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還是愛同月香說話，只不過話不像從前那樣多。他們都長大了，少爺是從書上瞧來的，而月香，作為一個女孩子，到了她這個年紀(jì)似乎無師自通。總之，他們都懂得了一些事情，所以凡事都有所顧忌。

月香漸漸明白，她這個丫頭何以不同于其他的丫頭，一想到這里，她就不知該如何是好。想不到這點(diǎn)的時候，她和少爺就很合得來，說話做事一點(diǎn)不別扭。可是有時忽而想起了這點(diǎn)，她就覺得哪兒都不對勁，常常感到臉紅，而她一臉紅，少爺?shù)哪樌^而也會紅起來，那就更沒有奈何。

一天夜里，她為少爺鋪好床，然后服侍他脫衣服。他呢，卻緊緊地盯著她的每一個動作——他近來總是這樣，月香全當(dāng)作沒有看見，但她的手卻止不住地發(fā)抖。

為他解紐扣的時候，他說：“月香？”

“嗯。”她低著頭，心里咚咚地擂鼓，手上不停。

“你為什么不看我？”

月香沒有說話，死死地低著頭。

“你在怪我，是嗎？”

月香一驚，惶恐地抬起頭看著他——他的眼里滿是愧疚。

“奶奶打你了，是吧？”

“沒……沒有……”月香立即否認(rèn)，但她的手臂仍舊疼痛難忍。

“因?yàn)槲疑〉氖拢棠特?zé)怪了你，我知道。”

月香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他拉起她藏在背后的手，掀開袖子，潔白的小臂上是一道道紫青的竹編痕。

“還疼嗎？”

“不疼。”她委屈地說。

“怎么會不疼呢？”他伸出手，輕輕地?fù)崦切﹤郏拔铱粗继邸！?

“又不是你的錯。”

“怎么不是我的錯？”他說，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大夫說我的病，你知道嗎？”

月香的臉猛地紅起來，她急于抽回自己的手，卻怎么也抽不出來。

“月香——”他輕輕扶住她的肩，輕聲說：“其實(shí)我一直都在猶豫，怕你不肯接受我。在我眼里，你純潔得像一朵雪蓮花，使我不忍去想任何會傷害到你的事。可是我也是個肉體凡胎，我的靈魂不得控制它，但我要竭力控制，這就是我生病的原因，你明白嗎？

“我知道錯不在你，而在于我。我不夠勇敢，沒有勇氣向你袒露心跡，只是一味地揣測和試探，這反而讓你害怕，讓你在我面前手足無措，讓你疏遠(yuǎn)我。

“所以我想了很久，最終決定坦誠地告訴你，把選擇的權(quán)利交給你。月香，我希望你做我的妻子，不光是靈魂，也是我沉重肉體上的妻子。我已經(jīng)二十歲，而你也已經(jīng)十六歲，我們都已經(jīng)成人，我們已經(jīng)有自主選擇的權(quán)利了。

“那么，請你也坦誠地告訴我，你愿意嗎？”

月香被嚇傻了，她從沒有聽過少爺一次性說出這么長的一大串話來，她的心亂作一團(tuán)。

在沈遠(yuǎn)山熱切的注視下，月香落荒而逃，她要想一想，好好地想一想。

她愛他嗎？無疑的。

月香這樣問自己，又被自己瞬間的反應(yīng)嚇到。無疑的，他是她心愛的人。

可是，她有那樣的資格嗎？成為他妻子的資格？不可能的。

她想起了她的娘，她說過：“月香，人這一輩子，不管過得多么委屈，只要好好地同相愛的人牽過手，死的時候有一碗甜甜的熱豆腐，那就是不枉活了一遭。”

是這樣嗎，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