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邦尼家住在小鎮河堤的邊上,每天沿著河堤走二十分鐘是必經的上學路,從河堤下來直走二百米就到了學校大門。他對這段路程非常滿意,家距離學校太近,他就沒法放學后拖延回家,在路上玩鬧打岔,早早地就要到家寫作業,這段路程不近不遠,沒有彎彎繞繞,走走神也就到了。在他的慫恿下,有幾個原本不從這走的同學,變成了同路的伙伴,每天的放學路變得有滋有味。
有滋有味,是相對于平時沒滋沒味而言的。一點咸菜,在白粥的陪襯下,也能變得如此美味。學校里老師時不時拿班上調皮的幾個男同學出來調侃諷刺,他是其中之一,他時常感到不公,因為比起最調皮的那個,他的調皮無疑是非常有分寸非常善良的,怎么也被一起打成了反面人物,家里呢,母親時常跟他抱怨,從早上賣菜的給她缺斤少兩,到晚上埋怨煤氣又快用完了,如果說拿班上最聽話的同學跟他對比,喬邦尼尚能接受,對于這種完全跟他完全扯不上邊的麻煩事,喬邦尼則想不明白說給他聽有什么用。
喬邦尼有個非常要好的朋友叫卡爾維諾,卡爾維諾為人很拘謹老實,是老師嘴里男生里難得的正面人物,是家長會上不常被夸贊,卻被作為聽話的模范提起的角色,他的父親,在家長會上臉總是紅的,不知道他父親是對卡爾維諾生氣了,還是對卡爾維諾成績一般感到羞愧。
卡爾維諾的母親和他父親離婚了,卡爾維諾家里除了他,就只有他父親,喬邦尼和他父親打過幾次照面,他對喬邦尼的態度,就好像見到了一個流浪漢,或者不學無術的浪蕩子,當作隱形人,接近忽略了,每次牽著卡爾維諾的手走遠。
喬邦尼想,對卡爾維諾來說,是不是和他父親在一起才主要,回家只是個過場??柧S諾回家之后肯定是豐富多彩的,他對自己將放學路看得這么重要感到悲傷。
夏去秋來,東去春來,總是沿著同樣的一條的堤壩小路走,讓喬邦尼發現了很多在變化的事情。季節在變換,夏天走和冬天走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夏天感覺腦子里悶悶的,心里充滿著幻想的,冬天則感覺腦子清醒,心里面有火焰在跳躍著灼燒。天氣是不一樣的,大晴天,太陽照得地面上都發亮刺眼,讓人很想趕著回家遮陰,下雨天,風刮得人在路上踉踉蹌蹌,路上的人也很少,出門前會被叮囑要注意安全。
一起走的伙伴,來來去去,有抓螃蟹淹死了的,有被父母罵不許再走這邊的,有轉學去到別的城市的,也有已經升學了從此去新的學校的,好在卡爾維諾和自己是同一年級,只是很長時間不從這走了,喬邦尼不知道為什么,也許他去問過卡爾維諾,也許沒有,也許他知道原因,他想再和卡爾維諾一起放學,只是對他來說,沒有什么事情是他可以辦到的——他只是個小孩。對于小孩來說,沒有什么永恒不變的,小孩只是永遠接受著順從著所有突如其來的變化。
有人說性本惡,我大大的不認同,人誕生下來只有他自己,和這世界的聯系微乎其微,怎么會惡呢?每個人作為個體,連惡的概念也無從存在,惡只是人和社會的矛盾,總有一天,社會能進步到不和人性相矛盾嗎?看看喬邦尼,他從來沒做什么大壞事,在長輩嘴里就是個搗蛋鬼了,如果換長輩來當喬邦尼呢,他們能做的更好嗎?
只是有一天,也許突然的一天,也許和往常一樣的一天,在回憶里,像這樣的一天總顯得不尋常,從早上走出家門口,從他路上見到的人,似乎都在暗示喬邦尼這件事。要進行全校大掃除,難得的快樂時光。
喬邦尼和另幾個同學被派去打掃一個空教室,連同將里面的桌椅擺正。擦擦玻璃,掃掃灰塵,煞有介事分工干活,一共才幾個人,擦玻璃的,掃地的,倒垃圾的,似乎像是不同的職業,擦黑板的自然是最高貴的,因為既輕松,又干凈,還能挺著腰踮起腳抬著頭站在講臺上——只有老師才能這樣做。喬邦尼一邊拿手上抹布用力擦著窗玻璃,一邊觀察著另一面的小組長發號施令,她走過來了,拿手指抹了抹窗玻璃,然后又沿著窗縫抹了抹,“誒呀!你看!”一面拿手指給喬邦尼看,一面把喬邦尼手上的抹布拿過去演示,像個小大人。喬邦尼心不在焉,他想,好不容易大掃除,呆在這多無聊,他要趕快弄完了去操場。
就在這時,他瞥見一個人影從身旁過去,是卡爾維諾!他正跟另一個人提著垃圾桶去倒垃圾呢,喬邦尼加快速度,急急忙忙把窗戶擦完,飛奔去找卡爾維諾,正好碰到他在回來的路上。
“快把垃圾桶放回去,我們找個地方去玩兒吧!”喬邦尼提議,原來卡爾維諾和喬邦尼在一個班上啊,為什么喬邦尼平時很少見到他了,難道小孩都像無頭蒼蠅一樣,注意力永遠在亂飛嗎,所以這段時間他才忘了卡爾維諾??傊畠蓚€好朋友突然見到面,雖然他們可能上午才見過面,熱情得像闊別已久。
“走吧,你也跟我們一起嗎?”喬邦尼拉上另一個人,三個人笑嘻嘻的找到一個空教室。他們把地上的垃圾踢著玩,又把地面的磚的縫隙劃成球門,這個規則很簡單,兩邊各有兩個球門,誰先踢進對面球門的算贏。踢了一會,三人發現只有一人的一方不公平,又從過路的人中拉來一個看起來不老實的給他講解規則,漸漸的,隨著搗蛋鬼一樣的角色的加入,男生們也越來越多,把球場擴張到了走廊上,“球”也不止一個了,一群人亂糟糟的踢著。
喬邦尼很高興,笑呵呵的卡爾維諾在人堆里并不顯眼,他感覺他們發明了自己的規則,一個簡單、好傳播、誰都能玩,最重要的是,老師終于不能加入的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