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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七)習慣和猜忌

我選修了日本文學這門課。老師是剛從日本神戶大學回國的教授,唇上留著兩片胡須,酷似魯迅,頭戴一頂瓜皮帽,卻喜穿長袍,看似古板卻幽默風趣,上課時隨意切換的日語、英語、漢語還有上海話,惹來不少旁聽生。一次課上,有男同學提問評論渡邊淳一,老師說:“他是個不可多得的奇才,看得明白、說得透,很有勇氣。”我們幾個女同學不以為然,哧哧地笑,老師說我們是“full of Pride and Prejudice”。

傲慢與偏見,這的確是我這類人的病癥,我因為常常讓自己處在交感神經的支配下,緊張、敏感,導致了胃病一直常犯。

“阿燕,怎么了?不舒服嗎?”阿連看見我突然停下腳步,不由緊張地問。

“沒有。”我的胃隱隱作痛,“突然想打一個電話給一個人。”

“這好辦。前面就有一個IC電話亭,我?guī)Я丝ā!卑⑦B又歡樂起來,“打給誰?”

“一個不知道在哪里的人。”我說道。

“……”阿連臉露憂色,“對不起,是不是我剛才提到了誰,讓你不開心了。”

“沒事。”我轉頭看著眼前這個黝黑粗獷的臉,“我的問題,所以錯過了一個朋友。”

“朋友”,是啊,這個詞,往往能成為兩個人開始的前奏,但卻永遠不能成為兩個人結束后的延續(xù)。正因為此,我一直小心翼翼,雖不斷試探,卻不敢向前邁半步,因為想與他一輩子,我只敢說,我們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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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雨那夜之后,我和學長的關系似乎有了進展,學長會每天在我晚自習后給我打電話,“ringringring”伴隨了我一個學期。直到很久之后,不管在哪里,只要有類似的電話鈴聲,我就會想起那時候的我,如何在晚自習結束后匆匆收拾書包往宿舍趕,如何三步并兩步一口氣爬上四樓,又是怎樣在聽到有人喊“燕子,你的電話”時怦怦怦兔子般的心跳,在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他聲音時那難掩的興奮神經和全身緊張的細胞。那個學期的時光盡管飛逝如電,但卻久久在我心里難以忘懷。

學長的電話時間很短,因為他很忙,所以我加倍珍惜。他說的每個字我都記在心里,在最長也不超過10分鐘的通話里,學長一輩子也不會知道,我是如何能從他每天的10分鐘里知道他的全部。學長告訴我說,他下午去打了籃球,我知道他打籃球休息的時候,前面說了句,“想吃綠豆冰”,下場休息時他座位旁就放了一箱綠豆冰棒。學長告訴我說,他這幾天在準備論文答辯,我知道有一次他說吃好飯要去圖書館打印論文,去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平時沒幾個人的圖書館文印室站滿了人。還比如,學長告訴我說,他在準備下屆校運動會的事,我就知道了,當學生會在商量要為下次校運動召集新的拉拉隊員,通知還沒發(fā)出去時,他就已收到很多自薦信,而信里則千篇一律照片加粉色信紙……

打聽學長每天做過什么、去過哪里,他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也漸漸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甚至到后來他去了南京,我仍想方設法打聽他的所有。我想,恐怕學長這一輩子都不知道曾經有那么一個女孩孜孜不倦地打聽他的事情,關注著他的喜怒哀樂。

因為成了習慣,即使時過境遷,我也無法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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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話說,眼見不一定為實,耳聽不一定為虛。但是,很多時候,當你親眼所見時,你的第一反應不會去否認你所看到的,就算后來你知道了緣由,就算后來你一而再而三地告訴自己這并不能代表什么,但仍然在你的內心抵不住第一眼的真切。

從那天后,我開始胃痛。

那是大二臨近寒假的一年,上海特別冷。新聞里說那是魔都千禧年以來的最低氣溫,創(chuàng)歷史新高。上海城鄉(xiāng)地區(qū)甚至都出現(xiàn)了零下6度。一大早,就聽見葉子在驚呼:“你們快起來看啊,水龍頭的水都成冰柱子啦。”

“稀罕個啥勁兒呀。”山東舍友不滿葉子的驚叫聲,“天天咋呼呼的,一會兒要是再下場雪不得把你激動死。”

“要下雪嗎?”我跟另一個來自蘇州的舍友文文異口同聲。

“要真下雪,那才叫要命呢!”我那山東舍友很無奈地,裹了件厚棉衣,艱難地從上鋪爬下來:“下雪天冷得死人,你們這么興奮做啥?”

