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宴的前一天,人王歸桑按照瑯琊仙宮請柬最下角寫明的使用方法,將請柬燒掉,火焰中頓時出現一只體型碩大的離朱鳥,一炷香的功夫便載著歸桑和榮格抵達了瑯琊仙宮的山腳。歸桑和榮格剛落地,離朱鳥恢復成請柬模樣,回到了歸桑手中。
山腳熙熙攘攘聚集了不少人,邱子謙帶著弟子們候在這里,有條不紊地指引賓客們入內。
“人王,你來啦。榮格將軍,又見面了。”云羨和九嬰站在山腳翹首以盼君父和母后的身影,見歸桑來了,興高采烈過來打招呼。
“云羨公子、九嬰姑娘,好久不見。”多日不見,歸桑發覺九嬰不僅更加明艷動人了,眉眼間還多了些颯爽英氣,跟祖先留下的畫像中的娘娘越發像了。
“一路辛苦,快請進吧,我們晚點再去拜訪二位。”
“你們在這里迎賓?”歸桑納悶地問,不明白仙宮怎么會允許祁連山的人代替他們迎賓,難道想在天下人面前假裝跟狐族交好?
“我們在等爹娘,他們也要來。”九嬰一提到爹娘,就眉開眼笑。
原來如此。歸桑轉念一想,狐君多半是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的,這幾日如果得便,恐怕還得去會一會他。
九嬰帶著歸桑去見邱子謙。歸桑將請柬遞上,邱子謙見眼前這位就是師弟師妹口中的人王,便笑道:“人王遠道而來,有失遠迎。前面還有一段山路,我派弟子陪您同往,若有任何需要,隨時吩咐。”
一位眉清目秀的女弟子走了過來,向人王歸桑拱拱手,伸出胳膊作出“有請”的手勢。歸桑拱拱手作為回禮,同她一起上了山。沿途,三人斷斷續續地說著話,歸桑知道了她叫齊月,齊月興致勃勃地介紹周邊的景色和物產,不知不覺便到了瑯琊廣場,三位師尊在瑯琊殿內和一些故友喝茶敘舊。太子無涯、公主琳瑯正在廣場接待四方賓客。
“人王,又見面了。”太子無涯見了歸桑,跟他打招呼。“琳瑯,這就是人王,這次神舞得以修復,多虧了他。”
“太子過譽了,能為仙界效力,是我的榮幸。公主殿下,幸會,在下歸桑,這是大將軍榮格。”歸桑氣定神閑,雖面帶微笑,但周身的君王威儀氣度和雅士風范,跟無涯比起來,倒真不遑多讓。
“早就聽太子哥哥夸人王乃人族翹楚,今日一見,果不其然。”琳瑯見他風姿卓越,對自己不卑不亢又彬彬有禮,對他的第一印象還不錯,便客氣一些。
“琳瑯,你在這里招呼客人,我帶人王去瑯琊殿。”無涯道。
“好”,琳瑯對歸桑道:“人王,請。”
歸桑點點頭,示意榮格候在殿外,他跟著無涯進了瑯琊殿。殿內的眾人正在閑聊,無涯面向左邊、右邊分別作揖,朗聲道:“師尊、各位仙長,打擾了。”殿內安靜了下來。
“掌門師尊,遵照您的吩咐,我請人王過來了。”
“歡迎人王”,濡堯本是站在大廳和人寒暄,此刻走到歸桑面前,面帶微笑道:“路上可還順利?”
