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太君撒手人寰的消息從屋內傳出,引得院里院外,哭聲震天。
王攸不好原路返回,只得從榮慶堂后面的西花廳經鳳姐院前折道出府。
“主子,這賈家怎么哭爹喊娘的?一個個跟失了魂似的。”等候在暖轎前的小廝石三將手上捧著的氅衣抖落開來,給王攸披上,憨笑道。
王攸懶得和他廢話,當即上了轎子。
“瞧,門上的燈籠都換成白的了,像是死了人。”另一個小廝指著榮國府大門前的那兩盞大紅燈籠,驚愕道。
“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驚小怪的?這天底下每天死的人還少嗎?快走吧,真晦氣!要我說,就不該帶主子來這兒。”石三罵了一聲,然后當即命轎夫起轎。
“混賬東西!”轎內傳來一聲王攸的叱罵聲,唬的幾個侍從小廝都是臉色一緊,“給我掌他的嘴!”
石三自知是自個兒說錯了話,也用不著旁人動手,當即扇起巴掌來。
“你就給我在這兒跪著!走!”王攸命道。
......
“太太......”周瑞家的趨步來到王夫人跟前,耳語了幾聲。王夫人聽后,也是一怔,而后命人去把探春叫來。
少時,見探春強忍悲痛進來,王夫人只道:“你回去吧。”
“太太這是要我回哪去?”探春心驚不已,回答說道:“老太太終究是我祖母,我身為孫女理當為其盡孝。”
“姑娘的理是沒錯,只不過您可以想想二姑娘和史姑娘。”周瑞家的也不好明說,只是旁敲側擊道。
王夫人見探春仍不明白,便解釋道:“你如今的身份已經不是家里的姑娘了,而是別人家的人了。首先考慮的事是夫家,而不是娘家。大門口有個奴才還跪在那兒打著嘴巴,太扎眼了,彼時親眷族屬,還有那些個世交人家前來吊唁,讓他們瞧見,成了什么樣子?這孰輕孰重你難道分不清?”
探春不敢再言,只得含悲忍泣的出來,徑自往大門的方向走去。路上遇見了寶釵,此時的寶釵早已換了孝服,頭上一應首飾也全部取下。
“妹妹這是要去哪?”
“用不著你管!”探春此刻滿腹委屈,且又覺得沒臉,嗆了一句后便走。
寶釵身后同樣淡妝素服的鶯兒見狀,低聲提醒道:“姑娘管她作甚,現如今各人能管好各人就不錯了。”
寶釵點了點頭,認同了鶯兒的說法。
老太太的離世意味著榮國府即將分家,就算有幸還住在一個屋檐下,時間長了,難免會生出齟齬來。
......
從榮國府乘轎回來的第一時間,王攸便召集自己的幾個心腹入書房議事,不準任何人接近和打擾。眼下,他正安派任務,“魏先生,這次須得你親自走一趟了,務必將那個門子接入京來,一路上我會讓寧忌等人照應你的安全!”
“是,大爺。”魏畑抱拳拱手,接下了這份艱巨的任務。為了一個門子,花費了王攸數年的時間,其中物力,人力,財力所耗不知多少。說來,那個門子也奸猾得很,就好似知道會有人找他似的,東躲西藏不說,還多次剃發蓄須,甚至改名換姓,不過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終究還是被他們截住了,就在平安州境內。
“王辰!”
“屬下在。”不同于魏畑,王辰是賜姓的家臣,只見他單膝跪地,神色激動。
“你趕赴洛陽,將這一封書信交至太太手中。”王攸沉思了片刻,最終還是將那個裝有半截簪子的匣子取了出來,“還有這件事物,也一并帶去。”
王辰頓感失望,他本以為會是個更加煩難的任務,不曾想王攸卻只是讓他跑個腿,去洛陽送個東西。
“有什么問題嗎?”王攸注意到了王辰臉色的前后變化,恐生變故,又看向站在魏畑身后的寧忌,后者正擠眉弄眼,頻使眼色,問道:“寧忌,你有什么話要說?”
寧忌被捉了個現行,臉上也是一紅,欠身嘟囔道:“那門子一事原是王巳的功勞,主子如此安排,似有不公之嫌。”說罷,便側目看向魏畑,見后者不為所動,又建議道是:“依我之見,主子完全可修書一封,由王辰或屬下快馬送至平安州,向王巳陳述利害,命其速速回京。”
王攸冷目如電,格格一笑,“大禍將至還不自知,竟還有心思在這爭權奪利,我看你們是越活越回去了。魏畑,你解釋給這幫丘八們聽!”
魏畑也是無奈,這么多年了,他們對自己還是成見頗大。于是他先是對著王攸垂頭一躬,繼而轉向滿臉羞憤的王辰,寧忌等人,款款說道:“諸位安心,魏某決不做不義之事。門子一事,關系重大,諸位可細細想想為何咱們花了這么長的時間才捉住他,是他滑如泥鰍嗎?姑且算是,可這也恰恰表明在此前多年,就有人暗中尋他,那個人是誰?又或者說那些人是誰?原先老爺在世,尚有依仗,如今倘或有個萬一,主子又當身系何人?此之謂一。再者傳信洛陽,主子素來胸有丘壑,腹有乾坤,難道信中所言盡是一些請安問候的小事?洛陽是何地也?乃主子根基所在,千萬不能有失,非心腹愛將者,不能鎮守。此之謂二。”
一番言論絲絲入扣,聽得眾人心驚膽戰,齊齊點頭稱是。
為佐證魏畑所言不差,又為了消弭王辰,寧忌等人心中的顧忌,王攸指著匣子說道:“你們不知此件事物的來歷,乃是賈家老太君臨終所托。”
“屬下定當竭心盡力,為主子鎮守洛陽。”
處理完外事回到內宅的王攸臉色稍霽,然而心弦卻是一刻也不敢放松,果如他所料,探春回來了,且正在屋里等他。
見到王攸的瞬間,壓抑多時的情緒頓時如洪水一般傾瀉而出。
探春哭的尤為傷心,不僅僅有對史太君去世的悲痛,還有對自己成了外人而不能靈前盡孝的痛苦,以及對愛捉弄自己命運的無力抗爭。
王攸緩緩坐下來,將她輕輕攬入懷中,安撫其受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