“娟兒,這你就不知道了。”文文說,“我們南方冬天遇上下雪,是百年一遇呢?”

“對對,”我也頻頻點頭,“娟兒,我可羨慕你那兒了,一到冬天就能堆雪人、打雪球。好羨慕。”

“就像《東京愛情故事》里的完治和莉香在雪中共舞,你們看過沒?莉香對完治說【除了你誰也不要】,那一年,我們那兒也正好下雪,簡直大愛。”文文一臉陶醉。

“我看你們是電視劇看多了。”山東舍友娟兒淡定地往她的暖手袋里添熱水,“那都是電視劇騙你們這些小女生的,下雪天最冷,不僅要穿很厚的衣服,路面也滑,一不小心就摔個底朝天,還跳舞呢,溜冰差不多。”

“小女生?!娟兒,你好像年齡比我還小呢!燕子、文文,你們別理她。”葉子叫喚道,招呼著我們去窗前,“快過來看。”

我們跑過去一望,宿舍玻璃窗上全是水汽結成的冰花,窗外的樹從根到梢掛著一層白霜,像開了一片白花花的梅花似的。

昔去花如雪,今來雪如花。望著窗外,我自然地想起了學長,距離那日他回校演講又已20多天過去了。學長臨走前說:“歡迎隨時來南京。”“嗯,我們一定會去的。”葉子答道。我轉頭望向葉子,“葉子,”我問:“這周末有時間嗎?”

“怎么了,有事啊?”葉子問我。

“你上次說要去南京,我們這周末去,怎么樣?”我說。

葉子疑惑地看著我,隔了一會兒,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笑著說:“有時間,去南京,觀【石城霽雪】。”

南京,“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身為六朝古都、十朝都會,晉代的“桃葉渡”、東吳的“石頭城”、明朝的“城墻”、太平軍的“天王府”、中華民國的“建筑群”。周五中午飯沒吃,我便和葉子踏上了去南京的列車。這座處處縈繞著紛繁復雜的歷史古城,伴隨著槳聲燈影緩緩流淌,給了我最美的憧憬和最心碎的回憶。

我們很快在南大找到了學長住宿的博士樓,我跟葉子躲在花壇的后面,恰好可以看到學長房間,一樓從左數(shù)的第二個窗戶,窗外冬天蕭條的枝丫掛滿了冰霜,很好地掩蓋了我們的行動。

葉子拉著我探出腦袋,我看見學長穿著一件白色高領毛衣,一本書擋住他大部分臉龐,頭發(fā)比在上海演講那天稍微長點,有幾縷劉海垂下,讓他冷峻的臉多了些柔和。一杯咖啡在他手邊,他修長的手指捏著杯柄,視線沒有從書上移開。時而他輕輕一笑,端起咖啡杯喝一口后,再將書翻到下一頁;時而他拿起一支筆在書上寫畫著什么:時而他蹙著眉頭思索著……時間便漸漸地在他的一舉一動中慢下來。

我看得入迷。

“他看過來啦!”葉子突然小聲叫起來,我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學長已從書中挪開視線,往我們這邊的窗外望來,我趕緊蹲下身,躲在花壇后面不敢動彈。

“有點出息吧。”葉子說道。

“快,蹲下來。”我忙扯著葉子的衣服往下拉,“別被學長看見了。”

“真拿你沒辦法。”葉子只好蹲下道,“我們來南京做什么?不是為了見你的學長嗎?難道就這樣看一眼?你不打算讓他知道?”

葉子一連串的問句還沒等我回答,我就聽見學長已經走到窗前打開窗戶。窗外,寒風凜冽,“有點飄雪了。”學長喃喃道。

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和葉子早已白霜滿頭,葉子噗嗤一笑,我卻大氣不敢出。

“噓!”我用食指擋住嘴唇示意葉子別出聲。要知道,我們現(xiàn)在就跟學長僅一墻之隔,他如果稍一低頭往花壇那兒掃一眼就能發(fā)現(xiàn)我們。

只聽見學長輕輕笑了說:“嘿,來了。”從未聽到學長如此輕松而親切的語氣。

我好奇地抬起身,正看見學長向窗外打招呼。我順著方向尋去,看到了不遠處,開開正笑盈盈地往學長博士樓方向走來,她穿了件白色羽絨服,圍著紅色圍巾,腳蹬一雙黑色長靴,顯出她修長而美麗的雙腿,清冷的南大校園頓時充滿了朝氣。開開挎著一個紅黑色書包,正朝學長招手。

“奇怪,他們什么時候這么熟悉了?”葉子看向我,問出了我心中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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