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雀在高枝旁啁啾,群鴉于低空中長鳴,零星的碎云使藍天褪色,模糊的月躲在云后,依稀發著暗淡的光。晨曦不一定閃著光芒,也有可能是日剛出,但月不落。
南宮蜷縮在床塌一角,雙臂緊扣于肩,十根手指深嵌于背。心臟如被千萬螻蟻啃食撕咬,痛癢難耐。這十數年,未曾經歷過的痛,全都被顯現在這一年內。這面目可憎的人性,這嵌入靈魂的執念,這看似怦然心動實則猶如鴆毒般的美好情愫,當真是受教了。若說南宮曾經對這世間還抱有一絲純凈,那現如今便是什么都不剩了。她那么用力地活著,那么竭盡全力地將一切都做的至善至美,那么傾其所有地活出高門貴女該活出的樣子,可如今呢,還剩什么呢,只剩下蒼老的靈魂。若這靈魂能以容顏被呈現,那一定是面目可憎、滿目瘡痍的。
十年摯友暗自謀劃這一出大戲,戴著偽善的假面,行著至陰至損的狠招。凌鋒傲骨在她眼中是張揚跋扈,天人之姿在她眼中是妖艷狐媚,顯世才華在她眼中是矯揉造作,她早已恨南宮入骨。貪、嗔、癡、慢、疑,乃是人性。哪怕那飛升上天的初果羅漢都無法全然除凈,只得除去那一二。唯有飛出欲界天,才能再也不回這人界,這私欲橫生卻又斑斕炫目的人間穢土。慢,便是指“我慢”,即是人生而崇拜自我。沒有人會希望另外一個人過得比自己耀眼,尤其是身邊最親近的人。親手足尚且鬩墻誶帚,假姐妹更是暗潮洶涌。不過若說南宮和她交往無所圖,也不盡然。從小赫蘭便什么都比不過南宮,南宮安然的享受著這份優越感,如今也算是“功德圓滿”,是時候該被報復了。幼年的南宮彰顯自我,只為獲取他人的追崇,這份單純的念想,不知何時在心底衍生成高高在上的優越感、急于將他人踩在腳下的攻擊性。所以,如今這一切的因因果果,也算是公平的很。
凌霄花環是時候被踩碎了,月光石也是時候被碾爛了,并蒂櫻花更是時候被撕裂了。這一切業障,不全是那份渴望彰顯自我、渴望追求刺激的初始觀念所吸引來的嗎?這不怪任何人,要怪只能怪南宮書令她自己。
南宮起身,輕步走向桌案,用鎮尺將宣紙撫平,提筆寫下十二字:
韶華可嘆,良辰方長。碾去浮華,奔赴皎潔。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