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沫沫被推回病房，醫生一臉嚴肅地告訴棠驍宏他們，或許是前期保胎藥吃的太多了，導致胎盤植入掏不出來，現在進行觀察期，等待它自行掉落。如果觀察期過了，胎盤還是沒掉下來的話，那就得做子宮切除術。

陳玉琴慌忙問道“那子宮切除了的話，是不是以后都不能要孩子了？”

“是的，但是如果真到了那個地步的話，肯定是保命要緊，現在抱養孩子的夫婦多了去了，也一樣幸福。”醫生依舊嚴肅地說。

“您肯定有辦法的，現在科技這么發達，她還年輕，不能沒有自己的孩子呀”陳玉琴哭了起來。

“我能有什么辦法！目前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這個，如果胎盤下不來時間長了感染可是會出人命的！”醫生嚴厲地說完就走了。

陳玉琴和喬欣榮商量著是不是因為沒有給紅包的原因，喬欣榮把準備好的一千現金拿出來追著醫生在樓道人少的地方打算偷偷塞給她。

但是醫生推搡了兩下，說是還要忙，走到步梯那里。喬欣榮看著醫生走過去以為真是需要忙，就沒跟過去，轉身回了病房。

之后才知道，步梯那里沒監控。

姜沫沫躺在床上目光呆滯，她已經承受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了，她其實不想讓家人陪著，她需要的是自己單獨呆著。

醫生走后，一家人都呆在病房里，大眼瞪小眼，姜沫沫始終保持著沉默的狀態。

直到沒過多久，又住進來一位病人。

病房里有三張病床，姜沫沫住在最右邊，中間有病人的東西在，但是沒人，剛住進來的病人是在最左邊。

是個三十多歲短發戴眼鏡瘦瘦干干的女人，看起來也是很憔悴，不怎么說話，身邊陪侍著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婦女。陳玉琴是個閑不住的，過去幫著那個婦女扶了一把病人。

幫忙的過程中，一來二去地也就聊起來了，原來那個女人也是個可憐人。

她和老公都是醫生，但是體質不好不容易受孕，最終決定做試管嬰兒。

前期一切順利，還懷了龍鳳胎，可是到了懷孕四個月的時候，不幸宮腔感染，羊水里也受到感染，兩個孩子都保不住了。

那位婆婆說這些年兩口子所有的積蓄都花在要孩子上面了，各個地方的醫院也都跑了個遍，結果還是不盡人意。

姜沫沫看著那個女人，她能理解那種感受，得到后再失去的感覺真的比從來沒得到都讓人痛苦。

懷孕期間所有忍受的痛苦，煎熬，都是靠著滿心歡喜的期待支撐過來的，而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化作虛無了，怎么能不難受。

姜沫沫害怕家里人擔心，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告訴她們沒事，讓她們早點回家休息一下，大早上的就被折騰醒來，擔驚受怕了一天，飯也沒吃幾口。

喬欣榮期間出去過一趟，給姜沫沫買了點吃的，姜沫沫怕家里人擔心勉強吃了點，其他人也沒吃多少，之后就一直在病房里陪著姜沫沫，偶爾和旁邊的病人家屬聊聊天。

下午的時候，醫生過來了，語氣不算太好的詢問需不需要血袋了，如果不需要的話就調到其他城市救人了。

當時姜沫沫大出血，正好醫院有兩袋熊貓血，棠驍宏讓留下來了，以防萬一手術需要。

現在手術完成了，姜沫沫覺得沒有必要用血了，就和醫生說不需要了，拿去救治其他人吧。關鍵是一袋就1400，她覺得太貴了。

之后就是輸液，護士時不時的過來按肚子，不知道為什么每按一次姜沫沫都會痛到懷疑人生。

到了晚上陪床的時候，棠驍宏留下來，選擇讓其他人回去。

病房并不大，陪床的配置也就是一把簡易折疊的椅子，這個時候又冷，躺在上面肯定是不舒服的。棠驍宏枕著書包，簡單披著自己的棉襖入睡。

深夜，姜沫沫輾轉反側睡不著。看了眼窗外，外面是一排葉子掉光只剩下枝椏的枯木，時不時的會有烏鴉的叫聲，嘶啞又凄厲。

她覺得自己也像是外邊的枯木一樣，可是枯木逢春，自己卻是被困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走不出去了。

姜沫沫手指上夾著一個連接儀器的夾子，她覺得不太舒服，動了動，然后就感覺兩個胸就像是石頭一樣，硬硬的，而且漲的特別厲害，即使里面墊了衛生紙，胸前位置的衣服也洇濕了一大片。

白天的時候，醫生告訴她這是漲奶，得喝生麥芽水，吃維生素b6來回奶，但是過程是很痛的，而且處理不好會發燒。

但是不管怎么小心，也避免不了疼痛。

此刻的她心煩意亂，聽著旁邊病人時不時傳來的起夜，咳嗽聲，和自己旁邊儀器發出的滴滴聲。

腦子里一幕幕浮現出懷孕到做手術的場景來：

每個月固定去牙科診所換牙齒上箍著的鋼絲，即使是跟牙醫溝通過懷孕情況不便，都要坐著等一下午。

剛確診懷孕的時候掛的是婦科，醫生很嚴厲的說下次掛產科

登記建檔的時候，登記人員得知她是懷了雙胞胎不屑地說“是試管的吧？”

每個月檢查的時候，總是排著好久的隊，等一上午才得到醫生開的Ｂ超單子，提前憋好的尿會被做檢查的工作人員不耐煩的說“憋的不夠啊，會不會憋尿，出去重新憋，憋到快尿褲子了再來找我，別耽誤時間，下一個。”

