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暗沉沉的，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層灰。
一個看似有些破爛的小木橋旁，以為年入八十的老人正在拿著掃帚掃地。她的個子小小的，頭發已經全白了，潔白的皮膚上有著幾塊斑點與皺紋。消瘦的臉上，卻有著一雙似乎與她這個年齡不符合的眼睛。那眼睛大大的，炯炯有神，似乎散發著光芒，帶著一絲方向。雖然她的眼窩子深陷進去，卻擋不住眼中的笑意。
一邊掃地，一邊嘴里哼著：“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那個聲音仿佛一個小女孩的聲音一樣，清脆，純粹，讓人聽了不禁心動。
突然，橋上憑空出現了一個身影。
那也是一個老奶奶，不同的是，她穿著一個斗篷，將半張臉都擋住了，只露出了一張嘴巴。她的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道：“都等了三年多了，還沒等到你那心上人？”
那正在掃地的老人轉過身來，道：“等到了，我自然會走。到時候，你承諾給我們的紅線可不許耍賴”
“知道了知道了”老奶奶擺擺手，有些不耐煩的樣子，在橋上坐了下來，“你說你，怎么就這么倔？要早點走，說不定能投胎轉個好世，非要等到現在”
“沒有他，什么世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比你先死呢？萬一他早就已經走了，你一個人還在這里等著，像個傻子一樣”老奶奶說道。
“不會的”老人說道，眼神中充滿了堅定，“如果他比我先來，那么，他就會在這里等我”
“我看不一定，你不是說，你們兩個已經五十多年沒見面了么？我看啊，他都不一定能認得出你”
老人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容，仿佛帶著自信：“不會”
“你就這么自信？”
“當然”她沒有做過多的解釋。
“罷了，老身在這里呆了不知多久了，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的人”老奶奶揮揮手，說道，“不過，你愿意留著，就留著吧。有人白白給我掃地，我高興還來不及”
“這個工作很無聊么？”老人轉移了話題。
“還好，就是看著死人來，看著死人走”老奶奶開口，“唯一有意思的，就是能看到他們生前的記憶”
“你應該也看過從前那些破夢者的記憶吧”
老奶奶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太遠了，我記不住了。但是你，卻是唯一一個出了夢境，又再次進去的。要不是因為我覺著新奇，也不會讓你留下來”
“不管怎么樣……我還是要謝謝你”
那一頭白發下，依然是如太陽般溫暖的笑容。
又一年過去了。
她看到人來人往，卻依然見不到那個刻在她心頭上的臉。
“今年的落葉似乎格外的多啊……”老人抬頭望向橋旁的一顆古樹，感嘆道。
心有些顫抖著，腦海中浮起從前的點點滴滴。那短短的十年，對她來說，是一輩子。
“……因為你不再是一個人了”
她一怔，剛轉頭，一陣落葉從眼前飛走。那么一剎那，她只看到了他的身體，還有那一頭白發。
落葉落地，望向那站在她的眼前人的瞳孔驟然放大，緊接著，眼眶就濕潤了。
站在她眼前的同樣是一位年過八十的老人。雖然頭發已經白了，但是發質卻依然很好。眉宇之間，還是那般王者氣息，五官分明，薄唇微張，那呼之欲出的字就卡在了嘴邊。他的臉上也布滿了皺紋，有些斑點，但是依然遮不住他那俊美至極的面容。
男人，哦不，應該是老男人了，他的手中握著一張紙條，捏的緊緊的，不放開手。
她就那樣愣在那里，身體似乎僵硬的動不了，直直的看向眼前的他。
是自己眼花了嗎？
他輕輕邁開了步伐，一步一步，輕輕的，走到她的面前。
就是腳步，還有氣息，都那么熟悉。
他一靠近，她就聞到了一股清淡的薄荷香。
香味一入鼻，眼淚便不爭氣的，一顆一顆從她的眼中滑落。
“沒經過我的同意就偷偷跑走了，丫頭真是讓我好等啊”
他伸手，輕輕擦過她眼角落下的淚。
她還是沒說話，只是直直的盯著他的面容，生怕是自己看走了眼。
他嘴角淡淡的揚起，“你還是那么愛哭”
說完，他一把將她摟緊了懷里，抱的緊緊的，生怕她溜走。
那個熟悉的懷抱，那個熟悉的氣息，那個是她從前，現在，直到永遠的安靜港。
她終于等到了。
半晌，他終于開口，道：“七兒，我想你了”
“八……八……”她顫抖的開口，眼淚再次如雨一般落下來。
五十四年了。
她已經五十四年沒有說出這個名字了。
因為她想當著他的面，再這樣叫他。
“這一次，我不會再放過你了”他說著，將她摟的更緊了。
鳳七七將腦袋依偎在陌司的懷里，幸福的合上了雙眼，道：“可我已經是老太婆了”
“我也已經是老頭子了”
她的嘴角微微揚起，睜開眼睛，瞄到陌司手中的紙條，問道：“這是……”
“這是鳳覺為我們寫的詩，你還沒來得及看，所以，我帶在了身上”
說著，他將手中的紙條遞給了鳳七七。
她打開紙條，讀著讀著，眼角露出春意。
“寫得真好”
她說著，再次將腦袋靠在了陌司的懷中。
二人就在這漫天飛舞的落葉下，五十四年后，再次擁有了彼此。
遠方，那個老奶奶靠在橋頭，看著樹下的一雙人，嘆了口氣，道：“唉，看來，以后沒人白白給我掃地了”
……
將他的右手和她的左手用紅繩綁了起來，老奶奶嘴角竟然也露出了一絲笑容。
“終于等到了啊”她開口，道。
半晌，鳳七七吟笑道：“孟婆，謝謝你”
“好了，快點上路吧，墨跡了四年了，總算是能走了”說著，孟婆的眼睛突然瞄到了陌司手中的紙條，道，“這紙條給我，你們上路不能帶任何東西”
陌司與鳳七七相互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
他將手中的紙條遞給了孟婆。
“孟婆，再見”
說完后，二人便手牽手，度過了奈何橋。
“你說，下一世，我叫你什么比較好？”
“取一個好聽點的綽號”
“你是嫌八八不好聽咯？那我以后叫你豬八戒好了！”
“你要是以后出去覺得叫自己夫君豬八戒不丟臉的話，我不反對”
“都五十多年不見了，你的嘴巴怎么還是這么毒？”
“你也彼此彼此”
……
看著遠去的嘈雜聲，孟婆嘴角勾起一絲笑容，低頭，打開了從陌司手中拿來的紙條。
“原來是首詩啊……”
愿君如鷹，心念專一，翻山越嶺，只為相遇。
愿妻如雁，如夢佳期，跋山涉水，只為回到他的懷抱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