“托仙宮的福,第一次坐離朱鳥俯瞰了人世間的大好河山,嘆為觀止。”歸桑笑道。不知怎得,他覺得面前的中年人很是和藹可親,讓他情不自禁想起了父王。年少時,每次他在外巡防完回宮,父王也是這般關切地問他。
“既是可以,到時再讓離朱送你。”濡堯覺得人王雖年紀輕輕,但言談舉止十分老成穩重,難怪在魔界肆虐的當下還能將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深得百姓厚愛。“諸位,我向大家介紹,這位是人王歸桑,此番神舞得以修復,有勞他不畏艱難深入極地,助瑯琊找到修復的材料。得天帝指示,誠邀他一同參宴,表彰他的一片赤誠之心。”
“掌門過譽了。承蒙天帝不棄,萬年來庇佑人族繁榮昌盛,此乃為臣的一點心意,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歸桑施施然道。
“人王是貴客,有任何需要隨時告知弟子,不必客氣。”濡堯知他初來仙界,怕他拘束不好意思開口,故特意叮囑。
“多謝掌門關照。”
見瑯琊掌門親口夸獎,殿內其他人也跟著附和幾句,眾人在一片談笑聲中結束了會面。
殿外,齊月正在候著。無涯叮囑她這幾日全程服務歸桑,有什么需要及時跟羯蘭和逸云反饋,不要怠慢了貴客。
亓玉苑內。單箐這段時間負責住宿之事,此刻正帶著弟子指引各位賓客入住。齊月向單箐介紹了人王歸桑,單箐淡淡道了聲“歡迎”,指示齊月這幾日要招待好他們。受歸桑的誠摯邀約,齊月等他們回客舍放好行李,便帶他們去游覽瑯琊仙宮。
此時云羨和九嬰也接到了狐君、狐后,正歡天喜地陪同他們一起上山,九嬰沿途各種絮叨瑯琊山跟祁連山的不同。到了瑯琊廣場,他們同無涯和琳瑯打過招呼,便回到亓玉苑的客房。客房就在九嬰的隔壁,是九嬰特意跟羯蘭打過招呼的,雖然單箐負責住宿,但羯蘭統管后勤,早就安排好了這間房,從房間的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整個后山的景色。
待狐君、狐后安頓好,云羨和九嬰陪同她們在瑯琊仙宮閑逛,不經意間在蓮花湖畔遇到了歸桑、榮格和齊月。互相介紹寒暄一番后,結伴同游后山。
后山叢林里,巨犼正同鹿蜀蹲在懸崖邊吸取天地靈氣修煉。自從回了瑯琊,云羨和九嬰每天都會結伴過來,拉著它們一起修煉。兩獸慢慢養成了習慣,就算云羨他們不來,也會自行修煉,頗有種一天不練閑得慌的趨勢。
聞到了熟悉的氣味,鹿蜀先睜開眼,朝她們輕快地跑了過來,停在了歸桑和九嬰面前。
“一段日子不見,阿蜀長高了不少”,歸桑親切地揉了揉鹿蜀的腦袋,鹿蜀歪著頭“嚶~”了聲,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不多時,巨犼也走了過來,陪在云羨身旁。
狐后從袖中拿出兩枚銅錢大小的竹片,朝著地面扔過去,兩枚竹片落地瞬間變成了兩個竹筐,一個里面裝的魚,一個里面裝的人參果。
“這是弋弋特意準備的,說是兩獸在外會想家,所以帶點家里的特產過來,解解思鄉之苦。”狐后笑咪咪道。
“弋弋真是貼心”,九嬰問,“你們喜歡不?”
只見兩獸各自叼起自己的竹筐,快速跑進叢林開始大快朵頤。眾人說笑了一番,便下山去了。
此刻接近中午,大家便相約去飯堂。剛走到飯堂門口,一名身材魁梧、威風凜凜的中年男人迎了上來:“秦兄、辛嫂,好久不見,兩位氣色更勝從前啊!”
“賀兄,難得相見,這次可要好好喝幾杯啊!”狐君秦宵道,“怎么沒看到嫂子?”
“她約了西海嫂子,去找氐人嫂子聊天了。”男子說話聲音洪亮,即便是不相識的人見了他,第一時間也可以分辨出他是個豪放爽朗之人。
“秦伯伯、辛伯母,小侄有禮了。”他身后的兩名年輕男子上前一步,一起施施然行禮。
“兩位公子好,這是我家的大兒子云羨、小女兒九嬰。快,見過賀伯父、兩位兄長。”狐后落落大方道。
“小侄拜見賀伯父,拜見兩位兄長。”云羨道。
“侄女拜見賀伯父,拜見兩位哥哥。”九嬰道。
“早就聽聞令郎風度不凡、令嬡風姿卓越,今日一見,名不虛傳啊,秦兄,你好福氣啊!”
