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寒意充斥著的結(jié)界中，冷煙裊裊。

蘇妄垂著頭，江攜看不清她的臉和表情。

靜謐的空間中只能聽得到江攜走動時(shí)發(fā)出細(xì)微的腳步聲。

“噠—噠——”

“你來了？”

是蘇妄的聲音，在江攜耳中聽起來好像帶上了一些沙啞。

當(dāng)江攜走近看她的時(shí)候，蘇妄依舊沒有動。

“蘇妄，你后悔嗎？”

江攜不愿意再和她多說，多說無益。

但是此刻她只想向蘇妄要個公道，無論是給鳳聆的公道，還是給她的。

氤氳出的冷霧遮掩住蘇妄明亮的眼眸，像是掛了霜的紫檀葉。

“我不悔。”蘇妄的聲音低沉下來，像是壓抑著感情，但是依舊冷靜道：“世人追求長生不老，所以修習(xí)修仙之道。我身為傍月劍靈，追求雋永恒久又有什么錯？”

說完這話以后，蘇妄的聲音頓了頓，透過飄渺的煙霧中看到她的眼眸，暗淡了下去。

“我錯、我恨的是我自己。我恨自己沒能當(dāng)機(jī)立斷直接殺掉你，還要糾纏這么多年。”

“蘇妄，你捫心自問，這些年我對你如何？你又對我如何？”

蘇妄自嘲一聲，道：“你對我有恩，這些年照顧我關(guān)心我愛護(hù)我，什么事情都先想著我，你好的不像是我的師姐，像極了親生的阿姐，是我對不起你。”

“對不起？”江攜向前一步，眼神盯著她。

要說她不傷心，是假的。

這幾年她對蘇妄很好很好，只有小部分原因是任務(wù)，她看著蘇妄從一個怯弱的少女長成驕傲自信的姑娘，感情不淺。

可是到頭來翻過時(shí)間這本書，她卻發(fā)現(xiàn)從一開始，那個怯弱含蓄的少女就是假的，連帶著她注入的感情也一并否定了。

她像極了小丑。

江攜不是能輕易說算了的人，她的性格雖然在常人看來是和善些的，但是那也只是因?yàn)樾木扯选?

她的本質(zhì)上仍舊是睚眥必報(bào)。活了幾千年，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被這樣欺騙過了。

可是，江攜同時(shí)想起了另一件事。若是蘇妄一直困在這里，就這樣的話，任務(wù)必然會失敗。

所以她必須找到一個折中的辦法去完善任務(wù)機(jī)制。

一瞬間而已，她悄悄握緊了傍月的劍柄。

冰涼的觸感讓她回過神，蘇妄已經(jīng)抬起眸子。

“蘇妄，你能讀懂我嗎？”

江攜輕聲問她，后者愕然，而后緩緩勾唇，笑中有些慘淡。

“你想讓我回去？”

那個黑暗陰沉的世界，那個只能閉上雙眼才能感受到外面的世界，她不愿意再回去。

上古劍靈，擁有上古無雙靈力，人人趨之若鶩，人人追逐不休。

好像拿到這把劍，就能擁有上古靈力。

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劍靈認(rèn)主。

唯有天命紫微星轉(zhuǎn)世才能擁有傍月，也能夠和劍靈溝通，從而獲得靈力。

然而轉(zhuǎn)世的時(shí)間太長了，在這個時(shí)間中，靈劍被塵封，劍靈自然也就沉睡了。

劍靈分善惡，而傍月的劍靈更為特殊，每一百年一善，每一百年一惡。

善者守候靈劍，維持氣運(yùn)。保宗門無憂。

惡者奪天道氣運(yùn)，據(jù)為己有。

是從靈魂衍生出的惡，沒有辦法被改變。也不能夠被愛感化。

蘇妄不止一次的在握著筷子時(shí)迷茫過。

熱氣騰騰的飯菜，色澤誘人，味道肯定不會差，圓桌旁坐著的三個人。

江攜，易麥，她。

在平常的日子中這種時(shí)光是常有的，而且普通的，可是對她來說卻是珍貴的，不敢多奢望的。

因?yàn)樗撵`力在逐漸消散。

鳳聆是紫微星轉(zhuǎn)世，擁有無雙氣運(yùn)，而她作為傍月的劍靈，應(yīng)當(dāng)與冷靜一起為昊月宗的長盛不衰而奉獻(xiàn)。

讓她丟了氣運(yùn)與靈力，只為了一對破修士。

“我不會再回去，劍靈我也不會再當(dāng)。一把靈劍自然而然就會孕育劍靈，我死了以后，傍月會有新的守候者。”

她曾經(jīng)對所謂的奉獻(xiàn)不屑一顧，怎么會有劍靈愿意為主人生，也為主人死。

這世上沒有人值得。

除了她。

卑微的平民少女被云游的昊月宗主帶回宗門，遇到了命定的那個劫。

她極力表現(xiàn)的卑微、懦弱，想要用最有力的歧視與鄙夷說服自己盡快動手。

可是后來她面對的卻是最想也是最不想得到的熱情與愛。

江攜給了她從未有過的溫暖。

她從落霜峰上醒來又睡去，朝陽升起時(shí)能聞到清粥小菜的香味，夜幕降臨時(shí)她能聽到呢喃誦書的聲音。

她猶豫了。

猶豫的結(jié)果是面臨誅滅。

不論是命運(yùn)對她的審判還是玄弈對她的審視，她只有兩個結(jié)果。

回去，或者死亡。

當(dāng)玄弈神色淡漠的站在她面前，凌冽的劍意逼得她退無可退，只能蜷縮在落霜峰的屋子里。

她卑微請求。

“別告訴她。”

千百年來從未感受過的溫暖，她已經(jīng)失去了，但是并不看到那個人失望的眼神。

玄弈的眼神中翻涌著怒火。

他閉了閉眼睛，收回了劍意，蘇妄的臉色這才緩了緩。

“我不殺你，由她定奪。”

玄弈甚至不想再同蘇妄說一個字，冷劍入鞘，他回身離開。

踏出房門的那一刻，身后的蘇妄忍著恐懼顫抖，道：“玄弈，你為阿聆做這么多，真是深情。可惜，你不說，她永遠(yuǎn)不知道。”

玄弈骨指分明的手微微蜷縮起來，眉頭不易察覺的皺著。

“與你無關(guān)。”

“玄弈！”

蘇妄的言語中有些嘲諷，“你就是個懦夫！你明明為她想好了后路，為她甚至不惜以傍月作代價(jià)封住我的靈力，為她日后突破大成甚至于飛升能夠舍棄自己的修為，卻一個字也不說，你不是懦夫誰是？！”

蘇妄喘了口氣，她又笑了笑，道：“傍月是屬于她的，失去劍靈的傍月只不過是一把破銅爛鐵，我有一個辦法可以兩全其美。”

玄弈的眉間微聳。

涉及她的事情，總沒有辦法讓他忽視。

“你不用擔(dān)心我會害她，我若是想動手，早在你發(fā)現(xiàn)之前她就已經(jīng)身敗名裂了。況且我現(xiàn)在靈力被封，剩下的事情只能由你做了。”

“你說。”

玄弈松了口。

……

“這是何意？”江攜擰眉看她。

蘇妄抬起臉，素凈的小臉上如此看還有些不正常的蒼白。

江攜心中感到不太對勁。

“傍月！”

“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