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河舊影
日光
每當日光爬到長壽路橋堍,滬西一帶男工女工,已經(jīng)踏上蘇州河的大小橋梁。
上海人稱河叫“河浜”,面孔朝南,走過蘇州河這條“河浜”,進入南岸工廠。
安適,井然,靜然,從一而終,篤定。
時代如此,小學徒,師傅,師娘,師傅的師傅,一早起來“做人家”“過日腳”——勤儉節(jié)約,兢兢業(yè)業(yè),自帶小菜,新工作服工作鞋,就是出門打扮的行頭:八成新藍布工裝,配“中長纖維”面料長褲,鉗工專用全新藍布輪胎底工作鞋,或黃綠顏色專業(yè)電工膠鞋,同樣是令人羨慕的崗位表征。
女人也一樣,裁剪縫改的藏青色工作長褲,燙出兩條褲線,一副“走親眷”神色,包里帶有織了一半的紗褲或者紗衫——工作手套拆的白紗線團、老式絨線棒針、新式環(huán)形針,記得工余織幾針,洗一點小囡衣裳,工間休息的每一分鐘全有計劃,溜進廠托兒所里抱小囡,到車棚里揩自行車,上工路上已經(jīng)仔細想明白,一路留心腳底的爛泥、茭白殼,瞄一眼河浜風景,不知不覺走進車間,換下這一身打扮,撣灰,掛到鐵絲衣架上,更衣箱里真正的工作服,一般洗得發(fā)白,打有補丁,干干凈凈。
男工抬腳朝橋上走,袋里放一包飛馬牌、光榮牌香煙,工廠的陡峭河岸,水塔,煙囪就在眼前,心里盤算還剩幾天加班,棉紗是好,還是不好,17號車有毛病,夜班一個叫梅珍的女工像似對自家有意思……通常就這樣一轉(zhuǎn)眼的工夫,人已經(jīng)與橋及河流景致脫離,走到浜南,走過北岸通到南岸的這段路程。
橋南盤踞了這批男女為之謀生的大小工廠,墻壁、房頂完全發(fā)熱,發(fā)燙,發(fā)抖,迸發(fā)蒸汽、尖叫,日夜三班,24小時開工。國棉一廠、六廠早早已經(jīng)敞開大鐵門,莫干山路路口,整一座懸崖式“申新九廠”大樓,窗欄外釘有鋸齒狀擋板,每個尖牙、每條縫隙里飄動白顏色紗花絮,電線桿每一根木刺、螺絲釘,飄飛蚱蜢或者白鴿的翼狀紗絮,機器徹夜轟鳴,巨型通風口嗡嗡嗡嗡吞入早春河面的濕霧,唾吐一陣陣白棉紗氣味,機油氣味,短袖女工的氣味,氣味一層一層,可以分別,瞬間攪散于馬路和河堤之間。不管外面幾點鐘,是陰是陽,是落毛毛雨,是晨昏、午夜,路人走過車間邊門,望見里面永遠是嘩嘩作響的機器,雪亮耀眼的日光燈海洋。
此刻,橋旁??康拇笮『酱婉g船上,一個鄉(xiāng)下女人彎低身體,從掛滿白霜的船篷下拖出晦暗被褥,爬到岸上去曬。小囡窮哭,農(nóng)村褐黃色緊毛草狗,立定于狹窄的船舷,嗅辨城市曉風。港監(jiān)的汽艇威猛開過來,響亮告誡前方“嘉字0032號”拖駁減速,黑醬油色河水重新滾翻白沫。一少年立于防汛墻的水泥堤上,手拎鐵皮水桶,與朝陽成為一片剪影。附近“船民專給水站”圍攏了人,河堤每一條鐵梯結(jié)滿冰凌。五個女船民蹲身接水,絲毫不覺辛苦,不懂水冷風寒,每趟航船駛進滬西這一帶復雜多變的河道,這些女人必定直挺挺立于自家船頭,戴一塊紅、黃、翠綠或?qū)毸{色醒目頭巾,讓船尾自家男人充當掌舵標尺,現(xiàn)在,女人失卻了唯一亮點,兩腿岔開,蹲得低,臀部寬扁臃腫,背對了沿馬路的小煙紙店,烏鴉一樣聒噪。