“哪里哪里,你家三位公子才是人中龍鳳,將來必定大有作為。”狐君秦宵道,“賀兄,本想專程去拜會,這下巧了,不如一同用膳?”
“好啊,走。”
“娘,他們是誰啊?”九嬰跟在他們身后,小聲問狐后辛姒。
“這是東海王賀沐川。旁邊那位白衣男子是大王子賀真,紫衣男子是三王子賀魯。”辛姒壓低聲音。
九嬰覺得名字有點耳熟,隨即想到被木蓮藤絞殺的那名男子就是東海的人,是三王子賀魯的隨從。她又打量了正在跟云羨交談的賀魯,覺得他舉止爽朗,不像是心計頗深之人。
剛進入飯堂,旁邊一桌便有人站起來朝他們打招呼,“賀兄,這邊請。”九嬰定睛望去,是日下城主獨孤云。
賀沐川點點頭,抬手向狐君秦宵做出“請”的手勢,秦宵不好推諉,便與他一同過去。賀真、賀魯也被其它桌的人喊過去了。
狐后、云羨、九嬰同歸桑、榮格坐在一桌,中途黑熊慕仁和龍嫂子輕嫣也過來了。九嬰側頭望去,賀沐川正在為君父介紹同桌的觚竹城主即墨,另外幾個人則不認識。
“小四,你在這里!”九嬰尋聲望去,是觚竹城主的女兒彩焱。
“焱姐姐,你也來啦。”九嬰驚喜不已,連忙起身去迎,才發現城主夫人追姜也來了,當下施禮道:“追夫人,有禮了。”
追姜上前扶起她,“四公主客氣了,一段日子沒見,越發端莊漂亮了。”接著,她抬眼朝狐后辛姒的方向望去,注意到九嬰和云羨一左一右圍著她落座,猜到她應該是他倆的母親,便笑語盈盈道:“這位夫人的眉眼與你相似,想必是狐后辛夫人吧。”
狐后辛姒聽了這話,起身朝她們走來。“娘,這位是觚竹城主夫人追姜追夫人,這是她的愛女彩焱。”云羨緊隨其后作了介紹。
“追夫人好,之前聽羨兒、小四提起過觚竹城的繁榮熱鬧,跟我們山里比起來,可不知強到哪里去了。”狐后笑道,“不過,我們的野味山貨倒是新鮮,尋常外面不多見的,等回去了,我讓人給你們送點過去嘗嘗,他二人之前在觚竹多有打擾,還得感謝夫人的盛情款待。”
“辛夫人客氣了,我這丫頭平日甚少出門,沒什么聊得來的同齡人,難得這幾個孩子投緣聊得來,我們做長輩的也高興。”
“追夫人,若不嫌棄,一同入座吧?”辛姒雖是初次見她,但直覺是個精明能干的人,故而頗有好感。
追姜挨著辛姒入座,云羨坐在追姜旁邊。九嬰緊臨辛姒而坐,她旁邊是彩焱。云羨向二人逐一介紹同桌之人。用餐之余,眾人皆在閑聊。九嬰掛念狐君,祁連山萬年來與世隔絕,很少跟仙界其他人打交道,她擔心君父獨自在那桌難以招架,隔三差五就側頭望望,每每見君父應對得當,才稍稍安心一些。
“小四,你在看什么呢?”彩焱發現九嬰的不對勁。
“焱姐姐,你父親那桌穿青色衣服的人是我君父。”
彩焱偏頭看了看,道:“狐君氣宇軒昂,倒是和你哥哥有幾分相似啊。”
“那可不,都是一等一美男子。”提起父兄,九嬰就忍不住滿心贊許,作為九尾狐族的男子,走到哪里都是能靠容顏吃飯的。“焱姐姐,除了獨孤城主、東海王,其他人我都不認識,你認識不?”
