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幾只山中鳥于高空中盤旋,風聲與之嘶鳴,空在山間回蕩。濃密的霧氣繚繞山頂各處,干凝的泥土漸漸被濡濕。
樓下的木黃門自里面打開,他如往常一身白衣,似海寬闊的肩上挎著一個陳紅的藥箱。破曉時分,繚氣綿長至山腳不絕,腳下踩著的布鞋一不留意便讓露水鉆了空子,行至靈秀城門的時候,他才感覺腳底傳來涼涼的潮濕。
似乎絲毫不放在心上,守城的官兵例行檢查他的藥箱,見沒有能威脅到人的東西,便放他進去。
一入靈秀城,眾多議論聲此起彼伏。
他見一旁的春攸院圍了層層疊疊的百姓,壓不住心中好奇,也幾步上前。
“你聽說了嗎?昨天晚上李大媽家的孩子又被狂客綁在城中的獻祭臺上了。”人群包圍著幾個講話的老百姓,她們皆指著春攸院隔壁的獻祭臺奇奇怪怪說著什么。
他仍是不懂,便問了一個離他較近的大爺。
老大爺見他都不知道這件事,滿臉皺紋擔心的一堆,苦口婆心解釋道:“小公子,你難道不知道城中這幾日有一個女狂客么?”
他疑惑地搖頭,老大爺繼續講到:“那個女狂客是今年靈秀城要祭奠給山神的祭品。每十九年一次,只是今年城中竟無一人能逮住狂客,她就萬分放肆地掠奪各家各戶的孩子以證她無人能敵?!?
“難道您口中所說是十九年一度的山神祭?”他聽到最后才算是聽明白,講了半天,不過是城中的生祭而已。
“對呀!”老大爺看他知道,就不再多言。
莫云散謝過老大爺,轉身向今日要瞧病的人家走去。
繞過幾條深巷,寂靜無人。穿過一間客棧,旁邊便是白府。
白府是靈秀城里最大的府邸,雖說不是甚么官宦人家,但是此白姓一家亦是十分親民。常做善事,就連他久居深山也對此略有耳聞。
一入府,耳邊傳來批判聲音不絕于耳,無聲走過長廊,見白老爺正在庭院中曬著太陽。幾個丫鬟打掃著院落,他則閉著眼,假寐。
他幾步上前,雙手抱拳恭敬道:“在下云散,聽府內管家說您要瞧病。”
白老爺一聲驚醒,見醫圣已到。連忙起身。
“原是醫圣到矣,我家確實有人要看病。”
他挺直腰背,手掌微沖上,“請白老爺帶路!”
白老爺一路長噓短嘆,他家這姑娘躲在閨房不出門尚已數月,府內丫鬟送飯不吃,送水不飲,還竟能每日在屋內生龍活虎的對他說話,怕她出個岔子,所以才請來醫圣一瞧。
他了解地頷首,“咯吱”推開閨門,一股隸屬女子香氣撲面而來,粉帳掩著佳人,一屏風后,卻無佳影。
他回眸示意白老爺關上門,靜靜走近屏風,方要掀開床帳,得聽里面散來一句極為悠遠的“你是誰?”
莫云散眉頭稍皺,正準備撩起床帳地手驀然滯在空中。
“姑娘就是白扶風?”他問,看著里面的暗影輕輕點頭。
疏地,趁她不備,猛然扯開床帳,白扶風下意識地拿繡花被衾一擋,卻無力帶起,整個人透明的白晃晃。
是生魂。
他在心里想到。
真正的白扶風已然死去,眼下守在白府的她不過是未曾離去的魂魄,因不知去哪里,只好待在陽氣重的府內。
生魂與其他鬼魂不太一樣,他們不怕陽光,自身就帶很重的陽氣。
“你既已去,為何不如實告知你的父親?”
白扶風淚眼模糊,說出的話猶如被風吹散一般遼遠。
“我怕他們擔心?!?
他星眸微沉,發絲忽而柔風撩至身前。
“那你如果還有什么心愿未了的話,我可以幫你。但是條件是你必須回到你應該去的地方,別在塵世逗留?!?
白扶風說她的確有未了的心愿,她說她曾在廣安見過一個一見鐘情的男子,名為蕭卷,是江湖人,人稱孟垣。她拜托他能把手中這封信交給他。
雖是這件事情十分困難,但是他依然答應了。
走出閨房,白老爺一下迎上來訊問情況如何?他丟給他一個眼神,白老爺急匆匆往屋內走去。
按照原路走回去,長廊之上,凈聽得一些關于山神祭的傳言。
幾個丫頭跟男奴湊在一起悄聲細語地嘀咕著。
“最近城里可不安生,聽說那女狂客每晚都會悄悄帶走城中的孩子!”
“是啊,不僅如此。聽說她還十分囂張跋扈,以為自己是山神祭品就在城中為非作歹!”
“那她長什么樣兒你們誰見過!”
“那倒沒有,只是聽府外百姓說每一個祭品必須是紅瞳…”
此言一出,杵在原地的他心下“咣噔”慌了一下,祭品必須是紅瞳,那么…
他急促邁開雙腿,快速跑著向云山的方向奔去,山里的枯枝劃破他的衣服,割開手臂,血液淺淺流出,他皆不在意。長途跋涉,路途漫漫,幾近黃昏時分,他才趕到山頂。
一進院,就看見她正在準備晚飯。莫云散扔下藥箱徑直朝她走過去,紅執淘著香米站在竹棚之下,偏頭瞧見他回來了,正高興的要跟他說后山的梨花樹皆要發出嫩芽了,莫云散卻強制扣住她的兩只手腕,身子被迫靠在一旁的窗戶上。
他看著她臉上徐徐涌起的懼意,輕輕把她送入懷中。
紅執不知道他怎么了,任由他抱著。直到,他自己松開。
莫云散右手抬起自她眼前帶過,淡淡散發著一陣柔和的光,光芒落下,她的紅瞳漸漸變成墨黑的顏色。
他問:“你不是說你是打別城來的,那你知道不知道靈秀城的山神祭?”他質問的語氣有些急促,她怔了一下,搖搖頭。
她自小就不是生長在這里的人,怎么會知道這里的傳統與習俗。
“即便你不知道,白日與夜晚也都不要出去。”看得到他眼里的擔心與著急,紅執噗嗤笑出聲,粲然一笑。
“莫大哥,我自從上山以后,哪里還下過山?”說完,她便從他身前閃過,去準備晚飯了。
他注視著紅執嬌小的身影,心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