一個男船民端碗持筷,坐于船頭棉花秸柴上大口扒著稀飯薄粥。市聲里的寒氣,回蕩于水面和附近的橋洞里,搖晃不停。作為船家,一生就是這樣早餐,自以為是,自有規(guī)則,處身于緊貼河流的位置,習慣水平視野,熟悉滬西的水上世界——以這種角度看出去,與長期行走岸上、俯觀河景的市民不一樣,蘇州河于夢中,于現(xiàn)實印象里,也就是各種橋洞,紅漆涂寫的大小水位記號,陡峭灰冷的河堤,系纜鐵環(huán)銹濕滑膩,工廠煙囪插入云天,河面貼近,日夜隨了船身浮晃,漂移,逼仄,遼闊,嘈雜。
由此一路朝西,直到周家橋一帶,全是船家常來常轉(zhuǎn)所在,一路有幾處灣,多少碼頭支流,心里爛熟了;大洋橋附近算支流,橋洞低矮,如果夜船脫了纜,漂移到橋洞之下就容易悶橋——漲潮時船身讓橋洞罩住,甚至壓扁沉沒;即使橋洞上方“當心悶橋”的鐵皮標語已生苔蘚,心里也記得。東邊昌化橋潭子灣一帶,飽含了鄉(xiāng)下小鎮(zhèn)風致,岸上人口大多是習慣了蘇北話,間雜上??谝?,淮揚口音,上海話夾摻蘇北話——這地段向來與蘇北鄉(xiāng)鎮(zhèn)生發(fā)最執(zhí)著、最有鄉(xiāng)土情懷的感情,部分船民無須咂辨滋味,粗聽滿耳凹凸不平音節(jié),細想一想也算是同語同宗了,心里就歡喜,鄉(xiāng)音到此根深葉茂,繼承代代傳承之力,極其親切,人也就爽快相認個把的岸上黃奶奶、李阿姨幾門干親,結(jié)識修車攤老王或大餅店老張——這就是上海工運歷史里最著名的潭子灣了,幾代移民到上海的第一登陸處,蘇北鄉(xiāng)人皆知的溫情上海河岸,于城鄉(xiāng)之間,堅如磐石,也若即若離,早潮時淹時現(xiàn)、大眾心里最當然的一塊息壤。
音樂
滬西蘇州河,緊靠滬杭鐵路線與中山北路,是一河、一鐵道、一路并列,朝西延伸到中山橋方面才錯開——鐵路扭頭南行,跨越老鐵橋,河床則轉(zhuǎn)朝周家橋、北新涇方向,各走各世界。
沿河這一帶,船與火車互不相干,也憬然在目——岸上一旦地皮震顫,就是火車臨近的征兆了,船民木知木覺——艙板并不傳遞車輪震動,河床低陷,擋有混凝土防汛高墻,與鐵路隔有高低的民房、油氈棚戶、楊樹、絲瓜架、水塔、沙石抓斗,裝糧食、垃圾的行車吊車,火車看不到船,船看不到路基上的火車,船家只聽到聲響,曉得有了變化——時常是等火車喧囂奔騰,兇蠻逼近,幾乎零距離,隔了棚戶沖來,似乎撞毀堤墻,有闖入河中的錯覺,船民毫不慌張,曉得自家船隊與附近長長的快班貨車,齊頭并行,只一會工夫,也就遠去。尤其是退潮時分,船家看不到黝黑的機頭鍋爐、紅漆動力車輪、噴射閥門蒸汽的管道、司機面孔,車身也讓棚戶瓦壟、鴿子籠、晾掛衣被、褲襪、鰻鲞、草席、楊柳、梧桐、豆制品廠、中糧倉庫磚墻遮擋。