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綿長,涼風習習。
廟宇中,剛點燃篝火不久的蕭強縮了縮脖子,仍然覺得的冷意未消。
廟宇破敗得不成樣子,不僅供奉的佛像殘缺不全,僅剩下半個身子,就連四周的墻壁也破損嚴重,瘋狂涌入帶著濕氣的涼風。
外面因春雨而夜色凄迷,天上圓月也隨之朦朧起來。
天地間一片昏暗,廟中這一點火光便顯得尤為突兀。
然而最詭異的是,這間破廟竟然與他不久前的遇到趙子明等人的那間破廟極為相似。
蕭強走出山林,來到這里時,恍惚間也是嚇了一跳,以為故地重游。
可是,當天離開后,無論他向哪個方向走,都會重新回到這里。
不僅如此,他還發(fā)現(xiàn)自己來時的那片山林已經(jīng)不見了。
玉道人到底把他帶到什么地方?
就是蕭強此刻最大疑問。
最初,他以為自己困在了煉氣士所布的幻境,但是漸漸地卻有一段陌生的記憶在其腦海中浮現(xiàn)。
這實在太過恐怖,也太過匪夷所思。
《紫陽真解》雖然沒有突破到更高煉氣境界的途徑,但是對于煉氣真人,甚至天人都有一定的記載。
即便是強如天人,也沒讓人憑空多出一段記憶的手段,而且還是一段極為真實的記憶。
在這段記憶之中,他本是蘭陵蕭氏子弟,也叫“蕭強”。
雖是庶出,但也有良田千頃,富甲一方。
只因日前訪友,歸家途中遭遇了一場奇怪的大風暴從而迷了路,方才夜宿于破廟之中。
說起這段記憶里的蘭陵蕭氏,同他真正出身的清河蕭氏,還真是很像。
名頭甚大,不僅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學世家,在朝廷中,同樣擁有不小權勢。
因此,但凡出自蕭氏子弟,只要行走江湖,便無人敢輕視。
且不說那些嫡系子弟,就算是蕭強這等不通武功的庶出子弟,平日里遇到江湖中人,也大不多不敢為難。
再說這個“蕭強”本身,父母早亡,孑然一身,雖有族中給予的偌大產(chǎn)業(yè),以及入仕之路,可偏偏他本人不愿如此。
“蕭強”及冠之后,沒有應家族之命入仕當官,只是學了一點家族武學,整日游山訪友,搜刮一些神怪奇談、荒誕小說,做了個閑云野鶴般的逍遙客。
或是他性子使然,實在是無拘無束慣了,受不得官場那一套蠅營狗茍。
入仕做個好官,造福一方自然是好。
可是這個記憶中的“蕭強”清楚自己的秉性,不是那種出淤泥而不染的英才,很容易近墨者黑,倘若如此,他還不如避而遠之。
蕭強不再去想那些不屬于自己的記憶,旋即翻開玉道人硬塞到自己手里的那卷古書,如此夜色,詭異之地,孤寂之意襲上心頭,他唯有讀書方能忽視守心。
古書上的文字是古夏文。
古夏文是大夏立國之初的文字,后來不知為何,逐漸被簡化廢棄,形成了現(xiàn)今的夏文。
但蕭強向往古之大虞的家國制度,翻看過不少古虞的殘留的典籍,而大夏初建時,也記載了不少古虞的舊事,雖說多是劣跡,可終究能從中看出些許什么。
因此,蕭強除了認識古虞的文字,對古夏文也有一定了解。
“鐘山有靈,生于濁陰,遂感五氣,以圖人身。
蒙昧之間,化妖之際,有游方道人路過,以《道經(jīng)》渡之,毀其身,奪其靈,引入法器,自詡為正途……”
讀到此處,蕭強不由一嘆,毀人修行,奪人根基,只因?qū)Ψ绞茄锉阕栽倿槭钦x之舉,實在是侮辱了正義之舉這四字。
這卷古書名叫《風聞錄》,雖是古夏文,卻作者不詳,里面的記載也大多模棱兩可。
雖是神鬼怪談,但其中寂嶺、西陸、中土等地都言之鑿鑿,似確有其事。
蕭強最為里面兩個故事所吸引:
一個是西陸的一位游方道人到處殺妖奪靈,最后在飛仙知己,被更高的修行者毀去修為肉身,奪走一身造化的故事。
