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白素寒掌風里隱現著一絲絲黑氣，煞白的指掌間也掛著一縷縷黑風，東使一手執柄，一手托著锏尖，橫锏抵擋，白素寒也不變招也不泄力，硬生生直拍到五千斤金锏之上。不過也并不算重，東使料她掌力只使出了五成。等東使轉守為攻，一根金锏望身上打去，白素寒也只是徒手往旁邊格擋，雖不正面力扛，卻也對五千斤之重沒什么顧及。

二十招之后，東使忽然覺得不對，手上的分量越來越重，就算灌注真氣，也明顯地吃力起來。操持五千斤金锏，除了靠氣力、真氣，更多是靠自己與精純金靈之間的感應，如今手上感覺吃力，說明自己與金靈的感應變弱了。若沒有感應之力，單憑力氣萬萬提不起五千斤之重。

心中一念之間，眼前已與對手又過了七八招。此時手上更加吃力，憑借腳步和甩臂都有些送不動金锏，更不妙的是手腕開始發麻，真氣灌注輸送過去，一到手臂便失去控制，毫無知覺。眼下還能勉強掄起金锏支撐一時，倘若指掌麻木金锏撒手又如何是好，于是虛晃一招跳出圈外。

黑氣一直在散逸，卻不減絲毫濃重，逼迫得南使連連后退，哪怕是躲在樹林邊上的西使，也距離團團黑氣只有六七步。自己的血魔音屢試不成，又從黑氣中嗅到一股陰森腐朽的味道，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指著白素寒叫罵道：“好哇，我說怎么不靈驗，今天遇見同類了，原來你是個無血無肉的妖精。一身尸臭，還裝什么白白凈凈小娘子？玉辰子與你有何干系，要跳出來壞我等大事？”又道：“玉辰子自稱是蜀山門人，那是名門正派，他模樣底子生得也不錯。你是哪里成精的妖怪，烏煙瘴氣的也不照照鏡子，就要跳出來勾搭人家名門弟子？哦我曉得了，玉辰子說自己被遠放河西，這該不會就是你作的孽吧？”

西使一通叫罵，何止是教白素寒分神？

白素寒登時大怒，哎呀一聲尖叫，扔下東使不管，直奔樹林而去。只見她身形倏地消失，不知是憑空消失還是被黑氣掩蓋，瞬間就在離西使最近的一團黑氣中，白色身影飛掠著閃現，雙爪左右開弓撲了上去。

東使大驚，這已經不是身法可以達到，白素寒從身影消失到閃現，瞬息無間，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空隙可以用來預判防備。雖然前后只有十幾步的距離，可這一閃也實在太快了，快到自己這般修為和應敵履歷，眼中連一點身法動作都看不見，這簡直就是隔空瞬移。

從黑氣中閃出來的白素寒，雙手指甲已長出來半尺多，指甲尖還隱隱掛著黑絲，朝著手無兵器的西使劈頭抓下。西使來不及反應，本能抬手去擋，哧哧兩聲連手臂帶胸前留下左右交叉八道血痕。

東使第二次撒手金锏，閃身來救，及掠至近前，發現雙手不只是提不動金锏，甚至連真氣連掌風都打不出了。為救西使只好雙手左右分開，全力提運真氣內勁，振動臂膀跺地大喝，真氣猛沖任脈，自胸口膻中沖出，幾已凝聚出了具形，一道氣功朝前噴發。

氣勢驚人撼山動地！白素寒盛怒之下也不禁心頭一慌，扭回頭來疊雙臂抵擋。及氣功加身，就好像一塊巨石從山頂滾落，砸到面前，而且一塊巨石周圍還遍布真氣彈丸，打在自己肩頭腰胯雙腿雙膝之上，痛如錘擊，不可計數。

是自己大意了，沒想到他不用雙手，還能發出如此威勢的氣功。而且最難的是那些真氣彈丸，能把真氣錘煉的那么細致，一瞬間就能發出成百上千的氣功彈丸，上下左右地攢來，簡直就連金丹修為的煉氣大家，恐怕都未必能精熟地運用此招，何況是不用雙手直出胸口。這位東使當真不簡單，五千斤金锏看來只是小手段罷了。

白素寒腳往后蹬，身軀前傾，仍被氣功打退了五步遠，腳在地面上犁出了一道長溝。只見白素寒雙肩雙臂，雙腿雙膝也都泛起黑氣，被氣功吹得掛上了黑絲一般。她不懼氣功，雙爪一分破開巨石，迎氣功而上，眼看撲到了近前，利爪劈頭而下。

東使見狀掄起雙袖，袖子鼓得如同車輪和大鼓，向外格擋。東使雙袖此時被真氣吹得比石碾還重，比鐵錘還硬，可在白素寒利爪之下也就是一層衣服皮，哧哧兩聲就被抓得稀爛。

白素寒左右開弓，一連四爪，東使眼看不支，只能再叫真氣，沖出經脈。真氣還未出經脈，就已在皮下散開，從前胸臂膀胸腹上無數汗毛孔涌出，嚴嚴密密結成一層氣障，堅過灌鋼鑄鐵。

氣障無形無色。可白素寒利爪所及，當即有所察知，僅憑氣功就能將真氣凝得跟法寶一樣堅硬，真是千年僅見。可是在掛著黑絲的利爪之下，三五爪下去，胸前氣障也被抓出了數道缺口，白素寒奮起一爪向前劈開氣障，后爪長長地伸出指甲，朝定胸口撩去。

忽然一道身影閃過，西使撲到兩人當間，將后背完完全全交給白素寒，自己胸懷朝前一把抱住東使，雙臂環抱緊緊扣住不肯放松，替他擋下所有利爪。說時遲那時快，白素寒心頭大震停下利爪之時，已是三爪之后，西使背后血痕交錯。

“你……”東使一怔，只是略有繾綣地看著她近在咫尺的雙眸。

白素寒心頭倏地空了，登時一片茫然，天地茫然，周遭茫然，過往茫然。腳下也是一片空。不由得噔噔倒退了兩步，捂住胸口。眼前情形變幻無常，已辨別不清三使在哪，樹林和山麓在哪。

眼看心念不能自制，至少要在失控之前，把天河送走，我怎樣都無所謂，一定要保他周全。

念及此處，白素寒不辨方向，憑著直覺扭頭鉆進黑氣深處。她于外界，只有對黑氣還有一種近乎本能的感應，而通過黑氣又隱隱約約察覺了天河的所在。白素寒回到玉辰子身邊，掐劍訣喃喃念咒。

還在向周圍散逸的濃重黑氣，像被系緊的口袋一樣向內收斂，一團團一片片，黑得跟烏鐵相似，隱隱泛動著光澤。直到剩下最后一團，白素寒的身影漸漸從黑氣中顯露，直到露出全身。黑氣在她腳下還緊緊籠罩著一具軀體，不肯露出一絲衣角，隨著白素寒一聲輕喝，一團黑氣四散，玉辰子的軀體也不見蹤影了。

最后幾縷黑氣，沾在衣服上，掛在身上，終被吹散洗凈了似的，消失在夜色之下。

只見白素寒神色黯然，目光渙散，低著頭不吭一聲。

騰的一聲，身形也消失不見了。隨之便在幾里地之外，連續傳來凄厲的狂笑聲，癲狂凄慘。

東使抱著月照枝，眼神卻向遠處掃視。那是白素寒一個人的笑聲，卻來自不同方向不同遠近，看來她確實已經癲狂，漫無目的地穿梭，時而往山上林深處猛沖，時而向遠處山谷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