無風之日,船家手搭涼棚,望到一股直立煙柱由雜亂黑瓦、爬滿野刺藤的山墻頭上快速移過,上升、彌散、離開,就是火車的全部影像,假如司爐加大風量,黑煙更黑,帶了粉煤屑的煙氣飄撒到河面上、水葫蘆上、船篷上、船尾破搪瓷痰盂里種的朝天椒上、行灶剛剛燒好的白粥上……不管船與火車并行、交會、背道而駛,永遠不相為謀的態(tài)度,船隊是永遠平心靜氣,只接受慢風景,火車則一蓬煙,負心郎一樣快捷離開,世界才有安寧。

滬西蘇州河緊鄰滬杭鐵路線與中山北路,以一河一鐵道一路并列向西延伸·1990
到了夏季深夜,火車與駁船的汽笛聲,順正南風可送出十余里,滑入每一家敞開的南窗、發(fā)燙草席、居民男女燠熱昏黑的夢中——那會生發(fā)多少夜車旅客的回憶呢,汽笛嘶嚎和哐當聲里,床腳像頹然跌落到了鐵軌里晃蕩、加速、顫抖,最后也就于幻覺中疲憊醒來,看一眼掛鐘,搖幾下蒲扇,揩汗,吃冷開水、大麥茶……遠聽的火車鳴叫,是帶有心意難平的激進姿態(tài),尖銳的高音區(qū),英武、急迫,也孤慠無奈,集聚為就寢的記憶重點,緊接是低音部,復雜渾厚的船鳴,一種安撫支持的屏障,單雙簧管柔和短音,悠揚的法國號開闊而平靜,輕度麻醉,交錯、回蕩,化為了一體,音域多么豐富、柔和,耐人尋味、持久,傳播更遠、更北,抵達大場鎮(zhèn)以北無數(shù)的黃瓜棚,栽滿“夜開花”“落蘇”“洋紅番茄”的田壟,船鳴寬宏忍讓,有如城市的胸懷與靜思,通常比火車高音低一到兩個八度,最后,終于全部弱下去了,消弭到了更遠的水田和革命廢除的“聯(lián)義山莊”碎裂墓碑、柏樹叢中了。
蘇州河整夜生發(fā)城市鼾聲,夜航船與夜班火車并不比賽,不為炫耀,船隊牽引數(shù)百噸棉紗、稻谷或者糞便,吃水深達船舷,蜿蜒于“之”字形的滬西復雜河灣,桅燈閃亮,手提喇叭如夢囈重復,提醒每個舵手與迎面來船,避讓數(shù)不清的橋墩。附近同方向開行的火車,只裝了一腔昏沉旅客、快件行李郵包,反復接近與離別這座夜城,司機一路倚窗瞭望,照例長時間鳴笛,提醒道口值班員,黑白相間的隔離橫木落下來,上方電鈴叮叮作響,道口值班員是“李玉和”打扮,拎有紅色號志燈,徘徊于午夜空無一人的道口中央,期待火車到來。
這時期的子夜,如果立于江寧橋堍北岸的道口,就會發(fā)現(xiàn)漲潮了,夜航拖駁裸露于河堤上方,緩慢移動的桅燈滑過潮濕河風,異常立體,附近幾輛裝滿蔬菜的“黃魚車”正艱難上橋,車主屬于有力有膽的草民莽夫,肩膀套有堅韌的帆布帶,一寸一寸將沉重菜車拖到橋頂,稍作歇腳,然后半身懸于車外,飛一樣沖向橋下的澳門路去,一路迸發(fā)出被追殺、被嚴刑拷問折磨才有的凄厲、非人聲的叫喊,這類菜車不設(shè)剎閘,無車鈴,單靠喉嚨發(fā)出毛骨悚然的警示——“絲不如竹,竹不如肉”,與此同時,總有一兩位夜不歸宿的路人,附身動物一般躑躅于下坡道旁,待菜車瘋狂沖下橋,也就于路燈光暈下,搶拾震落的黃瓜和小棠菜。