另一個則是寂嶺的一位君王,這位君王剪滅四夷,鎮(zhèn)壓煉氣士,將所接手的帝國推至頂峰,締造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最終卻因一個女子,而耗損國運,身死國滅的故事。
蕭強唏噓不已的同時,想到了那位古虞的末代帝王。
相傳,大虞末代君王,為其王后窮舉國之力,搭建飛仙臺。
致使龐大國家,一朝傾覆。
莫非,這寂嶺現(xiàn)今的天下?蕭強想到了更多。
忽然,兵刃碰撞的聲音在黑夜中響起,聲音清脆無比,且越來越清晰。
蕭強不禁皺眉,他知道恐怕要有麻煩了。
只盼望,不是那晚破廟的重演。
只是片刻,兵刃的碰撞聲已經(jīng)消弭,但隨著噗通一聲,有人撲倒在廟外,濃郁的血氣也飄入廟內(nèi)。
旋即,一個中氣十足的男聲響起,震得破廟簌簌而動,墜落塵屑。
“不知廟內(nèi)是何方高人,可否現(xiàn)身一見。”
如此黑夜,廟中的火光何其顯眼,自然是逃不出旁人的眼睛。
蕭強知道那人是在試探,畢竟深夜落榻這等荒郊野嶺的多有江湖豪士,萬一是一個高手,殺人滅口不成,反而陡生變故。
不過這也讓他松了一口氣,幸好不是顏流水,不然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
“惡通天,你若敢殺我,我父擎天劍神是不會放過你的!”
一個虛弱的年輕男聲打破沉寂。
雖然隔著破廟,蕭強依然不難判斷,此人身負重傷。
但蕭強卻為此人小心思不喜。
這人明顯是故意為之,報出殺他之人的姓名,又吐露自己的出身,逼那惡通天殺人滅口,也逼蕭強不得不出手相救。
廟外,春雨漸歇,風中涼氣漸寒。
惡通天染血的黑衣隨風舞動,臉色陰沉如水,比夜色還要漆黑陰郁。
此時他殺心暴起,今日非要殺人滅口不可了,可是,廟內(nèi)之人著實讓他看不透。
剛剛他那一吼,以量出了真功夫,若是露宿的書生,必然慌不擇路,可他這一手卻如泥牛入海,未曾激起廟里半點風波。
“會不會這么倒霉,真的遇見了高手?”沙通天心里發(fā)虛,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倒在地上錦衣公子。
錦衣公子的衣衫早已濕透,只是不知是被春雨還是鮮血所至,他原本俊俏的容顏也神情扭曲,雙目死死盯著惡通天,滿是恨意。
在錦衣公子的不遠處,一柄寒氣森然的長劍斜插入地,劍身刻有“擎天”二字。
“好一個擎天劍神玉還機之子!”惡通天心中大惱。
這錦衣公子雖武功平平,可是偏偏心機深沉,底牌無數(shù)。
惡通天身為一流高手,帶著一眾手下圍殺他一人,還被他搞死了所有手下,就連惡通天都負了不輕的傷。
現(xiàn)在這位玉公子卻又激起他與廟內(nèi)高手的矛盾,實在可惡。
惡通天很想上前解決了錦衣公子,可錦衣公子顯然還有自那神秘之地所得的保命手段,他若拼著受傷奪了其性命,沒準會便宜了廟內(nèi)的高手。
一時間,惡通天竟不如何是好。
“廟中的好漢,你今日若出手相救,我劍雨門必須與你所想要的一切。”
“再者,惡通天無惡不作,何其歹毒,殺了我,定然不會放過你的。”
錦衣公子說得情真意切,好不動情。
然而,廟宇里的蕭強始終保持著最初的動作,來到這么一個不知是幻是真奇怪地方,他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求生的欲望還真是可怕,蕭強竟心思卻也悠悠起來。
他不知倘若他是那錦衣公子,會不會為活性命而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萬一那惡通天無所顧忌地沖進來向他出手,他也不介意給對方一個教訓。
不過,他還是盼著錦衣公子能突然爆發(f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