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中途，除了偶爾有幾句不輕不重的暗諷以外，也算是風平浪靜。宮中的佳肴本就是美味可口，又因為貴妃獨辟了小廚房來，所以看起來就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江攜正埋頭苦吃中，突然聽到宜妃講話，“貴妃娘娘，我們素來知曉大皇子與您親近。怎么今天是您的生辰，大皇子卻沒來赴宴？”

聞言，貴妃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宜妃，炫耀似的道，“楓兒孝心無價，說是要給本宮一個驚喜，算算時辰也快到了。”

宜妃被堵住了繼續說下去的話頭，只能假惺惺地說了一句，“是嗎，那是臣妾多心了。”

話落，大皇子郁楓就從殿外進了門，身后還跟著幾個皇子。

大皇子是皇后之子，皇帝對于皇后情深義重，所以大皇子也是眾人心中都認定的太子。二皇子是貴妃之子，早夭。身后的四位皇子都是妃嬪所生，尤其是六皇子郁修，母親只是一個地位低下的從十品答應，還是從宮女爬到答應的位置。

皇后西去的那年，皇帝痛不欲生，嘗嘗沉湎于酒醉中，一次醉酒后將郁修的母親錯認為故去的皇后，沒想到這一次就讓她懷上了孩子，直到孩子已經成型，這件事情才被人所知。

不過皇帝也并沒有下令仗殺郁修的母親，而是升為答應，十月懷胎，郁修的母親難產而死，只留下了郁修，還有伺候郁修母親的一個老宮女。

郁修生下來后就被養在冷宮，又經常受人欺負，所以性情陰鷙。聽人說他防備心極強，所以受的苦也很多。

江攜收回目光，低頭看面前的菜。

剛才她聽著黑貓給她的介紹，目光不自覺的移到了郁修的身上，沒想到剛好和郁修的目光相撞。

江攜心底一顫。

郁修的眼眸顏色是極深的黑曜石的顏色，他的眼睛看著一個人的時候其實應該是沉穩有力的，但是他身上卻平添了一絲戾氣，以至于他盯著某個人看的時候眼神是極具攻擊力的。

郁楓在這大好的日子非要給貴妃添堵，不光帶來了貴妃見都沒見過幾面的皇子，還帶來了一個低等的宮女生的兒子。

“楓兒，你這是……？”

貴妃心中有驚訝和不解，但是也不好說什么。

郁楓向貴妃拱手請安，解釋道，“兒臣特地攜皇弟給貴妃娘娘慶賀生辰，祝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此言一出，貴妃的神色果然不對勁了，但只能強笑著說“楓兒有心了”。

貴妃長伴君側，卻是多年無所出，這也算是她的一個痛點了。如今郁楓帶著各位皇子向貴妃慶賀生辰，貴妃心中自然是不舒服，但是礙于郁楓的面子也不好發作。

“既然來了，就快坐到自己母妃身邊吧，楓兒，你來我身旁。”

郁楓輕笑，坐到了貴妃身旁。各個皇子都去了自己的母妃身邊，大殿中間獨獨留了一個郁修，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貴妃皺眉，身旁的侍女上前對貴妃耳語一番，才舒眉展開。

“六皇子若是沒有可以去的地方，就坐在下席吧，這時候也沒有好地方了。”貴妃小酌一杯酒，慢條斯理地道。

下席是給身份卑微的妃子或者賓客的位置，郁修雖然不受寵，但是還是個皇子，如今讓郁修去下席倒還不如直接把他趕走。這是一種天大的羞辱。

郁修的臉上只有冷漠，聽到貴妃的這句話，背在身后的拳頭攥緊了，江攜的座位偏下，這個角度正好能夠看到郁修握起來的拳頭。

江攜在等，等他能夠忍多久。

郁修呼出一口氣，終于還是向貴妃謝恩，“兒臣明白。”

貴妃滿意地看他去了下席。

“慢著，”江攜突然站起身來，身旁的綠鴿臉色都嚇白了，跪在一旁等待自家主子說話。

“貴妃娘娘，我看六皇子挺合我眼緣，不如就讓他坐在我身旁吧。”

“哦？”

貴妃有些驚訝。秦荔雖然在入宮短短一年就由昭儀升了貴嬪，但是在后宮卻是個實打實的透明人。

平日里宮中的宴席是能推就推，能不去就不去，除非專門去她宮里拜訪，否則根本見不到她這個人。

今天卻在她生辰宴上為這個賤民說話，著實讓她吃了一驚。

不過貴妃轉念一想，兩個沒權沒勢的人在一起，掀不起什么風浪，也就隨他們去了。

看著郁修乖順的向江攜走去，秦荔心中升起了一個想法，于是她開口道，“既然璃貴嬪和六皇子投緣，六皇子的母親也去的早，不如今日我做主，讓六皇子改認璃貴嬪為母妃，璃貴嬪如何？”

江攜：？

cue我干嘛？

等等……

江攜這才反應過來，這是要她養兒子的節奏啊！

江攜假笑兩聲，推脫道，“貴妃娘娘，我連自己都養不活呢……”

“貴嬪娘娘……”

原本乖巧地坐在她身后的郁修這時候拉了拉她的衣角，楚楚可憐地開口，“你不想要我嗎……”

再等一下，她為什么會用楚楚可憐來形容一個男子，也不算是男子，挺多算是個小男孩。

通常的十二三歲的男孩子都應該是已經有些小大人的男子漢氣魄，可是面前的這個六皇子卻睜著一雙微微有些濕潤的眼睛，可憐兮兮地拉著她的衣角，稍微有些寬大的衣服遮住了瘦骨嶙峋的身體，江攜卻感覺自己能看到他瘦削的和被人故意打傷欺凌的身體。

江攜猶豫了一瞬間，就伸手摸了摸郁修的頭。

沒人看到，郁修低頭任由她摸自己的頭時垂下的眼眸中的戾氣。

“我覺得正合我意。”

江攜改口，養個小孩也不成問題。

貴妃點頭，道，“那這場生辰宴也算是成全了一場恩情，有收獲。”

眾人舉杯稱是。

江攜趁著用袖子遮住酒杯的空檔向后看了一眼郁修，后者好像正在失神的盯著別處，好像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轉過頭來對江攜粲然一笑。

江攜：媽耶，好可愛的小孩子！

剛才江攜還覺得讓自己帶孩子就是一種折磨，這會兒看到郁修的笑已經有了偉大的母愛光環。