更別說是親手創造出來了。”

“所以你們才需要我？需要我這個最為自私的救世主成為按下按鈕的替罪羊？”徐白想笑，但他對微笑這個動作早已厭倦到無以復加，哪怕那是苦笑，是諷刺的憤怒的代表著無奈地笑容。

“沒錯，只有出于自己意愿投入心血寫下的故事才有創造世界的可能。”龍玄眼神復雜地看著徐白既有同情又包含著鄙夷：“對自己寫下之物無感乃至利用的人，我們早就用實驗證明過了他寫出來的東西根本什么都不是。”

“即便我的作品很蹩腳？”

“即便它再怎么垃圾，即便它被創造出來的目的就不單純，但你確實投入了自己的情感。”龍玄說著拿出一本徐白的作品：“或許我們的存在也一樣，只不過是來自高維意志的投影碎片。”

“……”

目送著龍玄離開，徐白繼續瀏覽著自己的文本，只是不知不覺間他已感到想要就此停下的沖動。

龍玄說得沒錯，從創造這些小說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在為他們注定的命運而同情，但他卻有不得不這么做的理由。

同情與無情，同一意志的不同面彼此碰撞就如同宇宙大爆發一般在那片空無一物的維度中創造出了屬于那份矛盾的世界。

無數靈魂從中誕生覺醒沉淪而后朝著解脫邁進，或許他們注定會失敗就和他們的造物主一般，但也或許會有奇跡發生。

而徐白也確實等到了他想要的那份奇跡：屬于他的作品之上，那熟悉的章節段落處，電腦系統已經檢測出了這份細微的不同。

有著圓環科技作為保證，徐白就清楚那絕不可能是來自黑客的襲擊，而那三個字出現的瞬間徐白也清楚的意識到，那絕不可能是BUG，自己真的成功了。

但同時也意味著自己確實創造了令數十個世界無數人物痛苦絕望的循環地獄。

而那改變了一切的三個字卻也只是一句很簡單的請求：

“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