唐氏篩查時，醫生說雙胎不準確，建議做無創，并且給了姜沫沫聯系方式，讓姜沫沫交了2100的費用。

五個月做檢查的時候，檢查大夫滿臉的不開心“誰給我排的雙胎啊！煩死了，做這么一個檢查得好久，下次開單子別讓排我啊，聽到了沒？”

六個月做四維的時候肚子有點硬，一下子動不了，醫生只是直接叫下一個孕婦進來，還是下一個孕婦把她扶了起來。

包括送到急診檢查時，醫生都會滿是嘲諷地說是不想排隊鉆空子來急診。

關于懷孕，姜沫沫好像沒有一點初為人母的喜悅，只是一直在擔驚受怕，并且小心翼翼地看著醫生的臉色，她不明白為什么她會一直遭遇這些，她只想讓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的出生，怎么就那么不受待見。

姜沫沫想起出事的前一天，她剛做了四維檢查，檢查完肚子僵硬，躺在檢查床上動彈不得，被一個孕婦扶起來后出去椅子上坐了好久才緩過來。

回家后還和棠驍宏坐在床上看了天氣預爆這部電影。

期間感覺肚子依舊硬硬的，到了睡前上廁所的時候留了一團果凍狀的東西。

半夜的時候開始竄稀，上完廁所回去后肚子隱隱作痛，但是痛感不明顯。

直到一晚過去，天快亮的時候，肚子劇烈疼痛，姜沫沫忍著疼痛打了電話，棠驍宏抱著她去了醫院。

出事的時候醫生說再早來一會兒或許孩子還有救……

出事的前一天姜沫沫看到家里一直沒開花的吊蘭，開了白色的小花。

出事的前幾天，姜沫沫手不小心被膠水粘到一起，劇烈的灼燒感。

再往前就是家里的盤子被摔碎，雞蛋也被不小心摔碎。

孕吐住院病床上沒換帶血跡的床單，白天窗外一大片烏鴉的叫聲，晚上隔壁病床的孕婦陣痛沒多久就生下的小女孩。

之后住進來的孕婦家里小孩多不小心懷孕，四十多天的時候選擇藥流。

而自己那幾天出血，量杯里的尿液都是暗色調的，在病床上都不敢輕舉妄動，動一下就會感覺下邊出血，去做檢查都得坐輪椅。

懷孕期間姜沫沫不讓家里人準備任何小孩子的東西，生怕孩子有意外。

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一切都是有征兆的。

姜沫沫捂住自己的頭無比痛苦，她無比的懊悔和自責，這一刻的她想著如果當時隨著孩子去了就好了。

陳玉琴曾勸過她，沒有必要為了兩個未曾謀面的孩子放棄眼下的生活，活著的人還得繼續生活。

喬欣榮也說孩子和她沒有緣分，養好身體為主。

可是姜沫沫陷在自己痛苦的回憶里出不來了，她覺得是自己害了兩個孩子，如果早一點，在早一點就好了！

姜沫沫無比氣憤自己期間的唯唯諾諾和猶豫。

就這樣頭痛欲裂的她一晚沒睡熬到了早上，同樣沒睡好的還有棠驍宏。

姜沫沫吊瓶里的藥水太多，每次輸完棠驍宏都會去通知護士來換藥。下體做清潔的時候也需要棠驍宏來配合掀開被子的一角，儀器顯示異常的時候他需要叫護士來，包括姜沫沫的尿袋，也需要他。

姜沫沫是愧疚的，對于棠驍宏的日常照顧，對于陳玉琴的起早貪黑，對于喬欣榮的悉心照料。

她覺得此刻的自己就是罪人，白白辜負一家人的心意，她很是過意不去。

到了第二天可以下床走動的時候，姜沫沫讓棠驍宏扶著自己來回走動，醫生說這樣方便讓胎盤脫落。

或許是老天有眼，不再忍心折磨她。

到了晚上的時候，姜沫沫感覺有強烈的排便感，于是拿著便盆進了衛生間，但是蹲了很久什么都沒有。

姜沫沫打算起身時，下體一陣不舒服的脹痛一陣陣傳來，她馬上蹲下。

過了一會兒，姜沫沫一個用力，感覺有一團東西被擠出去了，隨著“撲通”一聲，便盆里濺出來一點液體。

姜沫沫沒敢看，把陳玉琴叫進來，陳玉琴觀察后覺得像是胎盤，就和喬欣榮去找了醫生。

不久后得到結果，就是胎盤，之后去做個檢查看有沒有殘留，需不需要清宮就好了。

姜沫沫放下心來，但是隔壁床的女人說是清宮比較遭罪的。

隔壁床的女人是半夜回來的，微胖，有一點糖尿病。她是不小心懷了二胎不打算要在三個月的時候就做了引產手術，據說是個兒子。

但是之后有一點殘留，醫生安排清宮，大致過程就是清醒狀態下用手術工具伸進去把殘留刮出來，據說很疼。

姜沫沫有些害怕，當時醫生伸手進去掏胎盤的時候自己是絕望的狀態，沒有理會疼痛，可是現在卻是能清晰地感覺到疼痛。

不過還好，做完檢查后正常，接下來輸了幾天液，沒什么大問題醫生就躺出院了。

在醫院呆了八天，姜沫沫一直沒有睡好，早就想回家了。

陳玉琴給姜沫沫全身捂嚴實了，讓棠驍宏打車陪姜沫沫先回家，自己留下來辦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