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節那天的凌晨是陰氣最重的時候。

陰界大門敞開，百鬼夜行。

江攜和許雋之的手上各系了一根紅繩，危險至極。

紅繩辟邪保平安，但是在中元節這一天紅繩卻是戴不得的。

帶上紅繩就好比提燈行夜路，鬼魂追尋蹤跡容易的很。

江攜有十足的把握今天會有事情發生，從她這幾天莫名其妙的夢境，還有漸漸臨近的中元節。

不過據她猜測地府中一定是發生了什么大事。

她從孤魂野鬼成為人類，又在幾年中沒有受到黑白無常的勾魂，不可能是閻王爺大發慈悲放她還陽。

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有人替她，或者是有人用了一種秘術讓她成為人類，至于那個人是誰，江攜不說許雋之也能從她低落的心情中知曉一二。

凌晨時分，江攜和許雋之蹲在郊外的公園。

他們在太陽落山以后打車到這里，后視鏡里司機頻頻回頭，似乎在確認他們兩人是不是“人”。

江攜笑著打趣。

“師傅，你放心，我們倆是人，不是鬼。”

司機尷尬的看著前方，道：“你們兩個小青年，雖然說這都是迷信，但是老祖宗的東西，有時候不得不信啊。你們倆要是想去探險，可以換個時間嘛，今天鬼節，陰氣重得很，這多危險。”

江攜和許雋之對視一眼，而后道：“師傅，您放心，開到郊外您走就可以了，我們打算留下來，逛一會兒就走。”

“郊外那個地方平常去的人都少，你們在這個時候去，那可不是……唉，算了算了。”

司機剛歇了話頭，又忍不住道：“你們逛逛就趕快回家，用艾草熏熏，實在不行就時刻做好打110的準備。”

“我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江攜笑道。

司機又嘟囔了幾句，把他們送到地方以后就開車加速離開了。

這時候太陽已經全部落了下去，郊外的公園有些亂糟糟的荒涼。

這個公園曾經游人眾多，但是因為后來污水廠在附近運轉，環境變差，公園的空氣和水質也受到了污染，人就少了。

近幾年這里人跡罕至，樹木花草也沒人打理，有些人甚至把死去的人葬在這里。

聽說開發商找到了商機，準備把這里建成墓地，找了風水大師算命，說這里是難得的墓地。

江攜表示疑問。

“這墓地還要算嗎？”

許雋之正色道：“當然，風水不好對過世的人不尊重。”

“哦……”

江攜坐在石凳上，看著零點的秒針指向了12。

……

她沒有選錯地方。

這是江攜看到黑白無常時內心的聲音。

活見鬼了。

這是許雋之看到兩個眼珠倒吊，面色慘白的鬼魂時的內心戲。

來者是老熟人。

江攜跑路倒快，再見面時也不尷尬，大大方方的向前一步，道：“黑白無常兄，好久不見，過的還好嗎？”

“托你的福，還好。”

白無常最喜歡損人，搶著開口。

黑無常在一旁作了一揖，江攜回禮。

“這次是……抓我回去？”

許雋之聽到這話，不自覺的捏緊的江攜的手，江攜用拇指摩挲了幾下他的手背，安撫他。

兩人來之前已經說好，所有行動，聽江攜指揮，如果不是許雋之堅決不同意她自己一個人來，江攜會孤身來這里面對黑白無常。

她甚至已經做好了和黑白無常惡戰一場的打算。

戰不一定勝，但一定不悔。

然而，白無常卻沒有說話，反而是黑無常，聲音沉靜，“姑娘多心了。我們來此不是為了抓您，而是趁著陰陽兩界屏障最薄的時候來到人間告訴您讓您安心。”

江攜微愣。

“我……”

“地府易主，我們并非忠主之鬼，新主惦念您的安危，若是有我們在此鎮守助您度過第一個中元，此后再也不必擔心魂魄不穩。”

江攜的心輕顫。

“你們的新主是……”

“曾經一殿的王，曼珠沙華夫人。”

“那囡囡呢？”

她曾經想過去找囡囡的蹤跡，但是地府并非她想進就進的地方，所以她才會選擇在中元節守候在郊外人跡罕至的地方。

“……”

江攜閉眼，而后扯出一抹笑，道：“好，我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了，只不過一直在自欺欺人的騙自己罷了。

以一換一這種事情，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能為了她在地府這種地方以魂換魂的，除了囡囡她找不出第二個。

“天鏡，我現在的權限是什么？能不能讓囡囡重新回來？”

黑無常嘴唇小幅度動著，像是在說什么，但是江攜一句也沒聽下去。

許雋之感受到了她的心不在焉，于是認真聽黑無常講述，打算讓她先緩緩。

到最后反而是許雋之和黑無常聊了起來，江攜不知道該哭還是笑了。

【不能算能……也不是不能。】

“什么意思？說清楚。”

【囡囡三魂七魄本就缺一魄，又為了送你返回人間而把一魂給了桃樹，只剩下兩魂六魄，魂魄難以聚齊，人不人鬼不鬼。

現在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以一換一。她兩一魂附著在桃樹上，那你就用桃樹上的靈識換回去她的魂魄。】

原來“萬鬼向生，不死不生”的意思是，鬼魂即便通過了滄海朔山上的出入口，也只不過是一廂情愿的向生罷了，來到人間依舊是不死不活的死了。

除非有鬼愿意以魂魄為代價替你留在地府，否則鬼魂就永遠都只是鬼魂而已。

“你的意思是？”

【桃花翎。】

【桃花翎乃神界靈物，無上神力自然能夠替代她的魂魄，你將她的魂魄換回以后再取部分神力修補她的一魄，她便可重新投胎轉世成人。】

“那去問千塵！”

【我已經問過了，千塵同意。我們已經成功了。她正在輪回。】

天鏡怕她不相信，還給她看了囡囡投胎的人家。

是個溫暖的三口之家，囡囡還是個小小姑娘，眨著亮亮的大眼睛，咯咯直笑。

“太好不過了。”

江攜喃喃自語。

順不感動是假，她擔心著的事情也有人在擔心，甚至默默的替她打算好了一切。

【只可惜曼珠沙華花妖，并不知曉。】

天鏡的語氣有些悵惘。

他看著江攜經歷了這么多世界，也不禁沾染了些多愁善感。

世界上哪有這么多花好月圓、皆大歡喜。也并非所有事情都可以圓滿完結。

但要向前看，或許在不知道的地方，缺憾正在悄悄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