彩焱便逐一同九嬰介紹,九嬰才知道那一桌坐的是西海龍王輕陌瑤、北海王孟千帆、南海王羯楚、窮極城主晏宸、北戶城主裴知衍。
用膳結束,眾人三三兩兩結伴而行,追姜和辛姒回亓玉苑小憩,慕仁帶著輕嫣去拜見岳母輕陌瑤,其他人則四處轉轉。
九嬰總覺得彩焱對云羨有那么一點點意思,云羨呢,看得出來并不反感彩焱,不反感就是有戲。九嬰挺喜歡彩焱,覺得她跟祁連山有緣,畢竟唯有她知曉巨犼的來歷,這就叫千里姻緣一犼牽!她有心撮合他倆,但知曉哥哥的性子,若是太明顯了,反而讓他反感。萬年來母后為他張羅了多次相親,就因為目的性太強、太過功利,連帶著他對那些姑娘都生出厭煩之心,在九嬰看來,那些姑娘都是母后精心挑選的,各個人品相貌都是極好的。
當下,她故意閃到后面,拽著歸桑、榮格聊天。彩焱被落了單,云羨不好讓人家姑娘孤零零的,自然而然同她并肩而行,時不時閑聊幾句。
“九嬰姑娘,今日為何沒見到羯蘭仙師、逸云仙師?”歸桑問。
“人王,叫我九嬰就好,切莫客氣。她倆忙著籌備宴會之事,這會兒多半在后廚。”
“既如此,我就不便過去叨擾了。”歸桑看上去有些悵然。
“無妨無妨,明日便可見到了。”九嬰寬慰道。行至春暉殿,里面傳來清雅悠揚的絲弦管竹之聲。
“這樂聲很悅耳啊。”彩焱道。
“應該是在排練明日的歌舞”,九嬰道,“公主親自謀劃的宴會表演,聽說很是精彩,明日有眼福了。”
正說話間,公主琳瑯從殿內走了出來,“你們怎么來了?”
“四處逛逛,剛好走到這里。”九嬰道。
“公主殿下,聽聞您精心準備了不少節目,我們很是期待呢。”彩焱笑道。
“承你貴言了。”琳瑯信心滿滿,她可是下了大力氣籌備的,就是為了在宴會上一展風采,讓仙界知道她這個公主不僅長得好看,才華能力也是出挑的。
“公主,恕我直言,我感覺這曲譜有個調子不太妥。”歸桑泰然道。
“休要妄言,這曲譜是公主親自撰寫,幾易其稿,怎會不妥。”琳瑯身后的一名女弟子皺眉分辯道。
“既如此,打擾了。”歸桑笑笑,不再多言。
“人王,我倒是想聽聽你的見解,”琳瑯雖面有不悅,但既然有人提出異議,她也想知道是否真有不妥,這是她熬了幾晚才形成的曲譜,自是希望精益求精。于是,轉頭吩咐那名女弟子,“你讓他們把剛才那段再演奏一遍。”
演奏畢。琳瑯問道:“有何不妥?”
“曲譜想展示氣吞山河、波瀾壯闊的豪情萬丈,這段演繹的是從悲嘆世事多艱到期盼四海升平的情緒轉折,悲嘆之音用的是羽聲,憤慨之情有余,悲涼之情不足,更多是表現出冰冷的情緒。若是換成變徵,且拖長尾音,則更顯得滄桑苦楚,越發突顯對海清河晏的向往之情。”
琳瑯沉默片刻,對著剛才那名女弟子道:“按人王說的,讓他們改后再奏。”
音樂再次響起,琳瑯閉目細聽,果然改后更有苦楚之情,更能引發人對太平盛世的渴望。其他人雖不精通音律,但自幼均參加過大大小小的宴會,欣賞過各式各樣的歌舞,也算半個專家,能聽出此刻的音色更令人身臨其境。
“人王才情卓絕,改后果然精絕。可否隨我一同入內聽曲,指點一二?”琳瑯雖自幼刁蠻,但對于在某一方面比她強的人,她會客氣禮待、虛心向學,不會介意對方身份高低而刻意苛責為難。
“公主過譽了,能提前欣賞到您親自編演的曲目,是我的榮幸。”歸桑會心一笑道。
云羨等人見此,同他們寒暄幾句,便自行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