夜如此之靜,如此黑甜、輾轉(zhuǎn)難眠,如此一刻驚險,如此合理。到了清晨,這一帶無數(shù)道口的鐵道值班員也照樣全神貫注——每個道口通向蘇州河大小橋梁,火車來時,人車靜立于黑白欄桿旁,觀看綠獸一樣直快列車狂飆而來,卷起一地灰霧……每天一早的日常畫面,就是清晨七點正,人人都明白看清楚車中全部乘客齊刷刷站直,路人不由也站直身體——飛快掠過的每個車窗,無數(shù)乘客直立的身體,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僵立的身體,飛過的身體影像,看不到頭臉小腿,只是一扇扇的車窗,身體,身體,身體——全國同一時間段,全體乘客收聽廣播“早請示”時間,乘客全體立正,朝意念中當時的偉大領(lǐng)袖直挺挺致敬,飛馳火車舉行全國清早的統(tǒng)一隆重儀式。道口的人群也靜止立正,巨大的火車頭猶如猛烈捶打鋼軌的鏗鏘表面,一刻不停歇,敲斷了氣的定音鼓、大鑼,哐當哐當一齊擂響,振聾發(fā)聵,然后,呼嘯遠去了,遠去了——回應(yīng)這番如雷電快板的,始終是低音提琴與法國號的和緩情感——附近航船們寬廣、渾厚、穩(wěn)重的低聲部。
風景
河與鐵道旁就是寬大的中山北路,每天早晨,有一長列整潔藍色卡車、前后警衛(wèi)車拉響警報,由西朝東簇擁而來,由江寧橋路口折向北去——據(jù)稱這就是曹楊路橋(舊名三官堂橋)印鈔廠裝載新鈔票的貨車,每天這個時間,八點半左右在此亮相轉(zhuǎn)彎,于涌往江寧橋密密麻麻的自行車流之間,嚴密警衛(wèi),裝滿嶄新連號鈔票的高大車輛,陽光美麗而肅穆,按照民眾百姓的猜測,這車隊里起碼有一到二輛是空車,擺一種樣子,里面不會有一張新版十元鈔票,由此掩護著真正的鈔票車,以防不測,大人物出門規(guī)矩,同樣是一長列的車隊,看不出哪一輛里坐了真正的“帝皇”……待它們遠去,整個十字路口彈簧一樣“嗡”地恢復了喧囂的市聲,拭凈記憶一般,人車繼續(xù)朝南涌去,淹沒瞬間留下的空白,腳踏實地向前的精神,一天開始了。
運鈔車每天從曹楊路橋北岸出發(fā),順蘇州河的武寧橋、寶成橋、西康橋,一直向東,然后朝北轉(zhuǎn)折的地點,就在江寧橋附近,仿佛是紙幣廠與鑄幣廠生發(fā)的某種引力,雙方于此作一種短暫回眸,這等于冥冥中鈔票與硬幣一輩子的初誼。江寧橋的鑄幣廠是上海一條歷史臍帶(舊名洋鈿廠橋、造幣廠橋),橋東欄桿一側(cè),等于一條參觀廠區(qū)的游覽路線,橋上行人無法回避下方這座大英博物館樣式的著名造幣廠,此地雖與上游印鈔廠同樣寧靜,也可以想象內(nèi)里的喧騰——整日吞吐大量耀眼的嶄新硬幣,發(fā)出不尋常的嘩啦聲,附近住有這家廠的員工,某日收電費阿姨摸出新版白銀般的一元硬幣講:曉得吧,這就是新出的一塊洋鈿(一塊錢),不是一角哦。女鄰居坦然答道:當然曉得,我每天就是做這只生活——每日每天,阿拉就吃這碗飯,曉得吧,這就是我做的“一塊洋鈿”。她往往如此自豪。
