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及“通靈寶玉”四字,王子騰腦海中也剎那回憶起了十四年前的那一天,那一天是庚午年四月二十六,杏滿枝頭,只待子落。
天光乍亮,一陣嬰孩的啼哭聲自榮國府賈家傳出,原本誕子就是喜事,可這份喜事當中卻夾雜了一件奇事,這份奇事正是賈寶玉口銜而誕的通靈寶玉。
王子騰清晰的記得那塊美玉上的呈現的文字,尤其是那‘莫失莫忘,仙壽恒昌’四字,讓彼時時任京營節度使的他立馬想到了傳國玉璽上的那八字——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何等相似!何等驚駭!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隱瞞,可當時的情況復雜,加之當年在場賓朋太多以及榮國府賈家勢大,他王子騰只不過剛剛從父兄手中接過王氏一門權柄,加上因京營節度使一職欠了賈家一個大人情,實在是人微言輕。
不出他所料,這個消息終究還是傳的沸沸揚揚,最終也傳到了天家的耳朵里。
十四年前,大治四十年,天子是當今的太上皇。
當時這件事還被太上皇放在了那年五月初一的大朝會上好好說道了一番,言語中并無怪罪,甚至其后還對賈家嘉獎了一番,連帶著妹妹王夫人也受封誥命,實在是圣恩浩蕩,多喜臨門。
也正是如此,五月間,榮國府賈家可以說是門庭若市,來往的達官顯貴皆為一睹寶玉風采,洗三那日宴席上,有客人問及賈政可取名乎,賈政連日來忙得焦頭爛額,哪里還記得這事,加之其不善應酬庶務,自是一時語塞,令得滿堂大笑。
其后有主文相公及拜入賈家的一眾門客根據賈家輩分排字法,對賈寶玉之大名大議特議,吵吵嚷嚷一時沒個定數,賈家為了不得罪客人,由老太太史太君想了個折中的辦法,那就是先取個小名,至于理由也很簡單,就是為了保佑寶玉平安順遂。
出生便有異象,足見此子不凡。
相較于賈寶玉,在同年四個月之后,即中秋月圓之夜出生的王攸就相形見絀多了。
可俗話說的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還未至三十年,甚至半數都沒有,他王氏一門就崛起迅速,就如他的官階一般,青云直上,如日中天!
更為關鍵的是他王子騰后繼有人,而這人正是王攸。
只是當下......
王攸看著對面出神已久的父親,靜靜的等待著,等待著后者給出的答案。
只見王子騰搖了搖頭,一字一頓的問道:“攸兒,你為什么會往謀逆方向去想呢?”
“難道你們還有別的出路?”王攸不禁冷笑一聲,好似他不是這局中人一般,然后如實回道:“當年如何與我無關,我只想知道以后您怎么做!”
“以后怎么做?你弄錯了件事,以后是你自己決定的,而不是我替你決定的。”王子騰嗤笑道。
“如果您當真謀逆,我會向天子告發,以求寬恕。”王攸毫不猶豫的果決說道。
“這么說,你覺得今上能贏?”
看著王子騰臉上流露出的古怪神色,王攸眉頭一皺,他知道再繼續談下去,勢必還會陷入二龍相爭的困局!可他王攸不想跟著這樣的王家陪葬!
思忖再三后,王攸緩緩說道:“至少贏得不是你們!”
“何以見得?”
“......”王攸一時不知如何做答。
“呵呵。難道就憑你屢次面圣?就憑你一個還未舞象的少年人?你又算什么東西!”王子騰怒聲喝道,“你壓根就什么都不懂,看事情向來只看表面,可世上的很多事壓根就不是你想的那般,你還是太膚淺了。我知道你天資聰穎,可天底下聰明的人多了去了。你說那賈雨村是個奸邪之輩,不可重用,那為何今上還要用他呢?莫要再說什么大奸似忠和那什么帝王心術的話了。倘若天子當真忠奸不辯,那這個天下也當真到了換個主人的時候了。至于帝王心術,兩相權衡,你我皆不是天子,又如何能猜的透,既然猜不透,那就有輸的時候,你這次被關進詔獄只是小懲,可下一次呢?下一次你還會這般幸運嗎?那門前的鼓就那么容易敲?只怕讓你重來一次,你也生不出勇氣了。因為你心里全是恐懼!你原先的一切都是天子賜予,可現如今皆被收回,你!王攸王文泱!你現在還剩下什么?又有什么資格在我跟前大放厥詞!”
王攸握緊雙拳,咬緊牙關,額頭也隨之暴起青筋,最終向王子騰吐露出了兩個字,道是:“分家!”
怕王子騰沒聽清,王攸凝起一口氣,大聲道:“我說我要分家!”
“孽障!”王子騰再也不手下留情,當即一把抓向王攸。王攸也知道躲不開,索性就沒躲,硬生生的被王子騰提溜起來,然后給按撞在了墻上。
“我不想跟著您一起陪葬!”
“懦夫!”王子騰罵道。
“我想好好的活著有什么錯?”王攸掙扎著反抗道。
“沒出息的東西!”
“天子待我王氏一門不薄,您何故......”
“他活不了多久了!”王子騰透露出一個驚人的消息,將王攸的話立刻打斷。王攸不可置信的看著父親,遲遲沒敢再說一個字。
“現如今你還要掙扎嗎?大丈夫相時而動,既然你這豎子這么在乎對錯,那你再和我說說,這是對是錯?”
“彼時今上崩殂,我王氏一門又當何如?我難道不應該為將來,為你這個不孝的孽障考慮?那出自圣孫之手的二字倘若當真如我先前所說,你以為僅憑你一人就可以高居廟堂嗎?或許我看不到那一天了,可你必須帶著我王氏滿門再向前進一步!這不是謀逆,而是抱團取暖啊!現在你可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你會輸的。”王攸面露痛苦的說道。
“輸?!只要你活著我就不虧!”王子騰笑著說道,他當然明白王攸的意思,北疆被降職奪位,已顯兔死狗烹之勢,難保待今上彌留之際,不會一并帶走他這個不安定的因素。
大家都是為將來算計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