滬西W狀的蘇州河,是這一帶連續(xù)幾個河灣,它的美麗南岸和北岸,因為河灣曲折呈現(xiàn)的孤島般左岸與右岸,都是城市背面。如果是在巴黎,將是建立榮軍院或者圣母院的地方,而這一帶南岸積累的只是廠,廠房,寂寥廠房,時光使洋灰色彩逐漸和順,上世紀各式砌法的西式清水山墻,檐飾,鐵皮水落管,窗臺纏枝線腳細節(jié),手造鐵柵,搪瓷鐵皮路燈罩,廠長室二十年代轉(zhuǎn)椅,沉重笨拙的財務(wù)間銀箱,都在慢慢斑駁,霉變,腐爛與死亡,隱入到黃昏里。河水流經(jīng)寂靜岸壁,已如天成石崖。寶成橋一帶的寬闊河道,兩邊的廠、舊屋、樹、河畔和廠房攀附黑沉沉的爬山虎,都可做沉思狀的美景。暮色四合時分的1990年代,如果走上這座人行小橋,可以游歷那般憑欄,東面是河灣,再過去,便是西康橋了——前方定然有更多的橋和船,但這頭看不到,河似乎流到了盡頭,看不見前方流去了哪里,但會聽到船就在前面鳴號,看不到船,有時它就拐過來,大馬力拖輪,仿佛水下河怪那么突然浮出,冒出高翹的船頭,髯口樣子分開的白浪,攜帶柴油引擎巨大的轟鳴,逐漸近來,牽引列車一樣長長拖駁龐然變大,終于,眼睛從眺望改為觀望,改為俯視,八艘高廣的駁船,朝天袒露被掏空的腹腔,死一樣麻木,頭尾相銜,逐漸成了平面,順從,蜿蜒,穿越腳下的寶成橋,給觀者時光飛逝的感受。
橋南葉家宅的窄巷方向,聽到一句鄧麗君甜糯的音樂,然后被晚風帶走了,小飯店的鐵勺叮當作響,吃過夜飯的人家,便是洗牌的嘩啦聲,本灘的調(diào)門,江淮戲的調(diào)門。燎原電影院的舞廳就要開始賣票,樂隊成員如果家住徐匯,此時應(yīng)準備騎車出門,牙膏廠的味道從南面飄來,刮西風就是三官堂橋堍造紙廠的刺鼻紙漿味。天在暗下去,武寧橋軋鋼車間的出爐鋼錠,此刻應(yīng)該更紅更耀眼,河水相對凝結(jié),遠看那些點燈靜泊、一簇簇的船家,逐漸發(fā)了黑,弱小下去,將要被河岸的石壁吞滅;知道接下去的時間,河上的行船就少了。
還沒來得及入畫,滬西的蘇州河,已經(jīng)褪盡這副熟悉的老臉,以往風景都朝東邊流過,流失,不能回頭。過去模糊嘈雜,響亮的光,墨沉沉的暗,雜亂的倒影,原以為一直糾纏河岸的平凡和民生,無數(shù)大鐘樣的懸空抓斗,黑鐵的指縫遺漏和擠壓掉多少時間和年齡。船民給水點,銹蝕扶梯,垃圾碼頭,糞碼頭,中糧倉庫,棉花碼頭,三官堂橋造紙廠的稻草堆棧,“盤灣里”砂石碼頭,船家,每夜的燈火,小雨中密蓋的草民船篷,船纜,行灶,炊煙,都將不再;這一段滬杭鐵路也早已消亡,更難有人記得,當年它曾經(jīng)的立體感,它的凌亂囂張和它的跋扈。
上文所提八橋,由東排至西列有:長壽橋、昌化橋、江寧橋、西康橋、寶成橋、武寧橋、曹楊路橋、中山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